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诚斋集卷六十二
宋 杨万里 撰
书
上夀皇乞留张栻黜韩玉书
臣闻人主无职事进君子退小人此人主之职事也昔者舜之功亦多矣而传独以举十六相去四凶为舜之大功鲁平公非不贤矣而後世乃以信臧仓疑孟子为平公之恨人主之职事岂复有大於进退贤否者乎恭惟皇帝陛下以治功之不振为大忧以国势之不强为大耻比年以来选置宰相更易百官凡负天下之望称士林之秀者陛下朝取一人夕取一人罗而致之朝廷之上山林之士几无遗矣庆历元佑之盛殆不过此诗曰靡不有初鲜克有终臣窃观近日之一二事私忧陛下之变於初也臣窃见左司郎中张栻有文武之才有经济之学盖其父浚教养成就之者三十年以为陛下一日之用陛下知之亦十年矣陛下试之亦屡更烦使矣寘之都司处之讲筵陛下亦駸駸用之之天下方拭目而观非观朝廷也观栻也积平生之学天下恐其负所学膺圣主之知天下恐其负所知而栻自立朝以来凛凛自奋其在都司有所不知知无不为其在讲筵有所不言言无不尽天下不以为栻之贤而以为陛下之之圣盖身贤非难而用贤者为明能言非难而听言者为圣且如前日枢臣张说之除在廷之臣无一敢言独栻言之人皆以为成命之难囘而陛下即为之改命是时天顔之喜圣语之褒行路之人皆能言之以为尧舜之舍已从人成汤之改过不吝陛下兼而有之然一旦夜半出命逐之远郡民言相惊以为朝廷之逐张栻是为张说报仇也臣以为不然陛下如恶其人必不听其言陛下既听其言必不恶其人然天下之人难以户晓此意未必出於陛下而此谤独归於陛下此臣所以不胜其愤而为陛下一言也至於小人如韩玉者士论藉藉谓其人狼子野心工於诞谩深於险贼当陛下厉恢复之志推豁达之度使功使过不疑不贰故如玉者亦偶得以备使令於前而玉小人不知圣恩之深隂怀两端之志其大奸大恶之状台臣既言之矣臣独闻之士大夫之间玉有书与知识云不胜秋风鲈鱼之思识者闻之 莫不寒心昔陈平背楚归汉终为汉之用侯景背魏归梁终不为梁之福今之待玉幸其有陈平之用而不察其有侯景之诈岂不危哉且台谏者古之法官盖天子之耳目朝廷之纪纲也宰臣闻其有言则狼狈而出府大将闻其有言则犇走而释兵非畏台谏也畏国法也今台臣之言玉者至於七八矣而玉顽然坐曹不以为意是无国法也法存则国安法亡则国危他日万一有奸雄焉其谁肯为陛下言之借使言之其谁畏之议者皆曰陛下逐一君子如彼其易而去一小人如此其难陛下何以得此声哉此臣所以不胜其愤而为陛下一言之也大抵小人之言不可听也救君子则小人必以为党排小人则小人必以为奸臣闻昔者孔戣之去韩愈上书留之唐帝不以为党张汤之奸李息畏祸不言汲黯深以为责臣虽无汲黯之见责不敢不发韩玉之奸臣知陛下之不罪谏臣过於唐帝不敢不留张栻之去刘向曰用贤则如转石去佞则如拔山此汉成帝之为也陛下之圣必不为此但恐言之而利害不明谏之而忠诚不切不足以感动圣心尔臣愿陛下沛然改命留其所当留去其所当去朝廷轻重在此一举臣区区献忠【一作言】不胜万死
上夀皇论天变地震书
五月二十四日朝奉郎尚书吏部员外郎臣杨万里谨斋沐裁书昧死百拜献於皇帝陛下臣闻言有事於无事之时不害其为忠也言无事於有事之时其为奸也大矣昔者贾谊陈治安之策有厝火积薪之喻此文帝最盛时也苏洵献审敌之策有弊船深渊之喻此仁宗最盛时也西汉之文帝本朝之仁宗何君也後世尧舜之君也以後世尧舜之君而二子有积薪弊船之喻何也臣故曰言有事於无事之时不害其为忠也今则不然南北和好踰二十年一旦絶使敌情不测而或者曰彼有五单于争立之祸又曰彼有匈奴困於东胡元魏扰於柔然之祸既而皆不验或者曰彼将畏我或者曰彼不敢图我使果畏我而不敢图我乎道涂相传缮汴京之城池开海州之漕渠又於河南北签民兵增驿骑制马枥籍井泉又收彼之海舟入彼之内地葺而新之其意甚秘其禁甚严而吾之间谍不得以入此何为者耶今夫千金之家有巨盗焉日夜摩厉以图行刼而夺之货为千金之子者方且外户不闭般乐饮酒处之以坦然夫有其备而处之以坦然可也无其备而处之以坦然可乎而说者以为畏我且不敢图