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破格收徒
云如霜急忙再跪下：“多谢掌教夸奖，弟子不敢当。”
任听风道：“我并不喜欢杀人，并且已经数十年没有开杀戒了。”
元如霜没有说话，元青忙说：“回掌教，十六年前弟子经过后山的一处深谷时，突然听到婴儿啼哭声，循声找去，只见石台上躺着一个三四个月大的女婴。当时天气颇寒，遍地是白霜，她身上并无衣物，却没有被冻死，并且有层层云气包裹着。弟子大为惊异，便收养了她，并取名云如霜。”
便连世间凡人都知道太上教派系林立，相互牵制，可知其中关系之复杂，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大愚这个大家庭的家长难当啊！
大愚问：“你今年几岁，父母是谁？本派功法剑诀练到什么层次了？”
“是。”云如霜又磕了一个头，这才起身走到众人之前，低头垂目不敢看任何人。
大愚道：“既是因她而起，可否唤她到此一问？”
她确实恼恨他这样乱来，她一个清清白白的女修，被他这么一闹以后还怎么见人？刚才所有长辈看向她的眼光就足以让她羞愤欲死了！但她也很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深情能让他不顾一切地闹上门来，连死都不怕？自己的前生真的与他有关系吗？如果真的有前生，真的与他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她的心乱了，即将出口的毒誓也犹豫了。
山中有些道士是情侣双修的，年轻弟子把持不住生下小孩来也不奇怪；还有不少是负责耕种和炊饮的伙工道士，也是允许生孩子的，所以这三十年中内山还是有些小孩出世。
众道士傻了眼，怎么他先开始抢徒弟了？几个老道齐说：“师伯不是从不收徒吗？”
云如霜又惊又喜，急忙转向任听风跪着，竖指朝天，铿然有声道：“三清道尊在上，天地为证，弟子云如霜若学得绝世剑法……”
“我没有师长，也用不着你来指教。你等着，好好的活着，千万不要在我回来之前就死了，我很快就会回来的！”李飞撂下一句狠话，跃上了母老虎，手一带连安宁也扯了上去。
“想不到本派之中埋藏了这样一个天才却不为人知！”
原本准备要给她难堪的道士们这时全改变了态度，美人养眼且不说，这么一块良材美玉谁不想收为弟子啊？既有收徒之意，当然不能把莫须有的罪名扣到她头上了。
一个须发全白的道士说：“正是，外系弟子有错，当以本派戒律罚之，却不能任外人予杀予夺，本座不敢责问掌门人，只是心中不解。”
任听风道：“我一向不管教务，不管闲事，但今日却主动出面，并且处事不公，难免你们心有疑虑……三十年前我于静坐中感悟，将有一场大劫来临，若是处置不当，本派恐有覆灭之危，所以劝掌教关闭山门，使众弟子静心修持以渡大劫。却不料外系弟子不知自律，胡作非为，致有今日之祸，此乃咎由自取也。”
任听风自然知道是晦明以“般若法眼”加上“三世轮回忏”查看的结果，但并没有说出来，否则必定挑起两派的冲突。
元青忙道：“这是她不知几世修来的福分，我替他喜欢都来不及，哪里有生气的道理？多谢师伯成全！”
李飞的眼中亮了起来，抬起了头，挺起了腰杆：“你真不杀我？”
大愚道：“今日开山门，竟闹出这样的大乱来，由此可知世间乱成何等模样。外系弟子入世太深，早已劣迹斑斑，特别是关闭山门三十年，缺少监管，龙蛇混杂，难免有胆大妄为之辈倒行逆施……各位首座和弟子有何看法？”
她又惊又畏，又羞又愤，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叩首碰地不敢抬头：“弟子罪该万死！”
云如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这是真的么？
以众道士的眼光自然看得出来她没有说假话，说谎绝不可能这样中气十足，掷地有声，于是也不再怀疑她与李飞暗通曲款了。肯定是李飞这个小魔头通过某种方法看到了她的容貌，贪她美色而捏造了这个借口——这样的绝世美女，换了贫道是他也会这样做！
“是，师父！”云如霜跟着他身后往外走去，一进一出之际，人生已是大不相同。
任听风望向元青：“元青，我抢了你徒弟你不生气吧？”
没有勾结魔头就好！众道士都松了一口气，很多人已经准备开口收徒的事，任听风微皱了皱眉头，说道：“志气可嘉，但以你的修为只怕永远都杀不了他。如果是你当真立志要杀他，只能拜我为师，由我传你剑法。”
许多年轻的道士心里不约而同有了一个龌龊的想法：换了是我也要说前生与她是恋人！原来小魔头是冲着她的美貌来的。
