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集卷十六
<集部,别集类,明洪武至崇祯,抑庵文集
钦定四库全书
抑庵文後集卷十六 明 王直 撰序
送蔺知府赴永平序
永平北京畿内郡去京师五百里其所统州县凡七壤地方千余里为之民者亦数万自其他大郡论之未为甚剧也然以近京师凡中贵人与夫达官显宦常往来相接於其地又凡供输力役有趣办於一时者虽其民皆知趋事赴功无敢慢然得一贤守有亷公仁恕之德者为之经画处置相其先後缓急之宜而为择利於其间则民将益喜而竞劝於从事郡可以不劳而治矣乃今而得蔺太守焉太守东莱人始为御史满九年陞上林苑监正复为工部郎中又九年陞河南知府以忧去服阕改今官其所敭历也久矣其施於政事也多矣盖所谓老成精练之士也夫以久试之才而用於未甚剧之郡当如健翼之翔顺风轻车之驰峻坂有不足以喻其快且易也然予尝观之前史所载循吏如公仪休子产以至黄霸龚遂之辈其事非有赫然骇人者而名至於今不衰此其故何也盖曰奉法循理而已奉法循理非独以治人要之自其身始苟自置其身於理法之外而欲其民之化服悦从理之所必无也子尝与人论此事能然予言者少其不然者盖多而其不然者亦未见其有卓然可观之绩也然则古人已试之效岂真有不可行邪永平光禄卿郝公乡郡求予文以赠太守故复相与言之庶几复见其效其亦以为然乎哉
送黄知县复任序
金兰黄氏永丰故家其从父彦清先生尝为国子博士金兰从学在京师学成试於有司不利永乐八年用荐举得贵池典史贵池南京畿内县最为近地又当大江往来之途事号繁剧达官要人过其县者相接也金兰达於为政而笃於爱民民戴之凡其所令皆悦从事不劳而治县之长贰皆谦已仰成於是过其县者莫不誉叹以为贤监察御史孙曰良黄振皆谓位不称其才交荐之今都御史熊君元节为广西按察使时亦奏举焉会金兰考满赴吏部县人恐失之耆老百余人诣阙乞留仁宗皇帝嘉叹陞为知县而还之其人其人益喜而从之声誉益籍甚於戏金兰可谓不负上之所任与下之所望矣夫令子民者也非止於供输力役之事而已也然而供输力役之事常有不治者何哉子民之道未至焉耳夫寒而使有衣饥而使有食均其劳佚节其冗费凡事有及之者皆为之择便焉子民之道也行之以诚持之以久则民信而应之有不如子之奉父母者乎何患事之不治哉诗曰岂弟君子民之父母尽其道而民不从理之所必无者也金兰在贵池所以得民如此岂非若予之所云者乎若是则民既信之矣今考绩而归诚率是道而不变则民之乐从事之易治尤有甚於前日也翰林诸公皆作诗赠其行编修孙曰恭持以求予序予素重金兰故为之序而书予之所存者重以勉之
赠周训导序
周辕字侯车前周府奉祠是修先生之子也先生博学有文气和而行庄今没二十余年士大夫犹道之盖温然君子也侯车能传其所学当路者荐之以为江都县训导吏部比其类以闻上命六部都察院及翰林近侍之臣羣试於禁中侯车文在优等遂授职以去同邑之仕於朝者谓予宜赠以言嗟夫侯车去为人师以其道教人宜不假於云云也而犹责言於予岂以予言可取哉则予之赠侯车可但以言相悦耶夫治天下本於人而人之所以成材由於师辟之矩凖绳方圆平直之所由定也规矩凖绳不极其法之良而欲物之方圆平直可得乎故曰成已所以成物也圣人之道自人伦之大以至於日用事物之常莫不有则焉为师者不徒相与讲明其说必躬行以率之使皆有得於心则其发为文辞者非虚言措之事业者皆实行矣然後为教之成则师之任不为已重乎任之重而可违道以自逸乎违道以自逸则为之弟子者将何所法而为才哉儒道之不振未必非此之由也今朝廷之待学校至矣去其弟子之无良者而严择师以教之将一剗其旧习之弊而冀为大贤君子之归於斯时也师之所以教弟子之所以学者当何如用心哉此侯车所宜务也侯车端重谦慎学圣人之道其在乡里恂恂然未尝有过举今去为人师其能修职可知也其教之成将为之弟子者皆足以兴道致治予当於他日见矣是修先生昔者於予有忘年之好故予不以衆人待侯车而赠之言若此其亦以为迂乎哉