我也臣所谓言有事於无事之时者一也或以为老胡北归可以为中国之贺臣以为中国之忧正在此也何也昔者逆亮之南侵也空国而尽锐於一举不知夫此胡乘其虚而夺之国今此胡之北归盖创於逆亮之空国而南侵也是胡将欲南之必固北之北之者何或者以身填抚其巢而以其雏与壻经营其南也而说者以为可以为中国贺臣所谓言有事於无事之时者二也臣窃闻论者或谓缓急淮不可守则弃淮而守江是不然有淮所以有江也淮苟无矣安得而有江哉吾果弃淮乎敌以兵居之居之而不去近则通泰之利为彼所据将无以给吾之财用远则吴蜀之形势为彼所裂将无以通吾之脉络盖昔者吴与魏力争而得合肥然後吴始安李煜失滁扬二州自此南唐始蹙今曰弃淮而保江既无淮矣江可得而保乎臣所谓言有事於无事之时者三也陛下近日之举亦可观矣如曰举边帅如曰举都统其说是也其意未也何也今淮之东西凡十五郡所谓守帅不知陛下将使宰相择之乎抑将使枢庭择之乎使宰相择之宰相未必为枢庭虑也使枢庭择之则除授不自巳出也一则不为之虑一则不自己出缓急败事则皆曰非我也陛下将责之谁乎至於都统则令侍从勿以见任而必曰未显者是求他日之将才而非求今日之将才也举者得以塞今日之责受举者得以逃今日之责是上下相与为媮而已臣所谓言有事於无事之时者四也且南北各有长技若骑若射北之长技也若舟若步南之长技也今为北之计者尚收其海舟而缮治之至於南之海舟则不闻缮治焉或曰吾舟素具也或曰吾之舟虽未具而惮於扰也自绍兴辛巳南北之战今几年矣当时山东之功采石之功不以骑也不以射也不以步也舟焉而已当时之舟胜则胜矣今几年矣素具之舟其可复用乎且夫斯民一日之扰与社稷百世之安危孰轻孰重也易曰除戎器戒不虞圣人岂不知其扰哉夫固有大於扰者也而曰素具又曰惮於扰臣所谓言有事於无事之时者五也大抵天下之事有缓急当周公相文王之时其急在於膺戎狄当宣王中兴之时其急在於伐玁狁当今之时陛下以为何等时耶金人日逼强场日扰而未闻防金人者何策保疆场者何道但闻某日修某礼文也某日进某书史也是以乡饮理军以干羽解围也臣所谓言有事於无事之时者六也臣闻古者人君人不能悟之则天地能悟之今也国家之事敌情不测如此而君臣上下处之如太平无事之时是人不能悟之矣故上天见异相传异时荧惑犯南斗迩日镇星犯端门荧惑守羽林臣书生不晓天文未敢以为必然也至於王春正月日青无光若有两日相摩者兹不曰大异乎然天犹恐陛下之不信也至於春日载阳和气播物复有雨雪杀物者兹不曰大异乎然天犹恐陛下又不信也乃五月庚寅又有戊夜地震者兹又不曰大异乎且夫天变在远臣子不敢奏也不信可也地震在外州郡不敢闻也不信可也今也天变频仍地震辇毂陛下岂得不信乎信之矣岂得不愳乎臣闻匡衡云隂变则静者动阳蔽则明者晻曷谓阳曰君也德也中国也君子也曷谓隂曰臣也兵刑也夷狄也女谒近习也今也日而无光春而雪寒地而动揺其为隂之咎证也昭昭矣而君臣不闻警愳朝廷不闻咨访人不能悟之则天地能悟之臣不知陛下於此悟乎否乎臣谨按国史本朝宣和五年十月京师地震未几有尼玛哈寇汴京之役绍兴三年八月行在所地震未几有金人寇淮甸之役宣和遇烖而恬不知愳我是以有靖康之祸光尧遭变而诏求直言我是以有韩世忠刘光世之捷此近事之验也不必远稽之上古也今或者曰天变不足畏地震不足畏陛下胡不引宣和绍兴之事而观之乎臣所谓言有事於无事之时者七也自频年以来两浙最近则先旱江淮则又旱湖广则又旱一方有旱则民之流徙者相续道殣者相枕常平之积名存而实亡入粟之令上行而下不应静而无事上未知所以振之救之动而有事将何仰以为资耶昔者汉之伐匈奴必实塞下之粟伐先零必籴湟中之糓今也仓廪府库非徒无余也且不足也而或者以为无足虑臣所谓言有事於无事之时者八也古者足国裕民惟食与货所谓货者今之钱币是也今之所谓钱者富商巨贾近习阉官权贵将相皆盈室以藏之列屋以居之积而不泄滞而不流至於百姓三军之用则惟破楮劵尔一旦缓急破楮劵可用乎当是之时万一如唐泾原之师因怒粝食蹴而覆之出不逊语遂起朱泚之乱可不为寒心哉臣之大忧实在於此而或者曰楮劵可以富国臣所谓言有事於无