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怒放与凋谢〔一〕
金寒窗却急了,催促道:“有话你快说呀。”
金寒窗没跟上思维,道:“什么意思?”
一扇门关上,另一扇门就会被打开。
他为了杀戮而孤独前行。
“嘿嘿,无知小辈!本总管原想替你家保留点血脉,看来这想法完全是多余的。”那人不再劝诱,抽出袖中的手掌,摘下了背上的金钹。
这黑暗是正宗的伸手不见五指。金寒窗仰面想倾听地表动静,但上方传不来任何声音,叹一口气,他张开双臂,摸索着方向,弓身前行。
陆无归单手在桌上按来按去,盯着金寒窗的眼睛,没有回话。
他必须全力以赴。
他感觉着敌人留下的痕迹,寻找光明的出口。
陆无归点点头,向着两步远的几株牡丹示意。
“你不跟着下去,是清楚我来了?”
陆无归同时间剑指敌手,充满了斗志。
“……”金寒窗低头细看,果见地面确实落花颇多,这几株盛放牡丹几遭人摘撷,以至凋零残谢,他疑道:“小六,这些被折断的枝叶,做这事的是刚才?”
陆无归指着地面的落花,道:“闲来无事,辣手摧花,明白了吗?不光有栾照啊……”
这一对金钹是一大一小,大的直径约有两尺,小的直径仅有七寸,大钹圆润古雅,铭着古怪的文字,小钹则残缺了数处,看起来破旧凄怆。两钹边缘俱有穿孔,一线银色锁链将两钹串联。
“要追!当然要追!狗贼十有八九还没有走太远。”金寒窗低头向秘道内里张望,只觉地道漆黯不知所向,“好家伙,忒长啊,通向那的?”
那人嘴角微微牵动,阴声道:“嘴很甜,话很直白,倒挺讨人喜欢。陆无归,你狼窜豚奔,拼来今天的名声殊为不易,本总管有点怜才之心,再加上我身边正缺个贴身小奴才,就收了你,如何?”
陆无归道:“真要追?”
他知道敌人手上这件奇门兵器名为“二一天作钹”。
陆无归郑重道:“来,那小殿有点蹊跷。”
——来了强敌,所以小六要阻着?
“当然。”金寒窗的回答不假思索,金玉做声。
这“二一天作钹”据说隐藏着五种奇技,不过江湖中人只晓得它可发邪声惑敌耳,可飞旋斫敌首,可缠锁夺敌刃。除此之外,这钹还有两种奇技是什么,没有人知晓。
陆无归摇摇头,手形一翻,掌心就按在桌角,他一发力,铁铸的桌角骤然歪斜,同时轧动声起,桌下的地面逐渐移出一方洞口,幽暗的阶梯从洞口顺延而下,两人的脚下出现了一条秘道。
陆无归拔剑出鞘,俊容在幽烁的剑芒中冷笑道:“劝总长认清晚辈面目。”
“哼。”那人转口道:“屈洒让你来的?”
——栾照这宴请的是谁?
金寒窗从花榭中走出,焦急奋力的向陆无归挥手。陆无归收回目光,面带一丝惊色飘身而下。
秘道封闭。
供殿中只有一张深嵌于地的铁铸香桌,空间一览无遗。金寒窗跟在陆无归身后,他上看梁栋,环看窗阁,搞不明白何处有问题。
金寒窗想及栾照犯下的恶事,不禁怒气上涌,撩了袖袍,便拾阶而下。金寒窗数步跨入秘道,却迟迟不见陆无归跟进。于是,金寒窗在秘道底部回过头来。陆无归仍然立在入口,身躯似动非动,看起来有些僵硬,而其目光中闪现的惊疑之色也教金寒窗感受到了几许异样。
死在大内“逆鳞卫”副总长、宫廷内侍第二号人物宇文商奘的金钹之下。
——希望小六不要出事。
“噔噔”声响,陆无归敲起那张铁桌。
殿门大开。
花榭与供殿,金寒窗一上来就搜过。
金寒窗醒道:“桌子?”