泰和郭氏宗谱序
予幼时则闻北门郭氏以儒名家旧矣庆守先生与予外大父欧阳府君同学於清节书院官至登州府学教授庆宜先生则与予先考同以贤人君子应诏论治道官至湖州经历二先生未之识也其後先考知琼州湖州之子彦迁任推官为同僚推官之兄彦铉先生则为县学训导予所从游者今以顺德教授致仕归其未仕者曰彦思彦常彦思简静而无害彦常豁达而有才皆所谓杰然者也彦常之子公绪尝同游乡校今为贵州按察佥事其弟公承则自万安训导典教番禺皆与予深相知予父子之交郭氏三世矣其仕者皆能尽职而有誉於世处者亦能自立而无愧於其先何郭氏之多贤也予泰和之名家不少然为子孙能不失其衣冠文物之盛後之来者又思继续於无穷如郭氏者不多见也则其祖宗之所积可知矣郭氏系出宋兼山先生忠孝兼山之子冲晦处士雍居峡之长阳後徙岳之临湘四世孙汇字百川为袁州司户宋季避乱乃徙泰和之北门至公绪之子珦六世矣兼山受易伊川先生之门冲晦传其所学父子之德业着述表然见於後世其所以封殖郭氏者厚矣宜其振耀於今也是谱作於庆守先生而重修於公绪尊卑疏戚昭然甚明虽由此而百世可述也要在勉於善而已善者天之所与也郭本姬姓以国为氏其先盖出於周所以失其国者知善而不用知不善而不去也夫既知之而不能决於取舍犹足以亡况於趋恶而忘善者乎然则郭氏子孙可不知所务哉闻善则必为知恶则必去自日用之微以至伦谊之大无不善焉则天之佑之有穷哉公绪以此谱求予言予既有世而欲其久且盛也故为之序如此以勉其为後者
赠贾给事中序
贾君谅字子信其为刑科给事中也才美而行修绩着而名显既九年当得陞其僚友之贤不忍其去相率言於上请留之於是擢拜刑科都给事中衆皆为之喜复求予言赠焉予谓古者君子之於别也虑夫阔之久晤语之疏於是有赠言赠之云者有所增益之谓也今诸君出入偕而居处同所以进於德业措於政事者得旦暮言之而何取於予言以为赠然而必属予者岂以其言为可以益子信哉夫君子之学必仕以行之然仕而遇其时固难也遇其时矣而当枢要之任又难也今天下清明法令修举子信以此时而居要地朝夕在天子左右以近穆穆之光凡刑罚之事皆子信辈详覆苟有违戾则矫正焉然後职宪者受而行之今之慎罚盖帝舜钦恤之意也奉行有未至而能不失其中者少矣然详覆皆子信辈则事之系於其身可不谓已重乎子信居之久处之宜而侃侃以刚直得名诚仕之遇其时当其任而无愧焉者今进而摠其事所谓驾轻车就熟路而王良造父御之不足以喻其快且易也然尝闻之周书曰司寇苏公式敬尔由狱以长我王国盖能敬其事则协於有虞钦恤之意而好生之仁行乎其间仁固所以为永命之本也子信为都给事中刑罚之事靡不由焉敬以行之则人将莫不敬其有益於国家不少矣而子信之进於福禄荣名亦岂有涯哉子信初选自太学侍今天子说书常往来翰林而予为翰林修譔固已奇其为人今二十余年不可谓不旧矣故为赠言如此尚庶几少益也子信果以予言为然哉
赠杨永寛诗序
