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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青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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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红玉尖刻道:“回去,我敢吗?”

    楚红玉叹道:“你们是在逼我。”

    他们踩在同门尸体上进阶,不觉肮脏反感荣耀。

    村口外一片油菜花田,天空夜色如海,皎月群星,夜风拂得田间阡陌的庄稼一阵低头的苍茫,一阵舒张的悠然。

    惨烈的昔影回忆像是兜头冷水泼了下来,一想起这个声音就破了她的梦。

    村子没有樵夫、药客会忙到子夜。

    楚红玉的眼中闪过厉芒:“拿家人来威胁我,你们倒也出息,我若不和你们走呢?”

    秃顶药客道:“小侄王巨。”

    月光透着窗纸照不透屋里的黑暗,懵懂的月光浮在楚红玉脸上,楚红玉闭着眼睛,面上清冷,心中清醒。她在捕捉着一个声音。

    锵然一声响,利斧斩得红链火花四溅。

    楚红玉话意一转:“你们和我初见,凭什么认得我来?难道你们就不想看看我的信物?”言语之间,鲜红的链镖从楚红玉手腕垂下。

    一言不合,翻脸动手。

    称“侄儿”“外甥”也是惯例,更是身份的象征。

    楚红玉一镖截上此物。

    樵夫、药客起码是谋者的地位,楚红玉却不识两人,“一家亲”所有人都只和李纯一单线联系,互相之间很少往来,楚红玉问道:“你二人是何辈分?”

    废掉一个江湖人的武功,远比杀了他还要可怕。

    入夜时分,楚家兄弟把媳妇、孩子凑到一屋,兄弟俩把腾出的一间厢房让给唐表、金寒窗歇息,他们搬到柴房去睡。

    屠兰暮媚道:“那是自然,姑奶奶走后,头领可是每年都差人给老夫人送孝心呢。”

    王巨俯身道:“一切随姑奶奶的意,姑奶奶不走,我们自去。”

    王巨低看他血淋的手臂,曼声道:“她已中了我的‘青蛛’,不一时就会难以提气,谁叫你那么着急。”

    凭借掩耳盗铃的谎言是脱不开身的。

    屠兰暮恨恨道:“楚红玉,你竟出手残杀同门?”

    楚红玉不是要伤他而是要废他。

    她曾在这个声音中倒下、站起,含笑、冷眉。

    老狗不懂人类复杂表情,摇摇尾巴,又趴回地上。

    二人来时就料到楚红玉过不了家人这一关,屠兰暮向前笑道:“姑奶奶,您三日之内可必须要到暮望城,否则头领……”

    ——这狠毒婆娘!

    屠兰暮不想对方竟然动手!

    屠兰暮昵声道:“姑奶奶,请跟我们两个走吧。”

    “看来你是一心想着唐门的小白脸。哈哈,别做白日大梦了,唐门怎会要你一个不干不净的荡|妇。”屠兰暮邪笑道:“‘八琼’的滋味如何,尝够了就别玩了,你还真以为自己冰清玉洁?你怎么爬到现在这个地位,组织里可是人人皆知。”

    屠兰暮瘦长的面目则挤出笑容,额上皱纹层叠像是裂牙的毒蛇。

    高瘦樵夫道:“外甥屠兰暮。”

    唐表、金寒窗推辞不掉,只好从命。

    ——穿不过!

    乡路蜿蜒,如同楚红玉记忆中的一场瘟疫。

    屠兰暮正色道:“头领说了,对姑奶奶既往不咎,眼下要举大事,少不了姑奶奶。”

    她停在村边岔口。

    如此突兀就动手。

    三人言语讨好,商讨的事情终是强人所难的。楚红玉虽不再做杀手,但以她凌烈的性格,屠兰暮用家人威胁的言语已经激怒了她。

    凝重又忧虑。

    屠兰暮转看楚红玉的眼光阴毒无比,如不及时抽身,他的左臂经脉就算是废了。

    药客背着竹篓,弯腰驼背,不见面目,秃头油光可鉴像是月下一盏小灯。樵夫身材高瘦,背捆柴薪,肩扛小斧,裸着上身如同负荆请罪的打扮。

    楚红玉在岔道口枯井旁驻足而望,小路上正有两人披星戴月而来。小路两分,左边岔口一个药客,右边岔口一个樵夫。

    加入“一家亲”后,就一直摄着她的声音。

    ——毒!

    楚红玉冷笑道:“我早就没有了家人,你以为能拿他们威胁我吗?”

    那午夜啸声正是“一家亲”暗讯,啸声一起,不用她寻找,来人自然会找上她。

    王巨闻言立刻道:“秉姑奶奶,这我们那敢啊,我们是奉头领的意思来接您的。”

    少女望厢房一眼,就走出栅栏,消失在夜色之中。顷刻之后,从厢房亦走出一个青年,他面上带着和少女一样的神情。

    楚红玉沿乡路一阵急行,漫无目的。

    楚红玉疑道:“你们是新任四号,五号?伊山,苏澜呢?”

