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破茧〔下〕
“刀好，刀法更好！”
陆无归在西北的生意大多通过老妪鸠霉婆接洽，算上这次刺杀厉啸兰，他们已是第三次合作。二人言语间有着心照不宣的默契，老妪微眯的眼睛更闪着别样的神色。
“本来此行还有任务。杀厉啸兰是其一，其二是杀人灭口，鸠霉婆要求最后清理光其他幸存杀手，厉啸兰在‘无双门’举足轻重，李无忧的怒火恐怕不是那么好承担的。”
厉啸兰压力一缓已到树下，“连心神枪”她只剩一枪。这枪法每次只能用十次，每根指甲各有一击。十枪用尽，必须潜心修炼，若重复施展则威力大减。刚才厉啸兰一式五发，情非得已。厉啸兰知道这年轻人用的武器是“兵之祖”金家与暗器世家唐门共同打造的机关“清明时节”。她若不全力反击，未到树下就会被乱针射死，就是用“破阵子”也抵受不住。
古树旁一大丛青草被挪开，高行天从地底钻了出来。杀人者眉宇轩昂，气势非凡，两腮铁青的胡髭像是不灭的刀光，而他手中的宝刀正折射出五彩的光。
“可是酬劳却拿不到了。厉啸兰的赏银很高，而杀了其他杀手的价码更大！可惜啊可惜……”
陆无归笑道：“那高兄真是盛名所累了。这次刺杀都是借了高兄宝刀的光，让小弟大开眼界。眼下小弟会暂避一时，希望高兄也不要大意。”
再次听到熟悉的称谓，高行天暗想，是的！
鸠霉婆笑吟吟道：“老身激动了，一时口误，一时口误。”
为了这次刺杀，高行天不光挖了地道，他还挖空了每一颗能够藏身的树！厉啸兰以为靠上了一把树伞，其实是靠上了树做的刀鞘。
此话说到高行天心里，“无双门”的实力绝对不比“大罗教”弱，上次暗杀宫无上失败，他就灰头土脸躲了好几年。不过现在，高行天握着手中宝刀，感觉巅峰时期的信心又回到了体内，他傲然道：“人都是我杀的，要找也自找我。陆兄弟，你大可放心。”
“避？”高行天漠然道：“天下虽大，但一个杀手又能躲到那里去。”
——这年轻人是隶属金家还是唐门？
——这个年轻人和我一样都不是在乎金钱的人，我们在乎的都是名。扬名天下的名！
致命的一刀从树中挥出，仿佛是古树突然勃发的盎然春意，不过它带来的只是死亡。树内杀机一现，厉啸兰就中刀而殁。
高行天听到鸠霉婆道出自己的名字，浓眉一轩，面上却不动声色。他的面容就如铁铸一般，不会轻易流露出一点生动的神色。
“你在我眼中也是一样。”
高行天没有看见老妪的表情，用刀拨动厉啸兰的头颅，确认到此人已死。高行天甫一收刀，厉啸兰的十根指甲却“腾”的弹出。三人皆吓了一跳，都是向后一跃。
“现在已是两人。”
被称作“陆无归”的年轻人“哎呀”一声，忙道：“喔喔喔，婆婆，你坏了规矩呀，不经我们同意你怎能报出我们的名号！”
——“神杀手”舍我其谁！
先前被厉啸兰僵死一惊，陆无归和老妪一跃靠在一处，几乎并肩。而陆无归就借着时机出了手。老妪名号“鸠霉婆”，亦是高手。但对这一剑猝不及防，她闪的再快一只手臂已是被斩了下来。
厉啸兰躲在树下微微喘息，古树苍天，树冠浓密，她像一个避雨的过客在此暂歇。她已经找到了破解的方法，“清明时节”虽然毒辣但缺点在于穿透力和攻击的角度还不够完美。借着古树的掩护，厉啸兰做好了拼着中上几针也要将年轻人一击必杀的准备。
陆无归揉了揉一头湿发，懒洋洋道：“婆婆，银子还是汇到上次的钱庄。”
高行天笑道：“可惜她最弱。所以死的是她而不是我们。秘密应该放在强者的嘴里。”