建安杨永寛今太子少傅工部尚书兼谨身殿大学士杨先生之子也先生官侍近最久永寛不见者十余年今年省侍来京师修其为子之职甚勤先生所以教之者皆圣人之道也寛得服膺焉间出游诸公间其言语恂恂而进退周旋必以礼以故诸公交誉之谓杨氏世德之厚宜永寛之能贤也既数月将还建安知永寛者又皆惜其去而相与私计之曰先生以清德重望为天子所倚任日与二三大臣图议政事有不暇顾其私永寛之来也宜遂留左右视其饮食之节而适其起居之宜使先生之心快然无所累而得专意於朝廷岂不可也且当太平之时声明文物之懿四方贤豪鳞萃而辐凑蛮夷戎狄之贡无虚日永寛之留也得以尽接於见闻岂非观光之盛哉今暂来而遽去何也予告之曰杨先生尽心於国而不暇顾其私此诚是也然於祖宗之故物与其坟墓盖未尝忘之君子不以家事辞王事杨先生之谓矣永寛之为长子也凡先生之所存非永寛之所当事者乎守祖宗之田庐而修治其坟墓岁时之间备物敬享焉有以格祖宗之灵而迓续於无穷则先生孜孜奉国之心不益快然矣乎视区区朝夕之奉其轻重可知则永寛之归盖先生之志也君子莫大於养志此其所当勉也若夫所谓观光者又有其说矣盖永寛之归理其家将益观夫身使德进业修他日当为邦家之光岂特观於外而已哉衆皆曰然於是相率赋诗赠之而求予序予即书所以告语者於其端使人知先生父子之系於国与家如此也
送杜给事中序
东阳杜瑄季璋为兵科给事中既三年吏部考课以为能於其职奏授之勅命且以所居官封其父母妻亦皆封孺人当时荣之季璋因援例请告归觐将行凡与交好者皆赋诗赠焉而求予序其端予谓今之给事中最为要官日侍天子左右被宠顾凡下之所陈上之所令事无巨细缓急皆掌焉五府六部受而行之天下其所系轻重可知矣非端良有守恪勤不懈之士莫能任也昔仁宗皇帝在位择贤以任职而尤加意於是官一日诏选太学生之才且良者六十人俾翰林考定其次第凡二十人在高等而季璋与焉衆未知所用明日有旨分莅六科俾练习其事未几皆授给事中当是时诸生历事当得官者俱遣还卒业必俟科举发身而用之忽有是命衆莫不惊喜以为荣季璋在兵科三年有能名凡昔之同进者多不在而季璋乃以考最得褒封及其亲又得归觐以致其乐虽朝廷恩德之隆而亦岂非天之所厚哉夫父母之於子莫不愿其才且良而为子者莫不愿显荣其亲交相愿不能皆得者比比有之而季璋与其亲得兼遂焉谓非天之所厚不可也今之仕者得躐等而陞惟给事中御史为然故有志之士皆乐为之意岂独荣其身哉亦欲有以大显其亲思有以大显其亲孝之至也予尝辟之登山焉举足愈勤则身愈高而所以快耳目适心意者愈无穷季璋已在其位当益务尽其道则誉益隆官益进而亲益显季璋勉之予将於他日乎观也季璋之归乐其亲及其亲戚朋友而光耀其乡党州闾则於诸公之诗见之此特着予属望之大者如此
皆春堂诗序
京口何彦澂以医名京师久矣自公卿大臣以至闾里细民有疾多走彦澂所求医彦澂不间贫富贵贱风雨寒暑皆往视与善药疾己未尝责报至於士大夫尤惓惓相爱察其稍不豫辄馈药使速已不至或困其心惟恐人有不得其安者少傅兵部尚书兼华盖殿大学士杨先生名其堂曰皆春之堂旌其志也予谓古者圣人之制医药盖以济天下後世之人使皆安其生而无夭昏札瘥之患圣人之心与天地无间也夫天地以生物为心春气既至万物萌动其质之刚柔大小虽不同然皆勃然莫之能御时之春即天之元人之仁也人既与天地同其心而岂可不同其施乎是以古之君子得位以行道推其功用之极至於万民咸和品物毕遂然後为无愧於天其或未得位而思有以及人则往往用心於医医之道行使人皆熙然相安於仁寿之中亦犹春之及物而无不遂者斯亦无愧於天矣今彦澂用心如此其亦志乎古之君子也乎予年始五十而气血日衰疾之攻乎已者日滋出家人少长不能自爱其厪彦澂多矣而彦澂应之不厌盖知夫春之生仁之施周徧而不穷不可以有间也予与同列诸公言之皆喜为赋诗诗既完乃为序以赠焉非徒以着其美且以广其志亦使夫未能然者知所兴起也
送萧立敬归泰和序