事之时者九也臣闻善为备者备兵不若备粮备粮不若备人古者立国必有可畏非畏其国也畏其人也故苻坚欲图晋而王猛以为不可谓谢安桓冲江左之望是存晋者二人而已矣异时名相如赵鼎张浚名将如岳飞韩世忠此金人所惮也近时刘珙可用则蚤死张栻可用则沮死万一有缓急不知可以督诸军者何人可以当一面者何人而金人之所素惮者又何人耶而或者谓今日文武之才皆有其人人之有才用而後见臣闻之记曰苟有车必见其式苟有言必闻其声今曰有其人而未闻某人如古之名相某人如古之名将是有车而无式有言而无声也且夫用而後见非临之以大安危试之以大胜负则莫见其用也平居无以知其人之能否必待大安危大胜负而後见焉见其成事幸矣万一见其败事悔何及耶昔者谢元之北御苻坚而郄超知其必胜桓温之西伐李势而刘惔知其必取盖元於履屐之间无不当其任温於蒱博不必得则不为二子於平居无事之日盖必有以察其小而後信其大也岂必待用而後见哉而今之说者曰文武之才皆有其人人之有才用而後见臣所谓言有事於无事之时者十也臣愿陛下超然远览昭然远寤勿矜圣德之崇高而增其所未能勿恃中国之生聚而言其所未备勿以天地之变异为适然而法宣王之愳灾勿以臣下之苦言为逆耳而体太宗之导谏勿以女谒近习之害政为细故而监汉唐季世致乱之由勿以夷狄仇讐之包藏为无他而惩宣政晚年受祸之酷责大臣以通知边事军务如富弼之请勿以东西二府而异其心委大臣以荐进谋臣良将如萧何所奇勿以文武两涂而殊其辙勿使赂宦官而得旄节如唐大历之弊勿使货近幸而得招讨如梁段凝之败以重蜀之心而重荆襄使东西形势之相接以保江之心而保两淮使表里唇齿之相依勿以海道为无虞勿以大江为可恃增屯聚粮治舰扼险君臣之所咨访朝夕之所讲求姑置不急之务专精备敌之策平居无事常若敌至庶几上可消於天变下不堕於戎心诗云迨天之未隂雨彻彼桑土绸缪牖户若曰隂雨既至而後彻桑土则伊尹周公孙武穰苴亦不能为矣虽然天下之事有本根有枝叶如臣前之所陈者皆枝叶而已所谓本根臣请诵之臣尝读三国志见杜恕上疏於魏明帝臣以为深有当於人心者如曰陛下忧劳万几或亲灯火而庶事不康又曰今朝臣不自以为不能以陛下为不任也不自以为不知以陛下为不问也又曰每有军事诏事常曰谁当忧此者耶吾当自忧尔又曰知其不尽力也而代之忧其职知其不能也而教之治其事恕之意盖谓人主不可以自用而人臣之不忠者幸於人主之自用人臣不可以不任责而人臣之无能者患於巳之任责细故小物而人主自用人臣不任责犹未害也至於军事而犹曰谁当忧此吾当自忧今日之事将无类此臣闻之易曰乾为君乾之道何道也代有终者坤也行水火山泽雷风之用者六子也乾何为哉君道亦然故孔子曰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自尧舜至於文武罔不行此道自六经至於语孟罔不讲此言惟汉之晁错以为不然尔其说曰人主不可以不知术数夫以孝景恭俭之资去成康不能以寸然德减於孝文变生於七国错实误之也陛下舍已如舜从谏如汤毋我如孔子无可无不可如汉高帝而太平未致中兴未开夷狄寇讐若未有以备之者得无有如晁错者惑圣听而误圣心者乎传曰水木有本源陛下圣学高明惟思其所以本源者臣昩死上愚言惟陛下财择臣一介小臣不胜愚忠冒犯天威罪在不赦臣无任惶惧战栗之至臣万里昩死百拜
旱暵应诏上疏【淳熙丁未七月十三日上】
臣伏准今月八日尚书省劄子七月七日三省同奉圣旨政事不修旱暵为虐可令侍从台谏两省卿监郎官舘职疏陈阙失及当今急务无有所隐臣仰惟圣主在上德政溥博和气昭格频年告丰廼五月以来上天不雨圣心焦然不遑朝夕亲御法驾祷於羣望至恻怛也而亢阳为戾时雨未应诞布明诏畴咨在廷臣职在宰掾列在卿监无以报国惟有尽言然臣久不闻圣世求言之诏而骤当圣主下询之勤窃喜忧民之意足以转灾而为祥又窃叹求言之诏无乃似迟而犹隘也旱及两月然後求言不曰迟乎上自侍从下止馆职不曰隘乎臣请为陛下历言致旱之由然後请讲备旱之策臣闻天地之气与人之气贯通而为一者也是气也常通而不隔则为丰穰为治安一有隔而不通则为水旱为