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什么图 图什么
莫大可把银票放进怀里，手上又多了另一张字条。
看到钱沛发愣的傻样，舜煜颐眸里荡漾起一抹笑意，问道：“龙先生，你能否帮我画一张那种加装在尾部的……小翅膀草图？”
“没什么。”舜煜颐扭过头去，轻声道：“这是家父的画作。你是第一个说出他心声的人。龙先生，莫非你曾经见过家父？”
“童山远眺图，那是什么玩意儿？”钱沛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听说有这么幅传世画作。他隐隐预感到这里头有绝大的阴谋，从莫大可到公冶父子，环环相扣，搭台的，唱戏的，挖坑的，分工明确，就等自己头脑发热往里头跳。
舜煜颐沉吟须臾，轻轻问道：“昨晚你被莫名其妙打了四十杖，又关了一整夜，心里想的只有飞天？”
“黄大人差点被你气死。”钱沛冷冷道：“至于雅玉小姐，她嫁的并非李敬国，而是仇大端。看来人闲好忘事啊，古大人。”
公冶孙像是换了个人，眉开眼笑道：“就挂在舜煜颐书房里头，伸手便可拿到。”
钱沛双眼发红道：“你居然利用我敲舜煜颐的竹杠，卑鄙！把银票还给人家，不然老子就揭发你贪污受贿！”
舜煜颐全神贯注在草图上，轻点螓首，却差点儿跟钱沛的脑门撞在了一块儿。
钱沛听明白了，这父子俩一搭一唱在演戏呢！
钱沛冲着他翻了翻白眼，轻嗤道：“记得我刚刚晋升礼部侍郎，曾经登门向您老谢恩。当晚您老设宴款待，还请出内眷作陪。当时老夫人左一眼右一眼，还没看够呐？对不起，我可没福分做您老的东床快婿。”
钱沛笑嘻嘻出了金吾卫衙门。守卫惊讶地发现，他居然是被莫大可的两名亲兵给背进车里的。果然钱能通神啊，明玉坊舜大小姐的面子就是不一样。
这家伙不是曾神权的表亲吗，怎么又成太子党了？钱沛有点迷糊。
不过想想也对，太子和唐王斗了那么多年，手下的党羽盘根错节，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恐怕连他们自己都分不清到底谁是谁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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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聚机干咳两声道：“黄任公这两年可好，他的小孙女儿可是嫁给了李敬国？”
“我叫公冶孙，公冶子是我爹。”老头儿的回答把钱沛听懵了。眼前的公冶孙少说也是年过七十古来稀的人了，他老不死的爸爸那得多少岁？
钱沛闻言大奇，听上去这分明是两位姑娘的花名，难不成这家棺材铺挂羊头卖狗肉，还兼营其他生意？
老头儿脸色一变，朝店铺里叫道：“小花，小草，来客人啦！”
这是昨天订下的约会，本想借机一亲芳泽，结果被公冶父子一搅合全变味了。
钱沛有求于人，赔着笑脸道：“老爷子，如果我把酬金翻倍，能否提前交货？”
“成交！”钱沛飞快地回答，“把银票送到老子的府上，我等着急用。”
钱沛真诚道：“因为我也想飞上天，在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翱翔在广袤无垠的夜空之中。如果小姐的梦想能够实现，我希望自己是第一个获得邀请的人。”
“阿龙先生，”公冶孙显然和莫大可碰过头，“可知道莫将军为何引荐你来这里？”
“那我去也不行啊？”钱沛说完，就看到公冶子冲着自己不耐烦地翻眼睛。他苦笑声道：“明白了，那玩意儿藏在什么地方，老子想想办法。”
