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秋水筑〔十六〕

    出掌之人乃是大罗教教主太乙真仙宫无上。

    三清和尚一掌印在李无忧丹田。

    因为这是心心相印掌。

    娄听艳面色苍白，身弓如虾，破执二指之千秋一梦直打李无忧气海。贾轻刀如伏地之蜥蜴，头脸几乎贴着地面，蝉翼刀消失无踪的绞杀李无忧的双脚。魏魁斗势如蛮牛，双拳贯出，呼啸着兜向李无忧的脑颅。叶秋心手中的飞刀则连线飞出，破碎的飞刀打向魏魁斗双肩，打向娄听艳背心，打向贾轻刀腰身。

    三世道人一拳扣在李无忧心口。

    李无忧下坠的最快，他竟像一颗陨石，一落就不可收拾，直接砸穿四楼，落到了三楼。他落到三楼，第一时间就是折掠向楼外。李无忧的江湖生涯很少有逃亡纪录，但是一旦形势不对，他的决定丝毫不会拖泥带水。

    云涌。

    李无忧蛮不讲理的转引三清三世的掌力拳劲冲开了回玉桥的钳制，不过因为这霸道的借力打力是在受制状态下施展，所以最为伤身。但是李无忧却在笑。冷清的笑容挂在少年天真的面容上，诠释的是残酷与寂寞。

    李无忧破阵子骤停的霎那，一双手轻轻搭上了他背后的肩颈大穴。这双手的落下是如许的温柔，仿佛黎明枕畔多情人不忍叫醒心上人的呢喃，好比黄昏柳下爱侣依依不舍的吻别。只是这双手一旦落下，呢喃就变成了诅咒，吻别则成了撕咬，十指的指头深深的扎入了李无忧的肌体。

    宫无上闪进雅间，李无忧已经消失不见。

    这一啸却让他们全部听到。

    是掌风。

    宫无上留给李无忧两个选择。

    他感觉双手按制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深海巨鲸。

    回玉桥影子般紧贴着李无忧的背脊，如果说这世间有少数了解李无忧的人，他绝对算是一个。可即便就是回玉桥也想象不到李无忧的内息竟深厚到了这个地步。

    如果李无忧选择第一个，那么他今天战死一色楼的结局几乎可以预见。而第二个选择同样是下下之策，李无忧受创在前，再硬受一记心心相印掌，伤势将成倍加重，即使支撑着逃回无双门，面对大罗教的倾力掩杀，败亡亦是迟早的事。

    他的啸声送给他的敌人。

    敌人有远离的，有尚未出现的，乃至有背叛的。

    李无忧啸声未止，屡屡受创的五楼整体塌方，每一个人都失去了可站立的依凭，向下掉落。

    飞刀碎片奏起的悦耳声响中，楼顶斩下的锋芒，一击不中，直下四楼。

    那突斩李无忧的人物背着翅状武器正急冲向渡口，他听到李无忧决绝的长啸，面无表情的脸庞露出了一丝苦笑，其奔掠的速度却更增三分，剩下的事情已与他无关。

    深深的惋惜一闪而过。

    高大、威严、酷烈状若魔神的老者看到窗台新落的数滴鲜血，森然道：“李无忧，你明知不会有任何机会，却仍然选择乌龟老鼠的死法，你很让我失望。”

    他要让他的敌人知道，只要他李无忧今日不死，那么这些事他都会记得，都会找回来。

    李无忧的身形僵住，他微侧的脸庞看不见身后，但他依然知道制住他的人是谁。

    他果断喝道：“马上杀了……”

    一直久候无为的三清三世在这个时候动了，两人各出一击。

    风起。

    面部肌肉最纠结的则是廊榭之中的曹氏父子，曹饺子的鱼竿更是脱手滑落，他看着完全破坏的五楼，脑海里浮现着一个个想象的狼藉画面，怎一个心痛了得。

    李无忧的反击迅速、凌厉，并且有效。

    不同于五楼的简单屏风相隔，三楼分成十三间封闭的雅间，李无忧坠落的听涛阁没有一个人，按道理这个落脚点应该安全无比，可是攻击说到就到了。

    这时候，锋芒自四楼逆袭而回，斩停了李无忧的破阵子。然而他付出的代价却是一口飞溅的鲜血。

    李无忧唇角溢出了鲜血，风餐大法骤然停歇，然而回玉桥却暗叫不妙。他对抗李无忧雄浑无匹的内力已经勉强，熟料忽然间竟有两道纯正精绵的内劲冲至。回玉桥沾染鲜血的双手兀地从李无忧的肌体里弹出。

    锋芒直取楼外，飞天般一去不回。

    风起浮萍之末，云涌楼檐之巅，风云汇集，大风起兮云飞扬，桌上的杯盘餐具如盖在沸水上的锅盖一般，急速颠簸。五楼之内，除了李无忧的中心位置，其余诸般事物没有一件不在蠢蠢移动。李无忧不惜摄入令当迟解离的毒屑，兀然吸干了楼内的气息，而他仍不满意，长吸不停，李无忧似要将秋水湖的湖水也吸进肺里，方才罢休。

    李无忧猛然旋转，他在躲闪中旋转，他在旋转中出掌，旋转瞬间已如龙卷，李无忧施展的破阵子引发了强大的气流上冲，气流轰爆了楼顶，威力可怖，更可怖的是李无忧的掌势，李无忧的掌势顷刻连贯成场，宛似排山倒海一般，这一刻仿佛有幻觉产生，一色楼竟似震颤欲倒，楼顶的水晶尖柱已经断折坠落。

    娄听艳指劲消无，面色更白。魏魁斗则在闷哼中倒飞。贾轻刀的蝉翼刀颤抖现形，几乎脱手。叶秋心的破碎飞刀在风中吹散，无一命中，纷纷落空。

    这一记掌风与李无忧的出掌有着类似的地方，那就是平淡稀松，看上去没有什么惊天的声势。但是这掌风却有着它诡异绝伦的特质，掌风一起，李无忧就感应到了发出这一记掌风的人。同样，李无忧知道出掌之人也必定感知到了他。

    一掌未消，宫无上又发一掌。两掌几乎同时出手，掌势相连，宛若一掌。宫无上无法测度李无忧的具体|位置，不过他依然凭借第一掌锁定了敌手的位置，真正的攻击乃是第二掌，第二掌才是正宗的心心相印掌。心心相印掌堪称隔空掌的极致，修至大成，发掌者只要知晓敌人的位置，便可于五丈之内做到瞬发瞬至，令敌手避无可避，躲无可躲。

    没有愤怒，没有怨恨，李无忧单纯的眼睛里只有惋惜。作为一个强者无意流露的意志，惋惜已经代表了一切。惋惜不是后悔，惋惜是因为曾经期待的太多。

    另一个选择则是硬挨一记心心相印掌，逃出一色楼。

    一个是接下心心相印掌，但是追击的高手群却会立刻杀至，形成包夹的局面。

    笑已成了啸。

    回玉桥的最后一个字已说不下去，他必须全力压制李无忧破汹涌的内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