危乱今岁之所以旱者何也是必有隔而不通者也易曰天道下济而光明地道卑而上行记曰天气下降地气上腾皆言天地之气相为升降然後相为贯通也今也阳亢於上而不下济隂伏於下而不上行是必有戾气隔於其间也然则孰为戾气斯民叹息之声此至微也而足以闻於皇天斯民愁恨之念此至隐也而足以达於上帝此戾气之所从生而天地之气所从隔也爱民如陛下忧民如陛下而安得愁恨叹息之事哉盖上泽不下流下情不上通而已矣何谓上泽之不下流上有薄赋歛之君而民不受其实惠上有省刑罚之君而民不被其深仁此臣所谓上泽之不下流也何谓下情之不上通陛下之耳目内寄之於台谏而台谏之情有所不尽达外寄之於监司而监司之情有所不尽闻此臣所谓下情之不上通也臣请先言民不受实惠之说陛下之於民田租之课所蠲者不知其几酒税之课所蠲者不知其几茶盐之课所蠲者不知其几可谓上有薄赋歛之君矣然民之不受实惠者何也下之人有以隔之也陛下蠲之版曹督之监司督之州县督之则是蠲之者言也督之者意也蠲之者名也督之者实也言不掩意实不盖名是罔民也或曰此经常之费也不可得而蠲也若曰经常之费不可得而蠲乎真宗之世常因蠲民之赋而出内藏之钱以赐三司以代所蠲矣大臣何不举此故事以闻於陛下也或曰人主爱民人臣爱官故蠲之者未几而督之者愈峻也且陛下之爱民令之则必行禁之则必止人臣安得以爱官之故而隔陛下及民之惠也或曰沈之为秀州盖尝以献羡余而进自此而得枢密矣钱良臣之为总领盖尝以巧聚歛而进自此而至参政矣上之人设大官以诱之故下之聚敛者奔而趋之臣窃以为不然陛下之用二臣或以其寸长或以其一能也岂以其献羡余巧聚敛而用之哉虽然诗不云乎人之多言亦可畏也愿陛下谨其用人之端而勿启其爱官之源庶乎斯民蒙陛下之实惠也臣故曰上有薄赋敛之君而下不受其实惠者此也臣请次言民不被深仁之说陛下迩者御殿虑囚多从未减非不钦恤又推之於京畿辅郡罔不末减非不钦恤又推之於天下郡县罔不末减非不钦恤可谓上有省刑罚之君矣然民之不被其深仁者何也或曰京畿县令之狱非有讼也逻者兴之也左帑监官之狱亦非有讼也逻者兴之也淮商郑之狱亦非有讼也中人兴之也且夫京几县令之罪信有罪矣恕之不可也左官监临之官信有罪矣恕之不可也然下无吏民之讼上无官长之劾而逻者兴之则不可也天下之事惟公可以服人惟正可以治人所谓逻者岂尽公正乎哉周之监谤秦之偶语其端甚微其祸甚大皆此曹为之也宜其人之不服也至於郑之狱其有罪无罪臣不得而知也但闻其发於中人邓之请人巳知不服矣幸而陛下付之於淮西之监司方有开者鞫之果以无罪告陛下赫然震怒贬邓之秩此齐威王烹左右者之举也人巳大服矣今又有贵戚近习曰郑兴裔者为淮西之帅欲实郑之罪以快中人之愤以结中人之援诏下鞫中外凛凛也迩日复闻郑者诣登闻而乞付廷尉矣此盖恃陛下之明而自归於君父然今之所谓廷尉者其如张释之乎其如徐有功乎其能不谄附中人而昭洗无罪乎中外凛凛也汉党锢之狱唐甘露之祸皆此曹为之也可不杜其渐乎臣故曰上有省刑罚之君而下不被其深仁者此也臣请复言台谏之情有不尽达之说臣窃见台臣蒋继周言及军中鞭死二妇之事其一军妇也其一民妇也既而又闻继周以言事失实求罢所职使其果以军妇为民妇是失实也然台谏言事许以风闻此祖宗之法所以防奸雄隐伏不测之变也既曰风闻则岂能事事尽实也哉今也以言一事失实而遽罢台职万一他日有意外不测之奸欲言则无其迹不言则养其患而台谏之臣惩於失实之罪是岂可不为寒心哉且言一军妇而失实其罪微矣未至於罢职也罪不至於罢职而遽罢之中外相顾或曰继周以触天威而罢也或曰继周以言近习而罢也或曰继周以击权贵而罢也是三说者初无是事也而天下不可以户晓也无是事而有是说皆非所以彰陛下之圣德而适以损圣德非所以重天朝之国体而适以伤国体陛下受其名继周受其荣也继周受其荣亦继周受其屈也陛下岂得而知之乎臣故曰台臣为陛下之耳目而台臣之情有不尽达者此也臣请复言监司之情有不尽闻之说臣窃见浙东监司朱熹以言台州守臣唐仲友而畀祠禄至今六年朝廷藐然不省亦废然不用天下屈之或曰熹之经学上祖孔孟下师程颢程颐举