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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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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子清浑身一僵,先是觉得不可能,随后将目光对准屏幕的时候有片刻诧异。

    “你接单的是b大的学生,她们把照片发论坛上了,被我妹看见了。”他欲盖弥彰地解释,又有点挑剔,“这眼睛画得可是不太像啊。”

    安子清下意识反驳,“我又不想画你。”

    话一出口又停住,见着傅绥嘴角勾起一丝得逞的笑。

    她又很无语,被别人轻描淡写的几句话激得失控。更何况接单也是她主动接的。

    傅绥还火上浇油,“知道侵犯别人肖像权要赔多少吗?”

    安子清想了想,朝他伸手,“手机。”

    “嗯?”他没动弹。

    安子清从包里翻出钱包,里边是画室财物刚发的周培训费,她数了一千拿出来塞进他手里,“就这些。”

    傅绥:“”

    眼看着人要走,他不由分说追上去,颇有死缠烂打的意味,“画我这么值钱啊,那多让你画几幅?”

    安子清被烦的想骂人,“你要么拿钱走人,否则就去告我。”

    包突然一沉,只见傅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沓薄薄的钱塞回去了,原本平直冷冽的眼线突然有了弯曲的弧度,变成潋滟的桃花眼,“上回还没赔你手机,这回先还你一点。”

    她脾气又突然没了,“我以后不会再画了。”

    “那你请我吃顿饭好不好。”傅绥跟着她,“遇见就是缘分嘛,我请你也行。”

    鬼知道他怎么找过来的,安子清冷笑,真是孽缘。

    这人颇有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样子,再跟都快要跟到地铁附近了,她不耐烦地回头:“你想吃什么?”

    后来两个人坐在人还算少的小店里,木质的桌椅板凳都被擦的锃亮,门口风铃被风吹得飘荡,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旁边悬挂的木质玩偶有种复古风。

    点了餐,两人默默坐了片刻,安子清始终握着手里的大麦茶,没抬眼看对方。

    听到叫号声,傅绥立马站起来去窗口取餐,端回来的时候顺便抽走她手里的杯子,又去给她续了茶。

    手里顿时一空,安子清面前摆着两碗烤肉拌饭,一碗是烤肥牛的,一碗奥尔良鸡肉的,冒着香气。

    肥牛是傅绥点的,她抽走了自己的鸡肉拌饭。

    傅绥回来的时候,见她已经开吃了,没有任何装饰的黑色皮筋将一头黑色波浪绑在脑后,拖在后边像松鼠的大尾巴。

    他坐下来,慢条斯理地掰开筷子,“上回傅绒雪带我来这边的,感觉这家拌饭不错,就想再来吃一趟。”

    “哦。”安子清低着头不说话,这家酱料给的足,不过总有种淡淡的酒精味,她又把饭拌了拌。

    他视线落在她旁边的画夹里,发现有厚厚的纸,“你经常来这里写生吗?”

    “不是,有课的时候带着学生过来。”

    傅绥笑了,“你对孩子很有耐心。”

    安子清:“也不全是这个年纪的学生。”

    店里的人越来越多,周围下班的人都过来吃东西,粗着脖子大吵大闹的人也多了起来,老板娘是个好看的年轻妹子,遇见这种情况也只能皱皱眉忍了。

    随着人多,周围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汗腥味和衣服上带着的樟脑味。

    安子清蹙了蹙鼻子,前头突然传来股冷松香,傅绥朝她俯下身,领口嶙峋的锁骨若有若无露出来,她下意识躲避视线。

    他再次拿走她的杯子,站起身去接水。

    他今天穿着款休闲风的套装,裤子和上边的外套是一体的银色装,胳膊侧面和腿两侧都有黑色条纹。

    他去等着接水的时候,前边是两个女生,嘻嘻哈哈半天接完才回头看到他,张着嘴小小吃惊了一下,接着捂着嘴有点抱歉地走开。

    回到座位上还时不时回头看他,嘀嘀咕咕耳语,然而见他端着杯子朝安子清这边走来,立马噤声了。

    傅绥回来的时候见她看他,马上意识到什么,闻了闻自己身上的气味,“不臭吧?”