对于这一点,金寒窗心绪如冰。
陆无归淡淡道:“总管说不再计较就不计较?我所犯下的那些罪孽,可是连我自己都无法原谅啊。何况蚁窝铁训,王为上。我不会背叛屈洒,做出对‘蚂蚁窝’不利的事情。”
陆无归忽道:“有的时候,真猜不透你了。”
在这循环之中,关键是人的选择。
金寒窗眨眨眼睛,有几分促狭道:“猜不透,你也不必沮丧,本公子向来高深莫测,你区区一凡人,为了何故竟妄测天意?”
因为逼出那两种奇技的人都已经死了。
秘道如同世人初降的子宫。
金寒窗道:“这桌子有什么?”
陆无归停在殿顶,准确来说是伫立在四起的翘脚之上。陆无归以一种眺望的姿态面对着深远的栾府,整个人看起来像是站在那梵手的指尖。
这些生命里的门永远在开启,也不断在关闭。
陆无归道:“要知道它连着何处,只有走通了才知道,想找栾照你还怕这点黑?”
——不知小六又查到了什么?
金寒窗寻找陆无归,搜人时两人就分了头。
供殿是空的。
俄尔,他想及:既然未见栾照下山,难道是那个管家在撒谎?栾照一行人若早先在这山上,如今又去了何处?这花榭人去楼空,唯有一残宴。
那人有些意外,却用不屑地语气道:“不识抬举的蚂蚁、渣滓,你以为我是冲谁的情份儿说这话?本总管之所以给你条明路,那是念在你也算名门出身!眼下青州岂是你们‘蚂蚁窝’搅混水的地方!若和我一起捉了金家那小子,立下大功,你对抗朝廷的诸多罪过俱可既往不究,我亦能导你回正途!”
——那么,接下来就完全是自己的事情了,没有人可以帮到自己。
陆无归深吸一口气,握剑的手亦紧了一紧,一副如临大敌的姿态。他虽背对殿门,但已晓得了来者的身份。陆无归的表情有着复杂的变化,交战还是逃遁?两种态度一同闪现。不过,瞬即青年的两道剑眉挑起,痛下决心,陆无归一丝不苟地回过身,面无表情的道:“若是宇文总长断后,以您老的英明神武,晚辈实在不能放心。”
陡然的语音传自殿外,刺耳如刀,短短的一句话被说得上半拉刻薄,下半截阴倨。伴着语音,有一人大步迈入供殿,来者头发花白,身材健硕,头戴正反玄黄三尺长冠,腰缠七彩琉璃玉石宝带,大蓝袍,短马靴,一对金钹系于背,一双铁手交拢于袖,冷面微昂,目光寒鸷。
见这小子还有开玩笑的心情,陆无归不禁笑了,笑容懒洋洋又暖洋洋的。
陆无归开了口却没有发出声音,那语意完全是金寒窗在读唇之后猜测的。陆无归开口留讯,紧接着就迅疾挥手,竟催动了铁桌的机关。
在最后的缝隙里,金寒窗看见陆无归的手探上了剑柄。
“小六?”金寒窗轻呼。
在金寒窗的诧异目光中,轧动声起,秘道口开始关合。
金寒窗期待着从陆无归身上得到线索,迎上问道:“怎么办?人究竟在这吗?”
金寒窗挥拳叫嚷道:“我早该料到有机关,怎么可能没有这个,这狗贼跑得倒也快,真是个狡兔三窟的东西啊!”
“你小心……”
清风高台,月夜牡丹,美景恒在,独缺主人。金寒窗对着空荡荡的接星居,有些不知所措。
黑暗阻断了金寒窗的思考。
金寒窗闭眼、睁开,举手、蹲下。可是,四周除去黑暗,不见一物。只有鼻际能嗅到潮湿的霉味。
陆无归反诘道:“大司马让总管来的?”
这一场杀戮会给他在青州的种种恩怨画上句点。
陆无归道:“你杀栾照只是为小芙一家人昭雪冤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