“拜见师父！”云如霜大喜，向他跪下恭恭敬敬磕了九个响头。
大殿尽头正中，大愚盘腿坐于黄绸蒲团上，身后肃然站着二十多个弟子。两侧整齐排列着数十个蒲团，上面都坐着上了年纪的道士或道姑，身后也或多或少站着些弟子。任听风与鱼玥也坐在大愚左侧的上首处，后面站着七八个女道士，却没有一个男的，看样子任听风竟然没有亲传弟子。
道士们修到一定程度，男的“马阴藏相”，女的“斩赤龙”，也就是精气内敛，没有男女的性功能和欲望了，所以真人级别以上的道士都不会“不小心”生下孩子。但要想生孩子还是可以办到的，也许是一个身份颇高，又没有道侣的人偷偷生的，也只有半仙之体的人生下的小孩，才会霜冻不死，有云气护持等异象。可是既然是故意生的，为什么又要抛弃呢？
没人敢开口反驳，顿了顿任听风接着说：“他虽有邪气，却不是邪道中人，我今日不杀他，自有不杀他的道理，此中因由日后你们自然知道。天心难测，我也不知今日不杀他是对是错，只是凭心而行，若是掌教与各山首座不满我的处置，现在去追杀他也不迟，听风不敢阻挡。”
大愚也不由露出了笑脸，抚须笑道：“天倾山的灵气尽钟于你一身矣！”
大殿内的这些名宿仙师们不由暗吸了一口气，想不到她柔婉的外表下是如此刚烈的性子。
鱼玥道：“贫道已问过她了，她断然否认，也不愿见他，所以贫道才替她出面。既是掌教要见，元青你便去唤她来吧。”
众道士各怀鬼胎，失望的有之，嫉妒的有之，但表面上却是一片恭贺之声。云如霜本来辈分就很高，现在又升了一级，与掌门人是同辈了！
大愚笑道：“小小年纪便已结出金丹，实属难得，根基打好再学剑法却也不迟。只是闭关三十年，你未满十八岁，应当是本派弟子的子女才是，怎会不知父母是谁？”
元青忙说：“弟子见她资质极好，所以没有急着叫她练剑，而是让她先修内功心法，扎好根基。”
他的话明显是在指桑骂槐，训斥在座的人，众道士几乎都是他的晚辈，虽然知道他别有所指，可能就是在训自己，却也不敢多说话。
“居然有这等奇事？”众道士更是好奇，相互看来看去。
周围的道士哪里肯让他走？但又不敢动手，都眼睁睁望着任听风，却不料任听风像是没看见他们一样，拉起鱼玥的手，旁若无人地往渡心桥走去。
李飞瞪了众人一眼：“我今天不想再杀人了，但敢有挡我去路者死！敢跟在我后面者死！”
她说从来没有见过李飞并不是假话，因为晦明施法让李飞看到她时，李飞已经失去了肉身，借用的是花荣的身，云如霜在似梦非梦中虽然见过“李飞”，却是花荣的容貌，与今天大不一样。
内山的道士早已知趣地往回走。掌门人一直不露面，就说明了是不想管这件事，剑法修为最高的任听风亲自出面，却态度如此暧昧，并没有杀李飞的意思，更加清楚地表达了内山的立场：以后不要去招惹这个人，否则被打了没处伸冤！
云如霜这时才稍镇定下来，有如天籁般的声音道：“弟子再过两个月便十七岁，不知父母是谁，《洞玄灵宝丹经》已练完上卷，中卷练了三年，剑法……剑法才刚练不久。”
内山都不管了，外系弟子谁还敢吱声？当下灰头土脸地四下散开，默然无声地目送着母老虎耀武扬威地驮着两人远去。今天他们失去信心，比被李飞抢劫后还要痛苦和失落，他们的信仰和支柱，他们心目中的神却并不是站在他们一边的，完全无视他们的存在！
“恭喜师伯（祖）！”“恭喜师叔（祖）！”“恭喜小师妹（姑）”
这时老道士们的眼睛又亮了起来，比年轻弟子的眼睛更亮，倒不是看上了她的绝世芳华和惊天美丽，而是看出了她是练武的奇才，好一块天生的璞玉浑金！
没多久元青便带了一个女道士进来，众道士都很好奇这个“罪魁祸首”长得什么模样，大部分都不顾身份转头望向门口。
李飞道：“但是你不杀我，我却要杀你，因为那天是你破坏了我的好事，害我不能与可儿今生相认，今天的两剑之仇也非报不可！要是你今天让我走了，总有一天我会回来并杀了你！”
白发老道说：“今日之乱皆由名唤云如霜的女弟子引起，却不知是何人弟子，与他果真有渊源么？”
任听风笑道：“我一生从未收徒，如今大限将至，若不传一弟子岂不断了我这一脉？”说着他望向鱼玥，因为云如霜现在是鱼玥的徒孙，要经过她的同意，更何况把这样一个绝色美女收在身边，不经过她同意怎么行？
任听风笑道：“教务有掌教和各位首座、长老共议，也不必我多嘴了，我还是教徒弟去。徒儿，还不走么？”
大愚笑道：“恭喜师伯收得好徒儿，恭喜小师妹得遇名师！”
众道士这才收回目光，但依旧有许多年轻道士在偷眼观看，便是这战战兢兢地跪地磕头样子的样子也是美得让人心跳。
符合这样条件的人大半都已在大殿内，所以众人不免相互猜疑，脸色古怪地望来望去。
