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卡丽妲感受着周围的欢声笑语，连日来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她靠在椅背上，微微眯起了双眼，也许是酒精作祟，望着那群玩乐的幼崽，她想起了亡故丈夫的话。
“卡丽妲，有时，战争并不能解决一切。”
卡丽妲一阵恍惚，随机敛下心绪。
但他们，却是侍奉战争之神的子民。
她望向梧桐，虽然没有站起身，却是微微垂首，以首领之姿表达了感谢。
“再次感谢您的帮助，梧桐先生。”
说着，她身后的侍女将一个托盘放到梧桐桌前。
”希望您能收下这份薄礼。”卡丽妲如此说道。
托盘里的东西一目了然，只有一套衣物，以及一柄匕首，但梧桐也知道首领送出来的东西，自然不会这么简单，他使用“鉴定”技能之后，暗叹果然如此。
在系统鉴定下，这套衣物由人鱼皮所制，不仅能提高体内魔力元素的转动，还具有一定的法抗性。另一枚匕首，则加入了深渊生物的血液，能对敌人产生一定的精神攻击。
两样东西的等级都在25级，恰到好处的贵重。如果放在之前，梧桐肯定欢天喜地地就收下了。
但此时此刻，他脑海中翻涌的都是那一双麻木的双眼，就连眼前的珍宝都变得刺目起来。
他迟迟未动，也没有说话，卡丽妲的笑容也敛去了几分。
“牧师先生，是不喜欢这份礼吗？”
欢笑的歌舞声一下子停止了，兽人们面面相觑，谁都不敢说话，寂静的黑夜里，只剩下篝火毕剥燃烧的碎响。
梧桐终于开口了，他回以笑容道：“不，恰恰相反，您的礼物非常合我心意。”
“那为何……？”卡丽妲不悦地拧起眉，电光火石之间，她想起了初次见到对方时的场景。
那时，眼前的这个青年挡在卑贱的奴隶身前，后背被抽得鲜血淋漓，可仍然寸步不退，他愤怒的眼神犹如一把烈火，轻而易举激怒了她的儿子。
后来，他被扯住衣领，面孔涨得通红，却仍是未向他人屈服。在他的眼里，有着寻常人类所没有的一股神气，既不是是高高在上，也不是卑微懦弱，而是一股让卡丽妲陌生又费解的东西。
卡丽妲停顿片刻，直觉出声问道：“你想要那群奴隶？”
“……”
我靠这游戏npc还会读心吗！这简直就是瞌睡时有人递枕头，好得不能再好了！
梧桐下意识地弯起唇角，然而在触及卡丽妲拧起的眉峰时，又强行压了下来，清了清嗓子，挽尊道：“是的，您知道的，吾神是位慈悲的女神，我想她会欣喜于我今日做出的举动。”
卡丽妲眯了眯眼，良久，才又露出笑容。
“牧师先生既然出手救了我们的祭司大人，那么您的要求我都会尽量满足。只是，我大约只能给您二十人左右的奴隶。您意下如何？”
梧桐没有异议，卡丽妲继续说道：“其他的礼物也请您不要推辞，我想祭司大人醒来，也不愿意看到他的救命恩人只要了一群奴隶作为谢礼。”
话说到这个份上，梧桐自然不好再拒绝，只能收下了礼物。
翌日，梧桐临别前，也见到了卡丽妲给他的奴隶，尽管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但亲眼见到人时，梧桐还是忍不住沉默了。
实打实的二十人奴隶，却没有一个青壮力，要么是年迈的老人，要么是瘦弱的稚童，就如第一次见到时那样，他们仍旧裹着单薄的衣衫，嘴唇冻得发紫，被兽人们推搡着走出时，眼神也没有半分波动。
只有在听到兽人指着梧桐说，以后他就是你们的大人时，那群人才抬眼看了他一眼。
然而仅仅一眼之后，他们又飞快垂下了头颅。
梧桐忽然有些喘不过气，他感觉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一群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具具早已腐烂的尸体。
他有些愤怒，又有些想落泪。
“只是一个游戏而已……”脑海里又想起同伴曾说过的话，但这次，梧桐狠狠晃了晃脑袋，眼神坚定。