而用之必有可观臣未论也或曰熹之才气大用之则应变小用之则拨烦置之散地深有可惜臣亦未论也臣独恠熹以监司而劾郡守郡守废而不用监司亦废而不用以郡守为是乎犹当伸监司以养其直也不当废监司也以监司为是乎则当废郡守矣今也熹与仲友两废而两不用臣不知此为赏耶为罚耶使仲友而无罪仲友何不请诣廷尉以辨之使熹而举按之不实朝廷何不声熹之罪以罚之何直为此愦愦也况於细民之寃而求白乎臣故曰监司为陛下之耳目而监司之情有不尽闻者此也由前之二说而推之则上泽之不下流者非一端由後之二说而推之则下情之不上通者非一事亦姑举臣之所知者而已抑又有可言者臣闻能节用而後能爱人能不伤财而後能不害民故韩昭侯爱一敝袴以待有功非爱敝袴也一一缕皆自寒女出也小民丝粟十百之逋官捕而笞之系之鞭血流地陛下不得而见也号呼彻天陛下不得而闻也然则财之在官也岂可妄用哉如往岁之雪寒如迩日之火灾陛下皆发帑廪以赐军民谁不悦服者至於史浩之赐金至以千计焉夏侯恪之赐钱以买宅至以万计焉涂之人皆曰此民之膏血也是二人者何功而得此也弱者嫉焉强者愤焉此亦召戾气之一端也臣闻圣人择狂夫之言且狂夫者丧心无知之人也其言果何足取而圣人择焉者将以来天下之嘉言也侧闻讲筵读贞观政要至於太宗之导谏而悦从陛下慕焉读陆贽奏议至於德宗耻屈於正论陛下讥焉人谁不恃陛下之好谏而争为狂言者然自近年以来如贾伟以妄言兵将而贬自此外之小臣相戒而不敢言事矣许知新以妄引指挥而黜自此内之羣臣相戒而不敢言事矣是二事者必不出於陛下之意也而中外大惑也此亦召戾气之一端也虽然臣前所言者皆非其大者也臣闻洪范之五事其一曰貌曰恭又曰恭作肃又曰曰肃时雨若盖恭肃者谦而不自盈卑而不自高之谓也即易之天道下济记之天气下降之理也是以为时雨之证也尧之圣不过於允恭舜之圣不过於温恭商之中宗享国五十九年而犹严恭以自度卫之武公享夀百年而犹作抑之诗以自儆皆肃时雨若之理也陛下有睿圣不世之资无声色盘游之过而又春秋寖高享国愈久阅天下之义理愈多威德外洽而无疆场之虞政教内修而有屡丰之应是以大臣仰其清光而莫望敢於将顺而不敢於正救台谏知其无过之可指事於悟言而无事於拂辞是陛下有舍已从人之圣而羣臣无禹皋予违汝弼之忠臣恐陛下忽心之易生而骄心之易至也何以望肃时雨若之速应哉今日之旱天意或者以是儆陛下之心而进陛下之德乎成汤遇旱而祷不在於以身为牺而在於六事自责之一语宣王遇旱而愳不在於靡神不举而在於侧身修行之一事臣之此言闻者以为甚迂而知之者以为甚大也惟陛下毋忽惟陛下毋忽至於备旱之急务则臣复有四说焉曰寛州县曰核积藏曰信劝分之赏曰赏捄荒之官所谓寛州县者非寛州县也所以寛吾民也朝廷近时有拘催之官者是代版曹而行督责之政也此巳非朝廷之体矣古者钱糓之问不至庙堂而陈平亦曰陛下问钱谷当责治粟内史盖古之治粟内史即今之版曹也版曹有司也有司急矣朝廷复自急焉何以解有司之急哉是上下俱行急政也民何堪焉况当旱岁而督捕益急州县将何出哉出於旱荒之民而已臣谓版曹逋欠之多如湖秀之类因此大旱而蠲之以非常之恩可乎拘催所逋欠之数皆有名无实无可催理之物亦因此大旱而蠲之以非常之恩可乎所谓核积藏者常平之粟是也今天下常平之粟不许他用其法至重也然有至重之法而无不用之实何也州县穷空军人待哺不幸而省仓无粟则不得不支常平之粟矣故常平之粟往往徒有其数耳今核之者核其盈虚多寡而朝廷预为来岁捄荒之备不至於临时而无所措手足也所谓信劝分之赏者朝廷非无赏格也常患於不信而已如淳熙十一年吉州之旱守臣赵师⿱设赏以募富民有锺其姓者出粟万斛以输之官州县闻之朝廷至今无一级之爵今江西又吿旱矣来岁富民之粟肯从官司之劝分乎此可虑也所谓赏捄荒之官者如乾道江西之旱赏小官者四人如淳熙浙西之旱并赏常平使者擢而登朝之类是也是四说者陛下皆尝行之矣而臣重及之者所以望陛下之力行也虽然备旱之四说抑末矣请循其本臣一介小臣蒙陛下不鄙夷其愚陋而垂清问焉臣空臆尽言不知忌讳席藁私室以待天诛干冒天威罪当万死臣无任皇惧屏营之至谨録奏闻伏侯勅旨