古聚机强压怒火道：“显庭兄，能否请你让老夫看一眼庐山真面目？”
二品大员眉宇一扬又忍下，“老夫古聚机，几年不见显庭兄愈发清减了。”
舜煜颐慵懒地靠坐在柔软的椅垫里，缓缓道：“为什么，你愿意帮我完成飞天？”
舜煜颐久久无语，忽然缓声说道：“龙先生，太子殿下的使者已经到了。”
钱沛道：“当然有点委屈有点害怕，所以鄙人只好设法把心神转移到别的事情上，想着想着就想到了飞天。”
钱沛瞟了这位中年大叔一眼，因为对方和公冶孙长得实在很像，尤其是瘦骨嶙峋的身材，和嘴角边的两撇小胡子，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公冶孙没理他，走到中年大叔面前毕恭毕敬行了个礼道：“爹！”
这么快？明知道自己是在演戏，可钱沛的心仍禁不住跳了下，不晓得这回太子派出跟他演对手戏的会是什么人？
※※※
“你！”古聚机被钱沛一通冷嘲热讽，老脸有些挂不住，“忘恩负义的东西！”
所谓的冤家路窄通常会有若干种解释。但钱沛所遇见的，无疑是其中最糟糕的一种。太子派来的使者，恰恰就是石冠达之父，户部尚书石思远。
“老子要是能买到手，还用得着你？”公冶子没好气道：“那是明玉坊的镇坊之宝，出再多的钱舜煜颐都不卖！”
钱沛忍气道：“至少我可以知道，今年老爷子打算什么时候开炉炼器吧？”
舜煜颐惊讶地发现，钱沛画的不止是那对“小翅膀”，而是将整座飞天都画了出来。细长的主体充满流线动感，巨大的羽翼仿佛随时可以乘风而起，翘起的尾巴如同船舵，解决了飞天在空中变向的难题……
看来石思远和古聚机都只能算是太子的排头兵，两个人还真把自己当做是正牌的大魏密使在考察呢。钱沛心头雪亮，故意不依不饶道：“石大人，鄙人早就听说大楚是礼仪之邦，可惜百闻不如一见。昨天晚上鄙人毫无理由地被金吾卫关押了一整夜，今日又受此冷遇，难道这就是贵国的待客之道？”
钱沛怔了怔，彻底被这个头脑聪慧身体羸弱的美女搞得没方向。
钱沛越想越头疼，这时候屋外一名亲兵禀报道：“将军，明玉坊总管翟臻求见。”
舜煜颐浅浅一笑，神情瞬间恢复了宁静，说道：“我猜龙先生肯定遭遇过人生大变，这才能对此画产生共鸣。”
“画无珍贵之说，它的好坏全凭人的喜好而定。有些画可能不入今人法眼，却难保被后人奉为传世珍品。有些画也许小姐爱不释手，但落在一个叫花子手中，权且能当张厕纸，还嫌它质地太硬擦不干净屁股。”
因为舜煜颐事先有过交代，钱沛很顺利地进了明玉坊，经快速通道来到书房。
钱沛故意转开话题道：“鄙人昨晚被关在金吾卫衙门里，闲来无事就在想小姐设计的飞天——如果在尾部加装一对小翅膀，是否会有助于平衡？”
公冶子不假思索道：“当然可以，老子做生意最公道。你翻倍酬金，我就把你排队的时间缩短一半……嗯，九年以后就可以了。”
钱沛心里咯噔一下，果然公冶子翻翻眼道：“真的吗？”
莫大可无奈道：“好吧，三七……四六——”最后一咬牙道：“五五开，不答应拉倒。老子立马退款，再把你摁在地上揍八十大板！”
见没见过老子都不能告诉你，钱沛满脸讶异道：“什么，这是令尊的大作？鄙人胡乱评点多有冒犯，请小姐恕罪。”
钱沛咽了口唾沫，点头。公冶孙喜道：“这就好办了！明玉坊有一幅绝世珍藏的画作，叫‘童山远眺图’。要是阿龙先生能把这幅画从舜煜颐手里买下来，再转送给我家老爷子，我相信你很快就能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石思远慢条斯理地睁开眼，取出一张麻将牌摆在几案上，说道：“阁下就是龙侍郎？老夫石思远。”又向钱沛引见身边那位官员道：“这位是……”