立敬泰和人居县城西三十里曰严庄足迹罕至城市事母孝与弟思敬宗敬相友爱尤笃思敬早以才推择从事府中既满赴吏部会英国张公主兵事事最繁又择思敬在幕府治官书去其家者盖久立敬请於母来北京视之而思敬以满考授官办事刑部理各曹奏牍得以旦暮余暇相聚於旅邸于于然甚乐也予昔居家时尝过严庄严庄与禾溪相接其地衍沃皆常稔之田竹树茂美山水清秀立敬兄弟既欵曲连日又同过予故人蒋氏乐氏二家前辈老长与其子弟之英俊皆喜客倾倒相欢又过罗氏觞饮竹林中题诗竹上谈笑谐谑复数日乃去其後予与思敬相继来北京同居金城坊於促迫烦倦之际未尝不思立敬诸公之从容自得也今立敬舍闲旷之适而共乐於此盖惟笃於友爱之谊故於羇旅澹泊有以忘之矣其心岂不厚哉兄弟同气之亲也居则相爱离则相念患难则相恤其道当然也然而有汨於利者见利则相亲利尽则相疎甚者鬭於内挤排於外至不复往来以终其身此岂有人心者哉盖视立敬跋涉五六千里以共升斗之禄而相乐於年岁之久者其人之美恶可知已昔者孔子诵华鄂之诗而赞之谓人能和於兄弟则父母安乐之矣立敬於兄弟如此其母之心当何如其乐也然则立敬其可谓孝友之人哉使立敬克笃其终而子孙皆化之亦笃於其道则萧氏将不表其乡而已乎立敬将行士大夫厚於其兄弟者皆作诗送之而予为序使人知立敬之为可重也
送刘君仲戬诗序
庐陵刘君仲戬始为余姚知县已有名後坐累闲居者十余年嬉然自得於田里之间日与老农稚子击壤鼓腹歌咏太平曰如是足矣士大夫相知者皆曰仲戬有才能使为郎官御史亦有以自立况县令乎今乃闲退如此於仲戬固足矣苟有达贤之志者可但已耶今天子即位下诏求贤监察御史胡啓先即上章荐之仲戬亦幡然起曰士之於学将以行之也古之人有欲行而不得者不遇其时焉耳今圣明在上举贤任能以隆至治而乃得名荐书辱徵命此诚竭忠尽节之时也既至京师授连江知县以去未几命下凡以贤举者皆命六部都察院翰林近侍之臣严试而後官其已授官者需其来则试焉今年仲戬述职来北京吏部比其类羣试於禁中第在优等将复归连江知仲戬者又皆曰君子之道固不欲自衒然而处於衆人之中而无别异焉亦岂人情之所乐哉仲戬今严试已见其贤矣复归连江益推其所藴者而施之连江之民将不深蒙其泽矣乎於是以乐府旧题各赋一章送之而俾予序予谓大夫君子之赠行也赋诗则有之而何取於乐府哉於是而知诸公之意矣古者立乐府官采四方之诗以观民风取其可用者而弦歌之此乐府之名所由始也近世有编类乐府者首之以康衢击壤之谣而汉张堪郭乔卿皇甫嵩岑熙刘陶祝良殷褒之歌继之百世之下有以见当时治效之盛而起敬起慕焉今诸公赋乐府以赠行岂非有望於仲戬也哉仲戬勉之政成颂兴他日观风者采之以献於朝廷而被之弦歌则仲戬之美将不与前五六君子者比乎仲戬勉之
赠陈太守诗序
圣天子在位厉精为治思所与安养斯民以成治功者莫如郡守诏六部都察院大臣察郎官御史之堪其任者以闻羣臣祗慎务求所以称上意得九人焉皆擢之大府俾乘传之官又赐勅以宠励之九人皆当时之极选也而吾吉安得陈侯本深焉方陈侯官刑部其清慎之操恭厚之德通敏之才人莫不敬之尝理军政於江西江西之民感而诵之如出一口其贤之着於人久矣乃今而临吉安此吉安之人之幸也江西之郡十又三而吉安为易治其人多读书知道理其出赋税力役以供公上皆不後诸郡而或者以好讼病之此不善为理也夫生民有欲有欲则不能无争争则狱讼兴焉顾吾所以理之者何如耳苟有公平正大之心是非必明操纵必当则无实者不敢至其前将自然无讼其所以纷纷皆为之长者不能是故也岂独民之过哉夫民患不读书昩於道理则告之而不知谕之而不从肆其嚚顽以抵牾其长如是则难治吉安岂其然哉昔之贤守予不能详也前三十年有朱侯仲智蔺侯芳皆公平正大之人也当是之时郡无滞事讼至则善断是非操纵不爽毫发一郡之人诚服而心悦之而二侯者皆有暇日以读书稽古其後皆知他郡遇事有不如志未尝不思吉安之人而吉安之人亦诵二侯之德至於今不衰其闵闵焉望贤守盖如婴儿之望父母也今而得陈侯民庶几有赖焉侯尝至吉安知其俗其人亦知侯之贤上下相知於为治盖尤易而深有以副天子养民之心必矣将行吉安之士之官於朝者皆喜相率作诗为赠予虑人有惑侯听者故书予说以为序