不，这绝对不仅仅是个游戏！
强烈的信念引来了希莱雅的注意，她望向那名异界的勇士，缓缓绽出笑意。
最初的一百名勇士，都是她精挑细选出来的，他们公正善良，富有同情心，尽管生于和平年代，从未拿起过武器，但就像风说的，他们确实拥有着强者之心。
她需要的，绝对不是一群能为她手染鲜血，披荆斩棘的刽子手。这样的道理，在她作为人类女王时，就已经明白得非常透彻了。
或许，自这里开始，她的勇士们能完成第一次蜕变。
半兽人领地内，嬉笑打闹的玩家们突然接连收到几条消息。
“恭喜玩家梧桐顺利救助了派罗部族的老祭司，然而，在这一趟行程中，梧桐却发现在兽人的领地里竟然存在着人类奴隶，善良的勇士决心帮帮他们。”
“主线任务已触发——协助梧桐，接引苦难的人们。”
“各位亲爱的勇士们，凛冬之际，密林里危险重重，请协助玩家梧桐完成任务。”
洛克不知出于什么想法，在离开派罗部族后，也没有直接离开，这位身量矮小的少年似乎也对梧桐口中的女神产生了好奇，因此想跟着对方一起回去看看。
他们已经走了有一小段路了，呼啸的寒风吹在他身上，冷得他忍不住搓了搓手臂。
洛克拿眼去瞥梧桐，却见对方明明穿着单薄的衣衫，却好似不受寒风影响。
见鬼了，难道说战士的体能真的比较强大吗？
他们越走，离派罗部族的领地越远。
或许是怕梧桐将他们就此丢下，又或许是害怕受到惩罚，尽管这群人类遍体鳞伤，衣衫单薄，他们的脚程并不慢。
待终于走出派罗部族的领地后，梧桐呼出一口气，接着道：“先停下休息一会儿，等我的同伴们到了，大家再一起离开。”
风吹树叶，沙沙作响，这细小的动静在安静的林中被无限放大，给人以毛骨悚然的恐惧感。洛克咽了咽口水，小声问道：“梧桐，你说的同伴们什么时候到啊？”
梧桐看着游戏面板上飞速闪动的蓝点，“快了。”
洛克哈了口气，搓热手掌，捂住自己的耳朵，心里有些狐疑，嘀咕着你是怎么知道的？
奴隶们面无表情地坐在了地上，正在这时，一位年纪偏小的稚童忽然张嘴哭了出来，她的哭声非常微弱，细细的，像只猫儿似的，身旁的女人一下子慌了神，将孩子抱起，这才发现小女孩的脚底竟然被扎入了一根尖锐的细长树枝，鲜血淋漓。
女人心疼得眼泪直掉，口中却是凶狠地喝道：“别哭了！只不过是一点小伤！”
她听见那位大人走来的声音，惊惧地心脏扑通扑通直跳，她拼命捂住孩子的嘴巴，跪倒在地，佝偻着背，求饶道：“大人，求您饶恕她！她并非是故意的！如果您要惩罚，就惩罚我吧！”
其余的奴隶见到这一幕，麻木的脸上终于闪过一丝波动，有悲愤，有不甘，有畏惧，但最终都消弭而散。
那脚步声在她面前停了，女人趴伏在地上，只能看见一双干净整洁的鞋子，她眼眶酸涩，眼泪汹涌而下。
“求求您……”
她想起曾经发生的事，那时她年纪尚小，作为货物被关押在逼仄狭小的牢房里，那里泥泞肮脏，每天都有人死去。
有一天，她与另外几人被拉出去供人挑选。
那是个大腹便便的贵族老爷，他脚上的鞋子洁白得像是天上的云彩，而他们浑身污泥，被他上上下下挑剔地打量。
后来，同行的一名女孩儿太过饥饿，没有站稳倒在了地上，她的手正好蹭到了贵族老爷的鞋子，洁白的鞋面留下了一抹刺目的黑色。
然后，那个女孩儿被活活打死了。
那是女人第一次清楚地认知到，对于那群贵族老爷而言，他们只是一件货物，他们的生命，微贱得不值一提。
女人突然觉得有些反胃，泪水模糊了双眼。
她察觉到眼前的人蹲了下来，瘦小的身形瞬间颤抖起来，喉中发出细小的呜咽声。
她想，完了。
她就要成为当初见过的那个女孩，她也要被活活打死了。
可事情的发展却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女人只察觉到背上轻轻覆上了一只手，温柔的，一下一下拍打着她的背脊。
“没事了。”
对方这样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