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香河雪〔八〕
席间,回玉桥的目光会偶尔落在原坐不动的陆无归与骆铃身上,陆无归只是低头吃饭,并不介意。骆铃则悄然向陆无归建议道:“这个人是无双门副门主,地位尚在萧温菊之上,东西反正交给无双门,你不考虑一下?”
回玉桥五人正愁没有酒喝,俱是举碗就干。尤其梅刃甜妖娆惹火,顾盼流转的眼神似是漂在酒面上的桃花一般,让乌代等人眼睛都直了。一巡酒后,回玉桥无意间问起陆无归及骆铃的身份,哈鲁奇只道两人是贩卖药酒的中原商人。远行人也提出带走慕容婉儿的想法,却遭到回玉桥的拒绝,回玉桥笑道慕容婉儿生于斯长于斯,已经是一个中原人,恐怕难以习惯北漠的风俗,还是应该留在中原。哈鲁奇不好坚持,双方再聊了聊彼此之间是否有交易合作的空间,也算融洽。
红衣少妇梅刃甜收好九环鬼头刀,婀娜环鸣着上前,从回玉桥的怀中接住了慕容婉儿。虚弱的慕容婉儿已经睡了过去,梅刃甜的手指在少女婴儿般柔嫩的脸颊轻轻滑动,擦落灰迹,拨开乱发,细细品味着慕容婉儿的五官容貌。她心想这妮子真是天大福气,竟然劳动玉桥门主灌输真气,助其稳定心绪。看罢,梅刃甜吹了一下半边垂落的黑发,低声呓语道:“清纯么?原来是喜欢这种类型啊。”
呼延家众互相扶持着上了马。呼延夺雄健依旧,其他诸人却是东倒西歪,这一路人逐渐骑乘行远,算是气盛而来,萎靡而去。
回玉桥笑着看他,温言道:“你们冲突的过程,回某的确未曾见闻,但是事情经过我可以问慕容婉儿。呼延夺,当下赤日炎炎,难道真要回某问个详细么?”
回玉桥挥挥手,道:“无碍。只是那三坛酒都要拿来。”
回玉桥等人甫一落座。哈鲁奇便捧着两坛陈酿,领着乌代等三人来敬酒。
“呐。我有两件事与你说。”回玉桥干脆的道:“这第一件事么。你既然满意,就不要赶尽杀绝,何况金鹏帮不可能死灰复燃。我愿给小玉鹏一个庇护,作为交换,无双门承认呼延家于定边城新得的一切,你觉得如何?”
哈鲁奇深深吸气,像匹烈马般喷出一口浊息,闭目道:“看在回副门主门的面上,罢了。”
那掌柜先是喜悦,而后面露难色,道:“大贵人,真是不好意思,北漠来了这么多爷们,小店的酱牛肉早卖光了,只是羊肉还有点,给大贵人焖两盘羊腿肉,成不?还有……,还有这酒也卖的差不多了,大概只有三坛了。”
呼延夺大喜过望。无双门非但没有降下怒火,反而给了他一个天大的善意,有了回玉桥这番话,呼延世家的扩张就名正言顺,其他势力断不敢无故阻扰。等顺利消化了金鹏帮的产业,掌控了金鹏帮的明暗渠道,呼延世家将一跃成为定边城最大的帮派势力。比起这表面的收益,呼延世家得到无双门的钦点才是更重要的事。回玉桥一句话胜过千金,呼延家大可顺势搭上无双门这座靠山,今后做起事情就底气足多了。因此呼延夺再拜,激动道:“回门主,这第一件事呼延夺代家主应了。慕容婉儿之事,现在一笔勾销。请您吩咐第二件事。”
陆无归坚信这一点。
呼延夺先愣了一下,紧接着赔笑道:“呵呵,这个,这个嘛,能咬下如此大的一块肥肉,呼延家肯定是满意的,怕只怕我们留不住啊,倘使回门主索取,我们二话不说双手奉予。”
回玉桥摸出一锭大银,搁进掌柜的手心儿,没有一点架子的道:“不用找了。去切十斤酱牛肉,炒五个素菜,再多捧几坛好酒。”
回玉桥微笑道:“不送。”
不久之后,北漠人也拉出马匹、车辆以及其他辎重,踏上了漫漫归途。对于北漠人来说,前方还有着遥远的路途,或许他们回到家时,夏季早已结束,隆隆的雪意正笼罩荒野,狼歌部落上下应该都在准备着一年一度最为热闹的酒歌节。可就陆无归来说,过了刍良,便是平朔,西北一望,香河仍蜿蜒,长路却已尽。西北凉州因为双雄的较力,暗流汇聚,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平朔城即是这漩涡中心的龙卷之眼。陆无归明白他不是第一个抵达平朔的蚂蚁,独行的高行天擅于抢占先机,定然早早抵达,为隐秘的任务谋划着。而怀揣不同目的赶往平朔城的过客也不光是蚂蚁。一路上,陆无归耳闻了不少名字。这些响彻江湖武林的名字本不该聚集到西北凉州,他们的出现使得双雄之间的漩涡愈加急剧旋转,有着随时失衡的可能。想要维持这个漩涡的对称,使之不变成破坏性的海啸,还需要一些人的到来。尽管尚且看不到谁的身影,但是应该人在旅途。
呼延夺脸色变了变,道:“回门主认为在下错了?”