    安子情摇摇头。

    “我就说,我从训练馆出来洗了好几遍。”

    安子清抽出纸擦嘴,又递给他一张。

    傅绥接了过来,在嘴角囫囵擦了擦。

    安子清背好包,收拾起画夹,“那我先走了。”

    都到了门口,傅绥追出去,“留个方式呗,下回我再请回来。”他竟然眼神闪烁,带着些小心翼翼,“保证不打扰你。”

    安子清轻笑一声,“既然都不打扰,那就更没必要了。”

    回去以后,安子清就发了微博停用和退网公告,让粉丝自行取关。

    这天她调休,许久不见的心理医生给她打个电话,“这么长时间了,你也该来我这边一次了吧?”

    安子听犹豫片刻,“好的,那你等我。”

    心理咨询室在帝都二环的国贸大楼里,说来也好笑,谁也想不到原本这样安静的一隅之处,竟然处于帝都最寸土寸金热闹嘈杂的地方。

    让人大跌眼镜的是,附近的顾客还不少。

    这个医生原本是帝都中心医院心身科出来的,后来自己单干开了咨询室,偶尔带带大学的课程,闲暇时帮着人做做心理辅导。

    安子清之前有段时间心理问题很严重,在这边看过几次,可能是她的病例太过特别,医生一直抓着她不放,甚至提出可以减少咨询费,让她没事就过来坐坐。

    屋子里的两盆兰草开的正好,郭紫春给她倒了杯普洱,刻意调节气氛,“你别看它黑乎乎的,其实败火,多喝点儿!”

    “谢谢郭姐。”

    “最近怎么样?”

    安子晴有些恍惚,想想好像没有什么改变,仍然孑然一身,梦里时不时闪过巨大的白色空洞,飘散的画纸,还有浓墨重彩的颜料色。

    郭紫春在她眼前挥了挥手,“嘿,我还没开始用催眠呢。”

    安子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郭紫春拿着笔记录,“晚上熬夜吗?”

    安子清摇头。

    “睡眠还可以吗?”

    “可以。”

    “最近有没有太过疲惫的时候?”

    问题完了顿了一下,后来她可能自己也意识到这个问题的多余,自嘲地笑了笑,“也是,你们北漂哪有不累的呀。”

    她看着安子清,“虽然有点教条,但是还是需要和你说一下。人的气质类型可分成胆汁质、多血质、粘液质和抑郁质四种,你现在偏向于这个。”她点了点纸上的“抑郁质”三个字。

    “你比较内敛深含,有股子韧劲儿,但是太过内向敏感,会干扰你的精神场,导致人的精神长期病态化。”她面色凝重,“所以有什么事儿,不要自己一个人承担。”

    安子清唇瓣翕动,然而每次话到了嘴边,就像被蚌壳卡住了般难以吐露,最后只是点点头,“嗯。”

    郭紫春在白纸上画了一棵树,“这是棵人树,你看,树一边要深深向下扎根,一边要发展自己的枝叶,那么,向下扎根的过程就是向内探求,而向外延展就是向外探求的过程。向下扎根固然重要,但是我们同时需要向外探求。”

    她语重心长地说:“你需要适当把精力用于树,树叶,树枝,树冠这些地方。小安,我真的希望你能好起来,这么漂亮的姑娘,我不希望别人总是说起你就觉得可惜。”

    安子清终于说话了,似乎做了很久的打算,“可是过程太痛苦了。”

    郭紫春轻轻拍了下她的手背,“向外探求固然痛苦了一些,但是结局总归是好的。”

    “谢谢郭姐。”安子清接过她的笔,在她诧异的目光下,将整个树冠部分圈成一个圈,“我现在已经不想解决这里的问题了。”

    她抬眼定定地看着对方,“过程是条痛苦的线,结局只是快乐的一点。有些折磨我不想再受一遍,孤独伶仃也未尝不是好事。”

    和郭紫春说了好几遍抱歉的话,对方才送着他出来,有点惋惜,“你要是再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找我。”