“家？”高行天不禁一愣，很少有杀手保留着真正的家室。有家就有拖累，有牵挂，就定不下心，极易被仇家要挟、报复。高行天也有过家，有过妻子儿女，不过那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高行天的家人早已经死在仇家手里，而他杀手之道大成也是在家破人亡之后。因此高行天听到年轻人的话，不由自主道：“家对于一个杀手而言，既是奢侈的，又是危险的。”
陆无归却不在意的一笑，笑容清澈如稚子，他半是遥想半是沉醉的道：“我说的家，是杀手之家。”他见高行天若有所思也不解释。林间的雾气淡了又散了，像是伊人缓缓摘下的面纱。陆无归与高行天在古径道别，分道扬镳时，高行天称陆无归“陆老弟”，陆无归称高行天“神杀手”。
厉啸兰摔倒时方血光大现，漫洇的血迹随着她不甘心的瞳孔一起逐渐扩大。
“我想你会保守秘密，至少应比婆婆让我放心。”
鸠霉婆没有想到陆无归竟会暗算她，老妪面容惨痛更是惊怒。而一剑刚消，一刀又起，这一刀才是真正要命的。来自背后的刀光破体穿胸而出，和杀厉啸兰的一刀一模一样，老妪亦死于高行天刀下。
厉啸兰靠着古树，气息已定，暗料你凭借“清明时节”或还可与我一战，但用短剑只有死路一条，老娘马上就给你一个圆满。
高行天一手撑地，瞪眼盯着尸体。只须臾，他就摆摆手示意刚才只是偶然，随即上前一刀斩下了厉啸兰的头颅。
陆无归眨眨眼睛，柔声道：“像我就准备回家去。”
老妪吓得长出一口气，叹道：“还以为她要还魂再生了，这恐怖的女魔头，啊……”老妪的话尾拉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旁之人突斩的一剑断去了她半个小臂。
高行天不喜欢年轻人炙热起来的表情，他冷道：“你不满杀掉她的是我？”
陆无归面现忧色，道：“这鸠霉婆也是‘无双门’的人，她出于派系之争要除掉厉啸兰。而我们连杀‘无双门’两人，此事变得没有说法，早晚李无忧会知道，以其性格必不会善罢甘休，‘无双门’实力深厚，这西北我们不能再待了。”
年轻人敛容道：“不，我只是在回味你刚才的一刀。从时机，从手法，都不会有比刚才更完美的一刀了。”年轻人的眼神由炙热转为推崇，高行天亦不喜欢这种眼神，他扫一眼远处的老妪，然后面无表情去检查厉啸兰的尸首。这时，那老妪鸠霉婆也蹒跚着过来，她“嘿嘿”笑道：“了不起啊，了不起，单凭五个人就能杀掉厉啸兰，难以想象，这笔生意在你们之前是无人敢接。嘿嘿，不，陆无归，高行天，是你们两人杀了厉啸兰！那三个废物垫背的都不算，经此一战，你们已是当今最为顶尖的杀手！”
鸠霉婆笑眯了眼睛，点头道：“那是自然，这你不必提点，最好的杀手值得最好的价钱。”
高行天冷然道：“‘破茧’。”
年轻人追袭而来，但他收了“清明时节”，只单手握着短剑。
——这恐怖机关怎会落在他的手上？
高行天听着陆无归的话笑了，他很少笑。但听到陆无归用一种揶揄的口气说出“可惜”二字的时候他笑了。
缤纷的刀光一现即没，高行天提着厉啸兰的头颅不知何时已绕到鸠霉婆的身后。陆无归再次看到这一刀，喉头不由自主的抖动了一下，他问道：“这是什么刀法。”
年轻人看着杀气正盛的刀手皱起了眉毛，见到他五彩缤纷的刀眯起了眼睛。
“你的剑法亦不错。”高行天不赞他的机关只赞他的兵器。
厉啸兰“连心神枪”蓄势待发，身形就要骤起扑出，忽然间她却感觉到脊背一凉，力量、气劲、精神都如破堤之水狂泻而去。有一刀自厉啸兰背心斫入，透胸而出，刀光缤纷，闪着五颜六色的微芒。第一时间，厉啸兰感觉看到的不像是刀光，而像是自己出窍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