梅刃甜行云流水的媚色顿时一滞,大受打击,恨不得立即摇醒慕容婉儿,让她说说究竟何为清纯?矮子王武瞧在眼里,乐在心上,不过他可以公然嘲笑元结的娘娘腔,却不敢撩拨鬼鸣魅影刀的短处,梅刃甜火爆的脾气可是和身材成正比的。华宗言与元结则是口渴多时,迫不及待欲痛饮一番,他俩将马匹交给小二,告知喂好草料,一会儿还要赶路。
回玉桥面色转严,肃声道:“就今日之事,你需要向狼歌部落道个歉。并且保证以后不得无故向北漠部落寻衅滋事。”
掌柜一听这位贵人并不计较,恢复了兴高采烈的神情,像个小二一般的唱喏去了。
骆铃生出被忽视的感觉,也不理陆无归,恼恼的自斟几碗酒,一撩面纱便是一大碗下肚。美目四处扫荡的梅刃甜发现了骆铃这个异类,登时开心起来,她怀中抱着慕容婉儿,走动不便,否则早拎着酒坛来了,饶是如此,梅刃甜亦隔席向骆铃嘟起红唇,举着大碗,频频示意。骆铃瞧见,洒下一地银铃般的娇笑,与梅刃甜遥遥相祝,饮得滴酒不落。她喝到高兴之时,哈鲁奇等人均已回来,骆铃却想起身去找。陆无归假意咳嗦,骆铃扫兴的白了他一眼,又落回了座椅,闷声道:“无聊。”
“远行人大量。”呼延夺做足了规矩,方招手叫来劲装汉子,吩咐了这名亲信,他又向回玉桥抱拳施礼,正容道:“回门主,呼延夺就此告辞。今日承得恩惠,日后我家家主必当登门拜谢。”
水湾酒家的掌柜早就一步三点头的迎凑上来,连声应道:“位子有有有。大贵人,屋里尚空着两张桌子呢,请请请。”倘若不是身份悬殊,只怕他会背着回玉桥入内。
一场可能导致双边紧张的风波消于无形。酒足饭饱,便是再次上路的时候。回玉桥等人显是着急赶路,走在了北漠商队的前边。五人飞骑绝尘,转眼就在相送的北漠人眼界里消失了。
梅刃甜眨了眨桃花眼,凭着感觉向回玉桥绽放了一个妩媚赛牡丹的笑容,然而青年亲切如常,未在她艳光四射的容仪中停留片刻,便冲着酒家高声叫道:“掌柜的,这屋里可有位子?”径直带头向酒家走去。
那知回玉桥紧接传来比她还轻微的声音,叮嘱道:“小心照顾,我有话问她。”
呼延夺扭头审视着被围的手下。他带来的家众折了一人,重伤三人,其他大多都是挂彩而已。折损倒没有什么,可是要向北漠人低头认错,他是非常不甘心的。呼延夺与回玉桥亲和的目光对视了小会儿,暗自一咬牙,走到哈鲁奇跟前,抱拳拜了一下,沉声道:“冤有头债有主,呼延夺被仇火蒙了眼睛,找错了敌人,还请狼歌的好汉们原谅则个。”
陆无归默然饮着一碗清水,像是没听到一般,平静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