赠欧阳御史诗序
御史之职为天下所甚重然所以重者非徒以威严也奉法循理而已矣盖人无贵贱远近苟不由於理皆得以法治之而无敢不服然欲治人者必严於自治不能自治则颠倒迷谬而理法随以废虽欲治人不可得也若是未有不危其身由是而知以理法自治然後治人虽任事者皆当然而御史为尤切不可不慎也国家设御史以当重任必择贤者而用之以贤者能如此也然人不易知於是有轻蔑理法者出乎其中循私背公党邪害正无所忌惮为之长者不能正已以率之风节靡然日入於弊赖天子明圣一决而去之於是公道大行天下晓然知理法之不可废而贤者得以伸其志此君子之幸也则今之为御史者可不思自奋矣乎吾邑欧阳广洙以明经取进士擢拜监察御史当之南京广洙之从叔允和尝为御史矣今其从兄广哲为考功主事皆当时所谓贤者广洙之去其益加勉也哉猗兰生於蓬蒿之中虽为所蔽然香固自若也况今除治而封植之矣屈子所谓芳菲菲其弥章者人固俟之广洙务以理法自治凡其言行必皆循於理而不入於法其所以治人者亦必视理法何如不苟为轻重如是则为良御史审矣抑予闻之君子之善处其身者必寘於正大光明之地不肯一涉疑似以惑人闻见今二京相去远矣疑似之迹虽甚微人将惑之以为何如也古之大贤如曾子尤不免於埃墨之嫌况衆人乎勉哉广洙务思善处其身无曰吾谨於理法而已也予於欧阳氏谊不薄故为序以赠行不自知其言之烦也广洙其亦亮予心否乎
送李通判复任序
永乐二十一年予自翰林侍读丁内艰起复来北京卜居金城坊时左春坊大学士杨先生与刑部员外郎周恂如主事张宗琏李大用及予翰林诸友王时彦余学夔钱习礼桂宗儒周功叙刘朝宗同里閈以居室屋相接鸡犬之声相闻也之十数人者旦则各出营职迨暮而归则从容相过焚香瀹茗谈笑移时而後去率以为常大用长身秀伟详雅而谦恭蔼然有能名於时尤为诸公所爱未几大用迎其尊府来就养丰美而端厚色温而气和相与言论必据於理诸公皆谓有是父故宜有是子也久之杨先生进拜少傅兵部尚书兼华盖殿大学士徙居澄清坊恂如为越府长史大用为应天府通判朝宗去为九江教授宗儒以老病归予与时彦宗琏则迁职春坊学夔习礼皆进用在翰林一时同处之士各东西散去最後功叙亦徙而东凡其所居皆已易主大用去南京相望二三千里间与诸公言及之未尝不叹夫会合之难也及以事过故处徘徊周览垣屋不修道路不治犬豕秽污不可以投足大用之居最高亢明爽诸公常所往来今皆失其旧观又未尝不叹其遭遇之难也夫地以人而胜彼其所遇者固如此无足怪也今宗琏再迁得常州同知而予辈与大用尚幸处两京之中思与宗琏一相慰劳苦又有不可得之叹人事之不齐可胜道哉大用有远志有美才今再考绩赴吏部既书最需九年而进高位享厚禄无疑矣顾予菲才而衰病及之国恩未报欲去不可迨大用复来又未知夫聚散离合何如也大用将复任其友鸿胪卿杨君属予文赠其去故历道所以为文以赠之以见予於大用素相善如此也
友于轩诗序