    安子清点点头,应了。

    站在国贸下边,四周商场林立,架着高大的天桥,然而她心里却蓦然有种落空感,肩膀突然被人撞了一下。

    前边西装革履的男人有些赶路的仓惶,下意识回头,谁知看到她的这一眼,却再没有继续往前走。他佝偻着扶了扶眼镜,又看她一眼。

    安子清有点不舒服,正想转头离开。

    那人试探性地叫:“安子清。”

    安子清脚步顿住,有点狐疑地看他。

    对方瞬间兴奋起来,“真的是你啊?还记得我吗?咱们高中有一段时间还同桌来着。”

    安子清盯着他看了半天,也没想起他是谁。但是也绝对不是她厌恶的那帮人,因为她潜意识对对方没有排斥感。

    “我是班长郭磊呀,你忘了?当时班主任特意把我给你调在一起的,结果你也没呆多长时间,话也不说就转学了。”男人脸上有相逢的欣喜,也有惋惜:“后来我还想找你问问情况来着,真可惜。”

    安子清这才想起来,当时从琼风转走之前,最后那段时间过的还算安静,其实还多亏班主任把班长安排在她旁边了。

    他当时带着高度近视的眼镜,剪着最普通的半寸,和现在差别很大,难怪她想不起来。

    不过平心而论,她当时没少被他照顾。

    “哎,你现在在哪里工作呀?”郭磊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了,“我感觉你这是不是在艺术行业?娱乐圈?主持?”他适当说了几个,后来没得到回应,又怕自己太冒犯了。

    安子清笑笑,“教画画的。”

    郭磊:“那也挺好啊,自己的爱好和工作还能有个调和,还没有boss管着,哪像我们这些被吆来喝去的社畜,睡得比狗晚,起的比鸡早。”

    安子清淡淡地笑了。

    郭磊似乎有点看呆,随即很快收起这幅痴汉样,“那什么,前几天咱们班群还说在帝都的聚一波,怎么样?不然把你拉进去?”

    安子清立马摇了摇头,“算了吧?”

    郭磊急了,“别呀,其实你当年走了以后,班里好多人后来都反应过来了,当时他们也是随大流,对你有偏见。”他解释的口干舌燥,“再说当年咱们才多大,都不成熟嘛,现在都成熟了。”

    安子清还是拒绝的样子。

    郭磊见状,欲言又止的,后来还是咬咬牙说了,“你还记得傅绥吗?”

    傅绥?安子清愣了一下。

    他凑到她耳边,“你转走以后,章勇和曹璐就都出事儿了。章勇是后来被查出来勾结校外烟贩子,给咱们学校学生推荐电子烟,你说这孙子胆子得有多大,后来曹璐也没来上学。她不是和章勇一对儿吗,当时我们都猜是不是她心情不好,谁知道啊”郭磊手放在肚子这里虚空摸了一下,“她怀孕了。”

    安子清一时站在寒风里不说话。

    “其实这俩我也看不惯,把班风搞得乌烟瘴气的。”郭磊看她听呆了,又继续说,“你走了没两个月,反应最大的就是傅绥,到处要你的联系方式,你当时都退群了,咱们班主任也说档案里的电话打不通,哪儿能找着啊。”

    他意有所指,“傅绥那段时间就像是疯了,加上欺负你最厉害的这俩人都遭报应了,我们都猜是不是傅绥给你报了仇”

    傅绥?安子清有些恍惚,他后来找过她?

    郭磊有点惋惜,“高考完了以后,傅绥成绩本来挺好,他爸妈想让他去南大。那边还说要给高额奖学金,结果他非要来帝都读警院,反正听说他们家也挺有钱的,听说后来就一起搬到这边住了。”

    他拿出手机,翻开微信群给她看,“你看,这回聚餐他也来,不然你俩见一见?当年有什么误会也可以解开。”

    安子清回过神,心沉了沉,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个诙谐的场景

    正如悲恸有时,凋零有时。1

    可能她也就两件事比较幸运,一件是遇见傅绥,一件是把对他的喜欢消耗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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