    那物极脆,中镖后膨裂成一团青气,散出药味扑鼻。楚红玉感觉像击翻了一个药匣,她急忙屏住呼吸,饶是如此,还是吸入了一点药气。

    居“一家亲”最高位者乃一号人物“叹不由命”李纯一。其下两个主事,楚红玉是其中之一,再往下乃是四个谋者。这七人乃是“一家亲”的最高层,此句暗语,寻常帮众只能对原句“几家欢乐几家愁”,只有这七人才有资格对出“一家欢乐一家亲”。

    楚红玉双手引链,急掠而上。

    两人迅疾过了五招,屠兰暮怪叫一声,丢斧、甩柴盾,弃了所有兵刃扭身便逃,楚红玉有毒在身也不追赶。屠兰暮掠出圈外,指着王巨骂道:“我缠著她时,你怎不出手,妈的,老子的筋脉都快被挑废了,你这蠢货!”

    鸣叫一歇,屋门轻开,楚红玉走了出来。

    楚红玉笑道:“那你们是来杀我,再取而代之?”

    以“红眉”之锋锐竟穿不透一捆区区枯柴!

    她的链法处处不着力,只化力!

    樵夫药客齐声道:“不敢,一切看姑奶奶的意思。”

    楚红玉打出的链镖索命,屠兰暮月下的一斧也露尽了杀机。

    杀不了人自为他人所杀。

    楚红玉随风吟道:“月儿弯弯照九州。”

    楚红玉言语温和,一双灵动的眼睛也现着笑意。屠兰暮看着对方明眸神色,就没注意楚红玉的手。

    楚红玉没有解衣,双臂缠着链镖,偎在土炕的一角。

    楚红玉默然半响,终向樵夫招手道:“你过来,我虽想回去,但还有些事情没办妥,你先替我捎封信笺给纯一。”

    楚红玉哂道:“你们倒很孝顺啊。”

    子夜,屋外忽起一声长鸣。鸣叫似狗吠又像狼嚎,楚家园内的老黄狗也被这声音惊扰,不过它迷惑之际没有吠叫,老狗扭头张望,也辨不清这鸣叫来自何方。

    甫一相接,屠兰暮接连三斧,三斧斩在链上,他却觉斩上的是风中枯草,心胸尽是空不着力的难受。对方守势固若金汤,柔得要命,他破不了。

    楚红扶着井沿淡然道:“残杀你又怎样。”

    他错愕之际一旋身,楚红玉一镖正中他背后柴薪。

    王巨恭声道:“杀了,取而代之。”

    她自忖李纯一也不曾如此向她说话,这两人却算是什么东西!

    屠兰暮亦笑道:“姑奶奶,为了寻您,我们早认了路,就差去拜见老夫人了。”

    楚红玉突然招手变扬手,红芒就闪。

    楚红玉一个大晃,像一片定不住身形的残叶。屠兰暮缓过伤劲,转身迎至,向楚红玉兜头一斧。

    王巨费力的昂起面目,陪笑道:“姑奶奶,‘红眉’小可已经见了,您就收回去吧。”

    母女分散多年,王氏有着说不完的话,不过王氏说了半天,楚红玉只是有时没时的应上几声。王氏激动之余见女儿心神不宁,以为楚红玉旅途劳顿,就体恤的先睡了。

    夜深沉。

    楚红玉加入“一家亲”,一直声称自己是孤儿,现在她发觉这个谎言很可笑。何时何地,一个人家少了一个女孩,以组织的严密一查便知。

    挡了锋锐,却挡不住内劲。楚红玉一镖力道重若斧锤,屠兰暮顿时口吐鲜血,他翻身一绞,用参差柴盾锁住了链镖。

    屠兰暮寒声道:“你连家人都不顾了么?”

    楚红玉挽着红链,像是在挽着一道凄艳的梦,再用梦去画一笔哀婉的眉。链镖的一折一绕,一曲一伸,一荡一飘,宛如一场舞,轻盈而柔绵的链舞。

    ——是他们了。

    远处两人行到岔口,合道:“一家欢乐一家亲。”

    王巨一哈腰,背上药篓激射出一物。此物长形泛青,似乎还带着须绒。青色长物迅疾而发,刚一飞出就像是活了过来,须绒大展。

    楚红玉则和王氏一起睡在正房。

    令人头晕目眩的气味,瞬间天地倒悬。

    屠兰暮正要变招,却发觉对方红链借力交缠,已把他的斧子锁了个结实。瞬息,楚红玉挺过毒力变守为攻,一只利镖在指尖寒光四射,挑向屠兰暮周身经脉。屠兰暮失了兵刃,又被红链缠身,只能空手接招。

    “你大可放心。”

    两人年龄虽比楚红玉大得多,但依照“一家亲”规矩,他们仍要在辈分上尊称楚红玉“姑奶奶”。

    柴薪看似柴薪,其木质地诡硬如铁,恰如小盾挡了这一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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