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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怒放与凋谢〔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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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怎的,金寒窗听这个声音再看那女子身段就觉得有几分熟悉感觉,来不及细想却听栾照震惊道:“你!相爷不能就这么把我栾照抛下,如今品无三在我府上疯狂屠杀,这世间的王法何在?还有没有地方能讲讲道理了!”

    “品无三不过区区一个四品侍前带刀,却也敢仗着钦差之名行霸道事,相爷就放任他这般胡为吗?”

    孤月悬空,虽是近夏之夜,此时的夜风也渐凉了,小院位于这片院落的最后,夜风吹动杂草,显得有些凄清。那前方延展开来的院落倒是繁华,错落有致,一环扣着一环,其间更起了三座小楼,只是因为今夜特殊,灯火好像也并不怎么明亮。金寒窗看着此处院落格局,算着秘道的长度,判断此处已不是栾府。

    目光过处,先发现院中有两个人,一颗光头五花僧衣的史都,以及脱了外衣显出断发纹身模样的贾文,金寒窗瞅见这两个人就知道自己等的恶贼必定不远了。果然在二人的身后,便是不停搓着两手的栾照。

    女子叹了口气,看着灰蒙蒙的天际,幽幽道:“一个人站得太过高远,不是说下来就能下来的。何况谁又晓得他是不是真心要退下来。”

    不过,还有其他人。栾照的对面站着一名女子一名老妇。老妇隐在那女子身侧,金寒窗看不清楚,只觉瘦小,而那女子戴着一顶坠着面纱的斗笠,亦看不到面容,但其身姿曼妙,仪态端美,料也应是个可人儿。如栾照、史都这种色中恶鬼却俱对这个女子持着敬畏的表情,尤其是栾照,看栾照的神情,似乎是在求那女子什么。金寒窗用心听清了哪些语句,栾照竟是在求救命。

    “‘武陵山庄’……”脱口而出的四字,栾照意识到这四字时,终于明白了心中那无法摆脱的绝望是来自何处,他怔怔的道:“大司马早已不问朝事,现今的政事不都是皇上点头,相爷打点吗?”

    踏草之声。

    “对,这就是空口白字。品无三既来之,敢杀之,他早怀着将青州之事办成铁案的决心,你这铁券可不就是废铁一片。”

    “王法?栾校尉竟也知道王法了。栾校尉若依着王法,听相爷所言,何至于落到如此下场呢。就迎顾铁心入暮望又如何,等居右禅、品无三一走,这暮望不还是你栾家的?顾铁心清廉无私,可水至清则无鱼,他手下没有暗力相助,单凭一人耿直怎能斗得过你,届时你动动手脚,顾铁心也坐不稳这郡守的位子,相爷再在朝中给你提点一下,你当可得偿所愿,可惜你……,可惜你被西北王说动,挑开局面,成了恭王爷试探朝廷态度的一颗弃子。”那女子讽刺的说道:“现在校尉才想握住相爷的手,晚了。”

    金寒窗换了一口新鲜空气,作为一只井底之蛙从望着头顶破陋的屋盖,他判断着,这是一座位于屋内的古井。秘道从接星台一直掘至此处的枯井,选址隐蔽,工程量巨大,而且似乎还有向下延伸的迹象,这就是当年风光无限的栾克暗埋的后路之一了。

    因为秘道狭矮,金寒窗不得不猫着身子,走太久便感觉到腰背酸痛。秘道中充斥着闷霉腐气,他一道上都尽量不大口喘息,到这儿实在有些气虚,他用鼻子方使劲嗅了嗅,意外的闻到了一股焦灼气味,应该是有谁在这里忍不住黑暗点了火,金寒窗提振了精神,又向前走了十数步,“咔哒”一声,“锦瑟伞”撞到了道壁上的什么东西,金寒窗凑上鼻子,闻着那未散尽的气味,确认了这是一支火盏,由于年代久远,这火盏应是烧了一会就自行熄灭了。火盏虽然光明不在,但金寒窗却觉得密道中的黑暗开始变薄,变淡,他知道终于接近了秘道的出口,金寒窗更加注意掩息,直到看见不远方落进的一道夹杂着飞尘的灰暗光线,他的内心才激动起来,金寒窗猫行而至落光处,看着前方尚余的路径想了想,挺直身躯从头顶石壁分出的缝隙中钻了上去。

    那女子柔声应道:“栾校尉,奴家就送到这了。”

    井。枯井。枯井底。

    枯井内缘的石块垒得参差不齐,井底散落着些烂掉的木柴,金寒窗悄无声息的攀到了三丈多高的井口,屋内和他料想的一样,是个柴房,屋子透光漏风,角落里堆满半人高的干柴。柴房外面是个荒芜小院,依稀能从缝隙中看到满园的野花杂草以及散落的石墩子、破架子。金寒窗把这失望的景色收进眼底,耳中却听到了令他惊喜的声音。

    金寒窗用伞谨慎的探着方向。衣襟里尚有窃取高行天的火石,他没有冒险使用,照亮黑暗的同时也会暴露自身的存在,反正你我都在黑暗中,谁怕谁呢。秘道中听不到其他声响,走了这么长都是一条道通向黑,金寒窗推算着栾照已逃出去极远,抑或早就出了秘道,可是他还不能毛躁,如果被人发现将他堵死在地道里,难逃一死,再说这秘道中有没有杀人的机关,还很难说,虽然目前还未发现,但小心一些没有坏处,金寒窗不想做勇为不成反被杀的冤魂。

    一头扎进黑漆秘道的金寒窗不知走出去多远,也不知走了多长时间,却依旧估摸不到尽头。这条秘道建的已有些年头,栾家故去的老太爷栾克曾是威名赫赫的东海水师大都督,他于二十年前的社稷之变中拥立当今天子,立下汗马功劳,被颁以免死铁劵,但新朝立后栾克心中总觉不详,也自那时起栾府中便开掘了这条漫长的地道,这地道中不知埋藏着多少诡变阴沉的谋思。

    那女子生出深深的厌恶之心,心想你犯下何等大事竟然还幻想着讲道理、保官,于是只说了一句,“品无三若认免死铁券,那些年间怎会死了那么多朝中老人。”

    金寒窗听到院子里嘈碎的脚步声,便脚踩手抓,附住凸出的石块,就那么攀在井口,他四肢用力,眼睛放光,好像一只早熟的青蛙。

    “我有免死铁券在身,只要相爷这次能保住我的官爵,栾某必当感恩戴德,甘做相爷门下的一条忠犬。”

    “暮望这件事嘛,你没做之前,相爷可以插手,暗中提携提携校尉。可现在你做了,还做得如此之大,唯恐天下人不晓,相爷就是说动皇上也保不住你啊。”女子见栾照仍不知所以,无奈说道:“校尉忘记品无三入侍之前的身份了吗?”

    “不同,不同,这张铁券是当今皇上亲手颁赐予我祖父,免己身死罪,更可免子孙后代死罪,此券与那些贼老逆臣所持旧朝的东西可不一样。”栾照咬牙切齿的道:“券上明明白白写着‘若犯死罪,罚禄米永’,我即使犯了事,也应是免了我的俸禄,顶多罚没些家产,可品无三一声不吭就杀上门来,这天赐的皇命难道是空口白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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