友于诗若干首士大夫为吏部主事刘君兄弟作也刘君字士哲其兄士徵相与义最笃自少至长衣食厚薄必同之劳逸休戚无独任者平居终日怡然未尝有违言忤色乡党之人皆重之名其轩曰友于之轩初士哲为浙江按察佥事士徵往视焉士大夫既咏歌之及士哲官京师士徵又来视之於是兄弟皆将老矣而恭爱隆然有加於昔时京师士大夫又为赋诗以颂焉既成卷矣士哲求予言弁其端予谓兄弟之亲盖天之所序非若夫妇之以义合者也故古人以左右手喻焉盖言其气之相通而相须以为用也则兄弟之当亲可知矣常棣之诗周公所作以笃之意发切至之言自夫祸变之酷推至日用之常反复乎天理之正使人究而图之以深得其所以然者今其诗具在夫人能言之然能不以妻子之私而夺兄弟之义如吾刘君者几希矣彼岂无良心者哉昔者尝闻之桓山之鸟同哺而生者四及其将散而之四海则哀鸣徘徊至不忍别田氏之紫荆闻欲析而分之则一夕自枯死及其感而复合则复荣人固异於草木鸟兽也而其为行乃有忍而戾焉岂不深可悲哉则刘君兄弟所以见重於大夫君子盖宜也夫诗之作必本乎性情而有关於风化然後可以传当时垂後世今诸公之诗盖几於是矣彼同有是心而或戾焉者得而读之将必有感发而兴起者则是诗也岂独为轩之美而已哉故为序之使传焉
赠按察副使傅君序
云南去京师万余里国家抚而有之於今盖六七十年地既阔远其物产富饶之处盖亡几率多山林深阻硗瘠不毛之地故人之贫者尤多然夷性犷悍四方之人杂然而居於此者性资既殊习俗亦异寛之则慢急之则怨故镇之以元戎统之以布政司分治之以府州县而又置按察司以纠正其抚之之不如法者故虽远於京师而其人相安於无事富者得保其有贫者亦有所养而自存此诚朝廷恩德之厚元戎邦伯能恭承而宣布之而亦岂非按察司激扬劝励之能尽其道哉吾尝思之代天而理民者天子也然不能独治故任之羣有司有司之是非不能亲接於见闻故任之按察司按察司者天子耳目之寄有司是非之所由辨民之所由以寜者也是非有未尽辨民有未尽寜皆其德之累也况乎云南之远如此哉使仕者不以远而放民不以远而病其所系尤重也傅君克已之为监察御史也予尝与之从容听其论人之贤否事之是非刑狱之得失皆有味其言也尝考其行盖未有违乎言者当时为之长及与为同列者皆称道之秩满陞湖广副使其言行不异为御史时今而之云南举其所尝施之者而施之辟之轻车骏马而王良造父为之御也云南虽远仕者益有所表励而为贤民益有所资赖而能安如在天子辇毂之下可知矣於其行也其姻家右春坊大学士兼翰林侍讲学士王君时彦属予文赠之予亦厚於傅君而喜云南之得人也於是乎言
送朱县丞还乡序
予初入乡校时朱君子通为前辈相好也後五年为永乐元年予领乡荐窃第入翰林又四年子通始充贡来太学同居京师其相好加焉未几子通去丞兰谿以谨慎见称婺括间予意子通由是当大显而竟以忧去服除谒选吏部需次者久之乃请告归省其先墓及再来遂以老疾辞得放归田里将行过予告曰吾与子相知旧矣今虽用舍异宜然可无言相赠邪予谓今天子在位励精图治凡士之沦於卑冗侧微者皆甄拔而用之故天下之士苟有所负莫不忻然以求用盖所谓不世之遇也於此之时子通独远引而去虽曰老且病非知止足之分者能然哉夫内外崇卑之职以千百计其如子通之老且病盖亦有之而贪冒无耻异乎子通者未必无也则子通亦可尚也哉然思念之昔之为同列者二十人今物故大半其存者仕於四方惟予与翰林侍讲余学夔礼曹郎中独孤乐善暨子通在京师而予三人者亦迫於晩暮聪明日衰寒暑风湿之切中肌骨者日盛然皆縻於职务不敢请亦几於贪冒无耻矣今子通独去其能释然於怀耶虽然子通之去予知其不独乐也顺德教授郭先生者尝为乡校师予辈所从游者久谢事还故乡子通得相从以乐矣然可忘报哉古之君子有尽瘁以仕而上不之察者今天子圣仁如天故先生与子通得遂其志以乐醉饱之余形於颂诗使与康衢之谣白云之歌并传万世之下有以见太平之盛岂不伟欤他日倘乞身南还尚当相与和之也
赠祝副使序