钱沛把盖在脸上的资料丢到桌上，问道：“那个姓翟的家伙都跟你说什么了？”
钱沛面露嫌恶之色，不等石思远把话说完，夹生的婆罗洲话便叽里咕噜往外冒，“石大人，哪儿有茅厕？我要先去方便！”
钱沛大骇，忙道：“有话好好说，自古君子以德化人，以理服人！”
石思远总算瞧够了热闹，出声解围道：“两位，虽说人各有志如今各为其主，但毕竟相识一场也曾同朝为臣，何苦唇枪舌剑势若仇敌？”
“你姥姥死了！”钱沛这个气啊，想想大清早的怎么就惹了一身晦气？
钱沛笑了笑搁下笔，把图纸倒转过来，手指尾部道：“就安装在这里和这里，不过具体结构，还需要经过多次调试才能达到最佳，不是咱们凭空能设想出来的。”
舜煜颐注视钱沛，幽幽的目光像要透射进这小子的心里，低低道：“我答应你，假如有遭一日飞天真能完成，先生将是第一位收到邀请的客人。”
古聚机面色微变坐直身子道：“一派胡言，那晚我何曾说过话！”
钱沛道：“那就麻烦莫将军替老子准备一乘软轿。”
“石大人，他是假的！”古聚机突然转首说道：“真正的龙显庭绝不敢在老夫面前这般放肆，请你立刻下令逮捕此人！”
他背对着舜煜颐，无法看到这病美人眼眸里的异色，侃侃而谈道：“登高望远海阔天空……画面大气磅礴而不失幽远洒逸，显然画师是一位淡泊名利，超脱化外的不世奇人。如果我猜得不错，他身在朝堂心驰林泉，故而以画写意，抒发胸中之志——归去来兮，富贵非吾愿，帝乡不可期。只愿身为田舍翁，登东坳以舒啸，临清流而赋诗……咦，小姐你怎么了？”
钱沛迟疑了下走到书桌前，拿起毛笔蘸了浓墨，在一张白纸上歪歪扭扭画了起来。
在石思远的身边还端坐着一位身着正二品袍服的大官儿，一双黄豆粒大小的眼睛烁烁放光，正上下左右不停地审视钱沛。
石思远这下真的愣住了，目送钱沛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竟似毫无回头之意——难道，这家伙毫不在乎和议失败，双手空空地离京？或者，他还另有所图？石思远拿捏不定，慢慢将发财握在手心。
钱沛把手一摆截断他的话头道：“你是谁，我又不认识你，称兄道弟好不害臊。”
莫大可想了想，有些舍不得地道：“二八分如何？”
“你儿子？”钱沛好奇地问道：“他的名字该不会叫公冶玄孙吧？”
公冶子和公冶孙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不准拿赝品来糊弄老子！”
钱沛站定脚步，一言不发地盯着古聚机，感觉戏演到这份上，再往下走就没大意思了。
但打死钱沛都不信，公冶子的老婆会是什么才女，躺在棺材里还天天想着一幅画。
钱沛傻愣愣地点点头，心里揣摩这人到底是千年排骨精还是还老返童？
公冶子余怒未消道：“行啊，那你就等个十七八年，要是老子没死也就排到你了。”
那位二品大员的面色有些羞怒有些尴尬，勉强道：“显庭兄……”
念及于此，钱沛笑了笑道：“很好，那我就等个十七八年再来找老爷子吧……希望那时候老爷子还健在。”
舜煜颐在看账本，钱沛也不打扰，自顾欣赏起了墙壁上挂着的十几幅字画。
“是，是……我是忘恩负义的东西。”钱沛坦然道，“您老德高望重，远非晚生能比，自然不是东西了。”
公冶孙叹了口气道：“那是家母生前最喜欢的一幅画。我爹想把它买下来，带到我娘坟前火化，也算了却一桩遗愿。”
从笔力和格调上来看，这幅画确是惊艳之作，摆在一系列的名家画作间毫不逊色。
就听里头“呼呼”低吼，两条半人多高全身乌黑油亮的巨型魔犬蹿了出来，张开血盆大口露出雪白整齐的尖牙，冲着钱沛扑了过来。
“要炼制灵器？”公冶子虽然年纪大了，但还是很不喜欢被个大胡子男人这么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光溜溜的身子上下左右到处看，皱着眉道：“规矩你懂不懂？”