上夀皇论东宫参决书
十一月初七日朝请郎新除秘书少监兼太子侍读臣杨万里谨斋沐裁书昧死百拜献於皇帝陛下臣伏见陛下自宅忧以来圣情摧伤至意恻怛五十而慕同於大舜七日不饮过於曾子仗卫所过憔悴形於玉色涕泪被於天顔臣民瞻之无不感泣莫能仰视自三代以来一人而已汉唐以降未之有也及伏读今月三日诏书令皇太子参决庶务此尤足以见圣心尽孝之笃执丧之专天下之大不足以解忧先王之礼不足以夺情也然非常之原黎民愳焉今太上升遐之初内有大丧外有强寇人情皇皇未有所定而又出此非常之举诏下之日国人大惊中外相顾讹言繁兴不可禁止此治乱安危之几也臣请为陛下极言之臣伏思诏书有参决庶务之语所谓庶务者何务也非礼乐征伐之政福威玉食之权乎是政也是权也可以出於一而不可出於二者也出於一则治则安则存出於二则乱则危则亡盖政出於一则天下之心听於一出於二则天下之心听於二传曰国不堪二又曰民无二王今陛下在上而又置参决无乃国有二乎自古未有国二而不危者盖国有二则天下向背之心必生向背之心生则彼此之党必立彼此之党立则谗间之言必起谗间之言起则父子之隙必开开者不可复合隙者不可复全昔赵武灵王命其子何听朝而从旁观之魏太武命其太子晃监国而自将於外既而间隙一开四父子皆及於祸而二国遂大乱故夫君父在上而太子监国此古人不幸之事也非令典也或曰贞观尝行之矣臣以为亦非令典也监国不过旬日而太子承乾卒以罪废非承乾之罪也大宗之也岂有臣子而可使之摄行天子之事乎或曰天禧尝行之矣臣以为此亦非美事也盖丁谓王钦若幸真宗之近医药而羣小自相贵也自相赐也宰臣皆兼东宫之保傅而赐白金者又五千两下至三军莫不有赐以取悦天下之情当时若非寇凖王曾几生大变今国有大丧其费不赀而诏书又援天禧故事以示之小人无知己人人有望赐之心矣陛下空国而悦之日亦不足矣故夫监国之事古之盛时无有也本朝之盛时亦无有也岂可创见於圣世为後世藉口乎或曰圣主欲行三年之丧故举行监国之典今不行监国之典是使圣主不行三年之丧乎臣谓此俗儒之论也臣闻有天子之孝有士庶人之孝孔子曰一人有庆兆民赖之此天子之孝也传曰天子之大孝莫若安社稷是亦夫子之意也又况古者一代之治各有一代之家法夏不法尧舜而法禹书曰皇祖有训是也周不法禹汤而法文王诗曰仪刑文王是也若夫本朝之治亦自有家法矣宫中行三年之丧而外朝听天下之政此列圣之家法也徽宗显仁之丧自有绍兴之制此光尧之家法也今议者不使陛下循列圣之规蹈光尧之行以合孔子所谓天子之孝而顾欲使陛下与曾闵匹夫校一行之高立一节之苦是非俗儒之论乎昔英宗久不出国人皇皇大臣请车驾一出祈祷於是见者大悦国情乃安今陛下欲徇俗儒之论守匹夫之节而下参决之诏国人已皇皇矣臣愿陛下远鍳古人国贰之祸近念光尧王业之艰沛然从羣臣御殿之请而亲法宫之事幡然从太子力辞之请而寝参决之诏则可以安国人可以示夷狄祖宗及光尧付托之业可以有泰山之安陛下及太子父子之亲可以无纎芥之疑矣古人所谓转败为功转危为安於此在矣惟陛下深图之臣一介小臣预国大议自知言出於口戮及於身然使臣杀一身以利国家臣之愿也使臣言不用而安危有不可测则臣虽生何益臣冒犯天威罪在不赦臣谨席藁以待臣无任惶惧战粟之至不备臣万里昧死百拜
駮配飨不当疏
三月二十日朝奉大夫守秘书少监兼太子侍读臣杨万里谨斋沐裁书百拜献於皇帝陛下臣闻之王通曰议其尽天下之心乎盖尧之衢室舜之摠章周有卿士庶民之谋汉有博士廷臣之议此皆王通之所谓议也既曰议矣则君之所可臣必有所否卿士之所从庶民必有所违君人者酌其议而择之择其善而从之然後下无不尽之心上无不善之举今者议臣建配飨功臣之议则不然曰欺曰专曰私而已先之以本朝之故事惟翰苑得以发其议抑不思列圣之庙有九而庙之有配飨者八发配飨之议者非一而出於翰苑者止於三且如罢王安石之配飨神庙则司勲员外郎赵鼎之言也请以韩忠彦配飨徽庙则刑部尚书胡交修及中书舍人楼炤等之议也岂尽出於翰苑哉今举其三以自例不顾其余之不然非欺乎申之以圣谕之所及惟一巳得以定其议非专乎终之以止令