这一望不由眼前一亮，似乎有一轮明月在门口升起，整个大殿都因为她的到来而变亮起来，容颜如玉，气质如仙，却是玉也没这般润泽，仙也没这般灵秀。至于世间什么倾国倾城、天资国色、落鱼沉雁之类的形容，更是玷污她了。
大愚清了清喉咙：“既然如此，你便不可能与李飞施主见过面，但他却早已知道你的名字，这就有些奇怪了。你确实记不得前世的任何事？”
鱼玥后面一个看起来四十来岁的女道士说：“云如霜是贫道的关门弟子，从未出过山门，平日深居简出，绝不可能与他有牵连，至于是否有前世孽缘，弟子凡胎俗眼，却不得而知。”
李飞连着两剑败在任听风之下，什么金身、固身、护体罡气、灵炁通通不甚一击，当真是心如死灰。这简直不是属于凡间所有的剑法，不，这根本不是剑法，而天，是道，是一切法则，他这一辈子再怎么练也不可能超过任听风，那么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三年前就练完上卷，那就是还不到十四岁便结出金丹了？”
众人默然，良久才有一个脸如枯木般的道人开口道：“外系弟子之中虽有触犯清规的顽劣之徒，却也不尽皆有罪，但今日掌教却容忍外人在山门前胡作非为，欺辱外系弟了，只怕世人不知掌教宽容之心，反坠了本派威名。”
云如霜抬起头来，绝美的脸上已现出怒容，眼中也带上一丝凶光：“弟子对天发誓从未见过他，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也不知道任何前世的事！也不知哪里来的无赖，蛮横霸道，硬要将莫须有的前世之事加在弟子身上，污我名声，总有一天我要将他一剑杀了！各位长辈若是容弟子下山，弟子这就去追杀他，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大愚道：“你不用怕，起来吧，且过来说话！”
“弟子不敢！”众人齐声应答。
云如霜本来就心乱如麻，猛然被这么多修为高绝的长辈盯着看，似无数利剑刺进自己眼中，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又如同无数探照灯照在自己身上，似乎自己衣无寸缕，人也变成了透明的，便连内心最深处的念头都被曝露于万众瞩目之下。
就在她心念百转，不知该如何发这个誓言时，任听风恰到好处地接住了她的话：“罢了，杀人不是凭勇气和恶念就能办得到的，道心便是仁心，慧剑就是仁剑，若是暴戾之气冲天，剑法如何能够精进？你有杀他之心便可，又何必立什么誓言！”
有个老道说：“此人身上邪气极重，噬血好杀，分明是邪道中人，今日放他走，只恐养成祸患。”
任听风笑道：“我要是怕了你，现在就杀了你，我就不是任听风了。只要你能打败我，想见本派任何女子都可以，怕只怕你永远都胜不了我，难道你师长没有对你说，杂学百艺不如专精一技么？”
鱼玥的脸上莫名一红，大约是想起了被李飞迷惑心神时见到的幻象，此时当然不会怀疑任听风，点了点头就算是同意了。
但是安宁的一席话，却激起了他最原始的本性，他何曾认输过妥协过？任听风也是人，任听风能做得到的，他为什么做不到？任听风最少也修炼了两个甲子以上，而他却仅有三十多年，谁敢说他将来的成就会不如任听风？
说到这儿她的声音突然停住了，脑海中出现了一个身影，在满天剑气中昂然而立，虽然衣裳碎裂，全身浴血，但头却不屈地昂着，纵是有如海啸般的火焰将他淹没时，他依旧是那样挺直，不屈不挠，无怨无悔……
众人纷纷发言，大多是反对的声音，大愚欲言又止，拿眼看向任听风。
任听风轻叹了一声，但却没人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任听风一拂袖，一股暗劲将她扶了起来，哈哈大笑：“我终于也有徒弟了。”
便连心止也是心事重重，黯然离去……
众道士窃窃私语，脸上都有自愧不如之色。虽然有很多人是没学走路就先学打坐，两三岁便开始修炼，但便是在太上教这样的天下第一大教，道士不下十万人，千百年来能在十四岁前结出金丹的也不会超过十个人。而她现在的进度不肯明说，只怕是更加惊人！
玉屏峰的某处大殿内，玉石为阶，白璧为墙，穹顶高达数十米，缕缕紫气飘荡，显得深阔而幽远。
元青躬身应是，快步走出大殿，驾起一道剑光飞走。大殿内继续谈论怎么整顿外系的事情，各山首座看法不一，少数认为要大刀阔斧进行整改，大多数人却认为只要加强监管就是了，很显然，外系的弟子是他们的势力，今天要不是掌门人和任听风强行制止，他们早已杀出去了，也不知要更乱多少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