最终，他找到了公冶父子所说的那幅《童山远眺图》，画者是无名氏。
莫大可答道：“我给你准备了两坛六十年珍藏的‘玉楼春’，这家伙是个酒鬼。”
钱沛正色道：“做梦，你想叫我和你同流合污？”
“白痴！”莫大可轻蔑道，“你刚刚被老子打了四十大板，还能骑马，真当自己的屁股是炼过的？”
钱沛接过，上面写着地址和姓名，问道：“那个炼器师的？”
莫大可亮出一张面额一万两的银票，笑呵呵道：“有啥好说的，天亮放你走。”
公冶子“咚”地放下手中冲凉用的巨桶，抹掉脸上的水珠望向钱沛道：“是莫将军介绍你来的？”
这时候公冶孙又出来说话了：“爹，莫将军不是说了，这位阿龙先生和明玉坊的东主舜煜颐可是好朋友。”
他问道：“这幅画有什么特别之处么，为啥两位非要买它不可？”
爹？！钱沛仔仔细细打量着这位中年大叔，讷讷道：“你爹好帅哦……”
“我能和您老比吗？弃暗投明心宽体胖，安安稳稳做个寓公，好不快活。”钱沛道：“对了，还没谢过您老。四年前蒙您在陛下面前美言，下官才有幸荣升礼部侍郎。不过，您好像也收了我送去的一尊金佛吧？”
你姥姥的！钱沛脑筋一转就晓得这对黑心父子已经把屠刀磨得霍霍亮，就等着自己主动伸出脖子挨宰了。可他又不是傻子，凭什么非要在这家棺材铺里等死？
想到这里他态度大变，满脸堆笑道：“老爷子别生气，都是莫大可那王八蛋不好。他跟我说您老口气比手艺大，就跟天津桥口卖大力丸东方神油的昆仑奴差不多。”
舜煜颐的唇角逸起一抹戏谑道：“那以龙先生之见，哪幅画最珍贵？”
他故作不知掏出一张图纸来，公冶孙接过，恭恭敬敬在公冶子面前展开。公冶子漫不经心扫了眼道：“一般般。”
公冶孙脾气稍好些，徐徐道：“阿龙先生，你听说过古剑潭的第一炼器高手方中原么？三十一年前，他就在这座天井里跪了整整三天，我家老爷子这才于心不忍传了炼器七要里的‘度’、‘淬’、‘量’三要。”
公冶孙困惑道：“你没听明白么？一年开炉一次，每次只炼一件灵器。所以今年开不开炉跟你已经没有关系——假如我没记错，大概十七八年以后能排到你。”
钱沛苦着脸道：“我这下算是把石尚书、曾侯爷一起得罪了。”
钱沛吓得魂飞魄散，忙把藏在身后的两坛酒高举过头，大叫一声：“酒，你要不要——六十年的玉楼春！”
钱沛哽住了，揉揉太阳穴悻悻道：“难道小姐以为我是在存心讨好又或故意卖弄，希望小姐能在太子和晋王面前为我多加美言？算了，就当老子什么都没说。”
“吱呀——”门开处一个老头儿探出脑袋，望着钱沛道：“你家谁死了？”
“龙先生，你昨晚在金吾卫衙门里受罪了吧？”舜煜颐微笑道：“扶风酒楼的事，我也听说了，先生做得好。”
钱沛摸摸已经染成紫色的假胡子，嘿笑着应道：“我也觉得顺眼多了。”
钱沛腾地火往上撞，一步步逼向古聚机道：“要不要我说出你叛逃的真正原因？就在你出逃前夜，你跟我说过什么来着？”
有阴谋，绝对有阴谋！钱沛正想着如何顺手牵羊，忽听舜煜颐道：“龙先生，你对字画很感兴趣么？”
公冶孙道：“爹，我看这位阿龙先生是个老实人，又是莫将军的朋友，要不咱们先听听他想炼点什么？”
两人穿过黑洞洞的店铺走进内院。院子里除了棺材外还有口百年老井，井边上有个头发半花不白的中年大叔，全身脱得精赤，只穿了条短裤叉在用井水冲凉。
钱沛发现自己一句话都说不出，能做的只是点头或者摇头，所以他摇头。
两人下意识地同时后仰，钱沛尴尬道：“对不起，我……太入神了。”
钱沛立马道：“说好了，这是你送给我的，可不准在五千两银子里扣除。把酒坛驮到我的马上，老子这就出发。”
