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神木〔上〕
唐表方舒一口气。
亭上人道：“人要杀，但还不到你。”
唐表一见楚红玉，就从人群中找出曾老街的眼线。唐表让这个眼线速去通知他们的主事之人，唐表将金寒窗交付给了曾老街。
亭上人道：“很好，你救人，我杀人。你已在我手上劫走一人，我本该与你一战，但是还未到时机。”
须臾间，唐表忘了来时目的，成了园林间的一名赏客。
收刀声。
这是寻到楚红玉的好时机，只要再紧追过几道院墙就能见到楚红玉，可是唐表没有匆忙行动，他止步于亭外，像是被一顷莲池之美惑在了这里。
唐表在长廊行了几步，快到中央小亭，忽听前方隐约传来呼咤之声。声音起来的方向正是唐表判断楚红玉行踪的大致位置。
两个杀手身形提纵，进了这宅府的后院。
唐表冷然道：“如果我适才走过，你会出刀？”
唐表哼了一声。
陆无归虽在杀手一行声名不如高行天显赫，但唐表从与其交手的过程了解：这人是故意掩藏身手，韬光养晦。否则，以其剑术怎会进不了杀手通缉令的前二十名。
楚红玉、寇寿题穿梭前行，瞬息无踪。唐表根据入前的一望，摸索着路径追寻二人。
唐表道：“好刀，好一把因果之刀，听说刀名‘折腰’？”
亭上人傲然道：“天下英雄尽折腰，当然好刀。”
池中人影一晃，亭上人便不在。
唐表晓得楚红玉一定发觉了他。
白衣小童一吐舌头，试探道：“哥哥？”
金寒窗并非其对手。
唐表唯一意外的，高行天没有问金寒窗的事情。
唐表不知高行天、陆无归挟着金寒窗要做什么事情，唐表只不想让金寒窗沦落到与杀手为伍。
两人间静了一刹，池中莲叶随风振了三振。
现在，他感觉并非如此。
双方如此声势，已是追逐而非追踪。可是楚红玉从不回头，绝不看他一眼。
亭上人道：“狂得起就狂，狷得起便狷。人，生来自当随心所欲，心行如一。你的暗器手法叫做‘随杏所欲’，若我解得不错，随杏即是随性，随性也是随心，你说我狂，我亦道你狷。”
唐表收慢脚步，在小亭之前停住。
亭上人漠然道：“很好。”
亭上人道：“我的刀只斩因果之人，不斩如果之事。这路你既未走，这刀我也未出。”
唐表放弃立刻追上楚红玉的想法，他望着前方飞快的褐色身影，只是远远衔住。
他侧目看着廊下清池，一声轻哼似是对莲荷出淤泥而不染的嫉妒。
安于世俗的人们那里见过这等身法。
唐表在心中暗嘲着。
唐表正容道：“青州之事一过，静候阁下赐教。”
孩子天真稚气，金寒窗心中惊疑，愈发不开口。
两人没有刻意隐藏行踪。
想及高行天身边还有一个陆无归，唐表推断表弟金寒窗的行迹已在杀手的眼底。
金寒窗扭头不看他，沉默不语。他才没有那么傻，一下便被诱出身份，他知道即使有人凑近看，也看不出他易容的什么破绽。
因此唐表明言道：“我要救一人走。”
金寒窗更一眼认出是那个曾在玉荷楼中给自己指过路的孩子。
亭上人是当下杀手一行中声誉最隆的高行天，此人刀法绝伦很难对付，所以只要高行天不向楚红玉动手，他就会尽量避免与其冲突。
两三平民只见一个人影快如惊鸿，就被吓了一跳。顷刻又有另一道人影更快如闪电，他们愈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唐表不再耽搁，掠奔过去。
起先，唐表认为这里是楚红玉行动失败的藏身之地。
盘古道瀑下一战是狭路相逢，为了带走金寒窗，他避无可避。
小亭之上传来森然刀声。
楚红玉轻功一流，唐表轻功更是超卓。
——简直像变了心一样呵。
官兵合围之前，他们已经突了出去。
追踪金寒窗的是个孩子。
后院静頥，不见仆役。唐表追过两道圆门，可见一方清池，池中远荷近莲，旁堆叠山，上跨长廊。
亭在水上，亭在水心。亭下一池荷莲锯碎云影，风过池，千叶轻行，飒飒多姿。这里逸美而不险峻，但依旧是脚下华山一条路。
白衣小童见金寒窗不语，更添烂漫道：“嗯，但看样貌我是认不得哥哥的。可是出入楼内的人我都记得，大家都没变，只有哥哥老了。老得像是童话里的那个农夫，一不小心进了一日十年的仙山。等他过几天再出来，哈哈，大家差不多都老死啦。这个世界上谁还会认得他呢？听完这个故事我就想啊，也只有如我这般年纪的才可以。哥哥，你说对吗？”
孩子眼睛眨了眨，微微讶然的小脸回复成天真无邪的模样。小童穿着白衣，上下整洁，小小人儿干净得像是天空中最明亮的云朵。
楚红玉和寇寿题借着“九魂花”断后，闪入陋巷。二人逃遁几十步，就一向左，一向右，分路而去。
唐表微微一笑，道：“你一直追踪至此，恐怕不是随心、兴起而来吧。如出刀，请立决。我还有要事在身，你我之间的恩怨不妨先在此解决了罢。”
唐表的确感觉不到杀气，他一声示警，亭上人也收刀回应。双方似乎都有意避免无谓的战斗。
去前方就要过小亭。
唐表道：“刀好，只是人狂。”
不过，以他的了解，楚红玉已经到了极限。他不能再逼迫，否则楚红玉拼着内伤继续催动心法，也不会停步的。
紧追一阵，唐表减了速度，前方褐色人影仍在不断加速。
在陆无归的眼底。
随着哼声，碧池中一个倒影漾漾而起。他本伏倾的身影全投在绿荷之中，直到起身，他才被映现在荷群边上的池水中。
蒙面的寇寿题亦从前方赶来，两人分路而行但目标一致。
唐表随后而至，他先一掠而上墙外的一棵高树。唐表登高一望，把院中假山、清池、楼廊、阁台览入眼中，才飞身而入。这一处府院极为阔大，占地恐有千亩之广，眼前则是一片园林，唐表放眼一望竟也看不到园林的尽头，园林建到这般规模，便是一方豪富也承担不起。
两人初见就互创对方，但是第二次对峙都显得很克制。
陋巷之内转出唐表，他蹑上楚红玉。
同心街高手隐伏，难料收场。唐表怕一旦顾及不了金寒窗，提前留了后路。
他立在小亭之上。
远处传来的呼喝之声渐弱渐匿，前方的遭遇结束了。
同心街一刺后，城中局势陡变。唐表相信高行天也应报着与他一致的想法，那就是躲开城中凶险的漩涡，只行附和自己利益的事情。
——幸好通知了曾老街，有曾老街至交好友的帮派势力，可保金寒窗无事。
楚红玉横过陋巷，穿过两条街，绕出一市，到了一处广大府院的后墙。
那些呼咤之声近于遽然侵入而引发的争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