侍从数人之附其议使廷臣皆不得以预其议非私乎是说一行自今以往一议之出必欲有可而无否必欲以一人之口而杜千万人之口也何以尽天下之心乎有可而无否其弊必至於以水济水之喻以一人之口而杜千万人之口其弊必至於指鹿为马之奸臣之所忧不特一配飨之议而已恭惟陛下秉大公廓至明如天之清如水之止无偏如周武毋我如仲尼必不徇议臣一巳之私说而尽违天下之公议也臣惟恃此敢陈其愚惟陛下垂听焉臣伏见故太师忠献魏国公张浚身兼文武之全才心传圣贤之絶学遭遇先皇圣神武文宪孝皇帝擢任不次出将入相而浚捐躯许国忠孝之节动天地而贯日月武夫悍卒孺子妇人裔夷絶域闻其名者皆翕然归仰中兴以来一人而已臣尝论其概以为耆德卓行忠谏嘉谋动为人师言为世则者固不可胜举也而其尤大焯着有社稷之功者五建炎之间逆臣苗傅刘正彦之变先王忍耻为书赦之四方惊惑然莫有敢诵言讨之者惟浚兴平江之师内则倡率韩世忠张俊以为之用外则结约吕颐浩刘光世以为之助不崇朝而建复辟之勲首复辟者谁欤浚也此其有社稷之大功者一也绍兴之间浚初拜右相未遑他议首上封章请建储嗣入谢之日继以面陈而先皇嘉纳虽先皇选建之公宗社灵长之福上天眷愿之命历数有归在於陛下然发此议者绍兴五年八月十五日也发大议者谁欤浚也此其有社稷之大功者二也先是大将范琼来赴行在挟其兵衆居然悖傲不复有人臣之礼肆然邀求且乞贷苗刘之党浚召琼至都堂数其罪状缚置廷尉论抵之死而优抚其军从容指麾释兵听命分隶他将无敢譁者然後国法以正纪纲以张强臣悍将始知有朝廷之尊立国之基实肇於此立国基者谁欤浚也此其有社稷之大功者三也浚之守蜀备御既固敌至辄败大酋尼玛哈病笃召诸将谓曰吾自入中国未有敢婴吾锋者独张枢密与我敌我在犹不敢取蜀尔曹宜息此意姑务自保而已乌珠出而怒曰是谓我不能耶尼玛哈既死乌珠来寇浚令吴玠吴璘大破之俘获万计乌珠仅以身免髠须髯而遁自敌入中原其败衂未尝有此也我是以有和尚原之捷金自是不敢窥蜀矣浚之出蜀而归也复荐吴芥等九人将帅之才後皆获其用至今朝廷无西頋之忧全蜀安而後中国安安蜀者谁欤浚也此其有社稷之大功者四也浚之贬福州也刘麟乘此引乌珠之兵数路入寇先皇即日召浚浚亦即日就道既至江上乌珠闻之曰闻张枢密贬岭外何以得复在此未几宵遁先皇之幸建康也刘猊挟敌衆来寇时相臣赵鼎枢密折彦实皆欲退淮上之师为保江之计浚力争以为收兵渡江则无淮南而长江之险与敌共矣先皇决策从浚我是以有藕塘之捷自此两淮始可定矣两淮定而後中国定定淮者谁欤浚也此其有社稷之大功者五也盖浚之用心以尧舜致君之道为己任以春秋复讐之义为巳责以文武境土未复之业为巳忧其论谏本仁义似陆其荐进人才似邓禹其奋不顾身敢任大事似寇凖其志在贼死而後已似诸葛亮孟子曰有社稷臣者以安社稷为悦者也浚有焉今先皇行且祔庙方议配飨之臣非有社稷之大功者其谁实宜之臣谓有社稷之大功宜配飨於新庙者莫如浚也且陛下赐浚谥忠献制辞有曰虑国忘家曰忠献可替否曰献又曰若赵普平定四方若韩琦弼亮四世虽成功之不一要易地以皆然训词具存昭若日星盖普则配飨太祖之庙琦亦配飨英宗之廷陛下以此比浚则今日配飨新庙者舍浚而谁哉而议臣怀私故欲黜浚而不録以沮天下忠臣义士之气公议甚愤而不平也且议臣以复辟之功为重乎浚倡之吕颐浩和之张俊韩世忠禀而行之今録其同功者三人而黜其元功者一人可乎且议臣以建储之功为重乎赵鼎言之浚亦言之今録其一黜其一可乎至於固长淮以保江守全蜀以保吴楚则浚一人而已矣此又非诸将所敢望者臣故曰配飨新庙者舍浚而谁哉或谓浚尝为隆兴之相矣非没於绍兴之年也臣以为不然赵普尝相太宗矣而配飨太祖之庙韩琦曾公亮尝相神宗矣而配飨英宗之廷然则浚之宜配新庙又何疑焉昔唐以苗晋卿配肃宗而遗裴冕苏氏駮之当时竟行其说裴冕得以复收臣虽学术浅陋窃有志焉又况议元和配飨之臣则令尚书省御史台四品以上两省五品以上同议焉议会昌配食之礼则出於宗正少卿李从易所奏焉岂翰苑之臣所得而专哉盖专则有弊衆则无私故也臣愿陛下遵中兴之典酌唐李之制断自圣衷照破私议以臣所駮之章询之大臣下之礼官博士令与台谏两省侍从及在廷之臣杂议其事如苏轼论配飨必都省集议者而陛下择其中録元勲於既黜释公议於既欝可以伸屈抑可以决壅蔽可以尽天下之心可以为忠义之劝一举而衆美具诚非小补冒凟天听无任惶惧屏营之至不备臣万里昧死百拜