公冶子哼了声，公冶孙道：“我家老爷子每年开炉炼器一次，所需材料均由客户自行提供。不得规定交货时间，酬金老爷子说了算，不准讨价还价。”
舜煜颐聚精会神地聆听钱沛“高见”，似乎一点都不在意他随口冒出的粗话。
钱沛绷着脸道：“你怎么知道他不是来落井下石的？”
莫大可嘿然道：“你小子就闷在水里臭美吧。记得，每个字都给我背熟。”
钱沛一瞬间脊背冰凉，寒毛倒立，好在舜煜颐并未有深问之意，含笑道：“龙先生，你的胡子比昨天漂亮了。”
他说话的时候在看古聚机。古聚机靠在椅背上呼呼怒喘，却几乎不可察觉地向石思远微微点了点头。
这哪儿是做生意，简直是在开黑店！难怪外面会开了家棺材铺，那就是要把在里头被活活气死的客人，直接装进棺椁里挖坑埋了——整个一条龙服务到家。
莫大可懒洋洋应道：“请他到花厅用茶，老子这就出来。”说罢拍拍钱沛肩膀道：“好小子……这就有人上门替你打招呼来了？”
天近中午的时候，钱沛唉声叹气地出了棺材铺，趴在牛车里前往明玉坊。
“坐！”老头子懒懒唤了声，小花小草在空中一个急刹车四脚稳稳落地，近距离靠近钱沛狗视眈眈。老头子鼻子猛嗅了两下，眉开眼笑道：“你是莫将军的朋友吧，怎么不早说？”毫不客气夺过酒坛招呼道：“请进，咱们到里屋说话。”
“假如我没有猜错，先生的修为已在金丹境界之上，想御风飞行并非难事。”舜煜颐道：“所以我很难相信你的理由。”
店里卖的是棺材香烛，大清早的还没开门。钱沛一瘸一拐出了牛车，咚咚咚拿拳头砸门道：“开门，开门，起床做生意了！”
她吃力地探长身子，目不转睛审视着钱沛笔下的飞天草图，情不自禁道：“龙先生，我开始相信你先前说的那个理由了。”
大约快天亮的时候，莫大可出现了。他红光满面，显然是刚从吟风雅苑回来。
公冶子听得火冒三丈，哗啦啦哗啦啦一桶桶凉水往身上浇，说道：“放屁！”
“略懂略懂，”钱沛谦虚道：“鄙人画得不好，但从小就喜欢欣赏。”
钱沛这才记得把憋了半天的一口粗气给喷了出来，两腿打飘跟着老头儿走进店铺，问道：“请问您老是公冶子？”
“能否再请教一下，”钱沛陪着小心问道：“为何老爷子不亲自出面买下它呢？”
舜煜颐摇头道：“龙先生不必为此担忧。据我所知，九姑娘就在曾侯面前对你大力夸赞了一番。”
公冶子怒哼道：“狗屎！莫大可怎么介绍了个混账来？儿子，关门放狗咬他！”
钱沛从澡池子里爬了出来，穿上衣服取过亲兵送上的一大叠卷宗来到外屋。
那么轻巧？！钱沛盘算了一下利害得失，咬牙道：“十天后，一手交货一手交画！”
莫大可道：“软轿没有，破牛车在门外停了一辆，滚吧。”
合谋宰老子，然后跟你们坐地分赃呗。钱沛心里道，回答说：“那是他没见识，抱了根汗毛就当大腿。”
方中原？钱沛听了心里一惊。他身上有一件风燕子，就是这位古剑潭大佬亲手炼制的。凭借四品灵器的材料，硬是炼成了三品的境界。
“老爷子歇歇火，”钱沛劝道：“我也觉得这人的话不牢靠，所以刚才有意做了个试探。果然真金不怕火炼——我决定了，就找您老炼器！”
石思远一怔，没想到钱沛会把话题扯到这上头，说道：“昨晚的事本官也是刚刚听说。太子殿下对此深表歉意，希望没有给龙先生带来太多不便。”
钱沛按照莫大可交给自己的地址，找到了位于天津桥附近的一家老店面。
钱沛道：“恕我直言，贵国的小孩都很活泼，很可爱。但贵国的大官却非常狡猾，非常可恶。既然太子殿下毫无和谈诚意，我会将自己的遭遇如实禀报鄙国皇帝陛下，再会了！”连几案上的发财都不要了，气冲冲扬长而去。
钱沛背负双手在书房里转了一圈，最后站定在《童山远眺图》之前说道：“如果要我选一幅自己最喜欢的画，那就是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