贴黄
奏为议臣挟私论新庙配飨功臣独黜张浚不合公议乞如苏轼论配飨事谓祖宗所不敢专必命都省集议如有可采乞赐睿览付外施行伏侯勅旨
上皇帝留刘光祖书
臣昨被命覆考殿试进士锁宿半月不知近事至二十五日二十六日唱名蒙恩赐告少休私室忽闻殿中侍御史刘光祖除太府少卿又闻光祖即欲出国门上章丐祠奉圣旨不允有以见光祖不负陛下之知又见陛下眷留光祖之勤也臣顷守筠州恭遇陛下龙飞九五之初日夜翘首跂足仰观陛下维新之政责已爱民尊贤纳谏勤学问远声色斥近佞凛凛乎汉宣帝唐太宗之上矣惟一二执法言责之臣孤陛下之器使往往假弹击之权以济修怨之私意文奸邪之说以排异巳之正士识者叹息四方何观臣是时蒙陛下收召臣子大义岂宜俟驾而行世路孔艰又欲自崖而返辞不获命进退徘徊积忧薰心须鬓尽白既蒙赐对寘周行黾勉就列愧无补报迩者陛下赫然震怒斥退一二之台谏亲擢光祖为副端而光祖忠气奋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陛下虚怀嘉纳言无不听听无不行在廷相贺以为公道之昭明太平之隮登也而今也光祖之迁外议籍籍或谓光祖以言事犯天威或谓论权幸除授未蒙施行臣以为圣明在上必无此事及见不允光祖丐祠之请益知圣主之可恃而外议之未然也昔何武之去鲍宣留之而复召孔戣之去韩愈留之而不从臣与光祖初无一日之雅今兹偶然同朝窃慕二臣为国留贤之义愿陛下无诒唐帝失贤之悔倘圣意幡然遂行其言而复光祖言职固足以大慰中外之望若其未也亦当略行其说使近幸不至轻视陛下耳目之官朝廷益尊而光祖亦藉以可留实天下幸甚臣谨昧死以闻
上皇太子书
某伏读今月三日诏书令殿下参决庶务此主上圣孝之至哀痛之极无聊不平之深而为此举出此言也然诏书一下国人大惊盖太上升遐之初外有大敌内有大丧天下皇皇人情靡宁而复见此非常可骇之事安得而不惊而况殿下骤承君父甚异之诏亦安得不惊乎某闻国不堪贰君不可以代匮在易之乾九四一爻先儒以为此太子之位也九四之位近君位也位近者其势逼势逼者其道危故圣人戒之曰或跃在渊无咎或之者疑之也疑之者未可以跃之谓也未可以跃故宜在渊渊之为言静也静则无咎动则咎矣今殿下於此必有以处之矣必不忍怵於君父哀痛之辞迫於君父威命之重而奉承之不暇也不然是国有贰而君可代匮也岂九四在渊之义哉天下之职皆可共理惟人主之职非可共理之物也何也天无二日民无二王惟其无二王故合万姓百官而宗一人今圣主在上而复有监国无乃近于二王乎於此使万姓百官宗一人乎宗二人乎自古及今未有天下之心宗父子二人而不危者盖宗乎二人则向背之心生向背生则彼此之党立党立则谗间之言必起父子之隙必开开者不可复合隙者不能复全此古今之大忧也主上之圣殿下之贤必无是也然古人巳往之事有不可不虑者殿下独不见魏太武太子晃父子之事乎其初亦曰监国也既而父子之隙开其祸有不忍言者某侍讲堂读通监至此尝慨叹反复为殿下言之矣夫魏太武以自将出师在外而置监国於内犹有说也然其祸尚如此今而置监国此何说哉且词臣代言引贞观天禧之故事皆非美事也殿下何不令宫吏检贞观之事为何事天禧之时为何时而熟观之乎尝观古人一履危机悔之何及与其悔之而无及孰若辞之而不居乎某愿殿下三辞五辞十辞百辞而必不居也如此则可以安殿下之子职可以增殿下之仁孝上可以解天顔之戚下可以慰天下之望实宗社之福生民之福主上及殿下父子万世无疆之福也昔者子从父之命孔子不以为孝非欲其不从父命也盖从其所可从而不从其所不可从也惟殿下不谋於人勿惑於多言勿迫於君父之威命断然决之於心而力行之某不胜惶愳恳切愿望之至
诚斋集卷六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