国家於诸道皆置按察司所以肃宪度儆官邪拯民病其任重矣官有使有副使佥事非老成端厚严於自治者莫能任也福建去京师虽远而号为富丽盖地控诸番番舶之往来海中者常相接而货财之饶裕物产之珍奇他处罕能及之是以为吏与民凡有事於其地者亦少能自安於礼法之中按察司欲皆以法绳之不严於自治不可矣故予见其尤难为也金华祝君戒始自刑部主事擢河南佥事久之调湖广皆有名秩满为副使於福建仕宦三十年而确勤不懈故能举其职而不见其难非所谓老成端厚而严於自治者欤予闻之久矣今年以考绩来京师吏部最其课天子亦宠嘉之赐之诰命祝君既拜赐而归其素所厚者监察御史包君德怀等求予文赠焉忆予少时从先生老长观夫按察官之莅吾邦者其未至也豪吏猾胥皆栗栗惴恐治故牍理弊事百方以自救闻有素藴不平欲论诉者即引慝返币以求平故及其至也上下肃然卒无事以去此其故何也盖能自治而人畏服之故不劳而理先生老长必举以为训曰此小子之所宜知也及是加久而所见益多凡名绩之显着而为人所称道畏服者必能是者也其不然者卒用以取败於是益以其言为信祝君既有成绩而致誉矣天子赐之诰命所以励有功而勉後效也其宠贲之华训谕之切祝君其深体之则进於福禄荣名岂可量也哉此诸公愿望之意也故为序以赠之
送吴主事归省序
宣德三年三月刑部主事吴扬光训得请於朝将归新淦省其亲凡素与厚善者作诗送之中书舍人干霈如霖请予序永乐之初太宗皇帝笃意儒术躬视学谒先圣进师儒讲说经义厚加赐奬励之一时为国子师者多宿儒有名而光训之尊府节性先生为助教其学问明正践履端恪学者翕然尊之光训随父居京师承家教之严而友太学之贤者由是其文益进久之遂取进士为主事善於其职既三年蒙恩得以所居官封其亲而先生亦老矣因弃官就封天子赐之勅命俾归老焉朝之士大夫莫不荣之皆谓先生善教其子宜其子之善於其职兹特膺爵命之隆而享和平之福者乃天所以报先生也然先生虽老而聪明不衰须发郁然既归故乡日与故人宾客杖屦逍遥於金川玉笥之间嚣然有以自乐而光训思之不置於是谒告而归夫以父子之荣而相聚於一堂之上酌春酒以介眉寿吴氏之福何其盛哉自江右之仕者而论之父子相承而皆显荣如吴氏者不少也然从容安乐如先生父子诚少矣朝廷仁德之大何吴氏遭逢特厚如此哉则光训之所以图报者可缓耶予故为序其诗如此非徒夸美於其乡之人且以为光训勉也
送尹如恢序
吾邑尹氏世业儒自宋时已然矣数十年来以学行为教官者六七人为郡佐一人皆能修职可称道而积学以待用者尚继继未己如恢盖所谓杰然者也去年荆州府学缺训导以币聘起之如恢至京师会朝廷严举士之法凡用荐来者命诸尚书御史学士羣试於禁中亲军指挥二人给事中六人察视之非文学优赡者往往惴栗不能措一辞如恢文成在高等遂授职而去以予於其家有连也求一言为赠嗟夫如恢学成於家既足以为人师矣予言何足以增益哉然朝廷兴学图治之意不可不知也初训导之举也命试於翰林已严矣今达官要人羣试之加严也此岂厉夫为士者哉盖谓试之愈严则所得者愈精而人人皆贤师也旧制学官弟子廪食者有定员而增广无常数历时既久积弊日多进不以公居不知学诡欺薄恶之行成礼义亷耻之道丧是以为之限制而慎择焉盖欲人人皆可教之才也如恢当此时而居师儒之位可不有以大振起之乎夫人性皆善其流於恶者习使之然也圣贤之书所以明善也如恢朝夕坐堂上进诸生读其书服行其道养其善心而制其邪心持之以诚待之以久随其质而成就之譬之於材正之以绳墨而加砻斵焉栋梁榱桷各适其用治道之所由兴也此如恢之任衆之望也若施施以相悦逐逐以相求苟且岁月之间而复入於弊则非今日所以严择之意矣士君子所以成已而成物者不若是也况法令有所不可乎如恢其尚勉之
赠张友让谢病归诗序
永乐二十一年予以翰林侍读丁内艰起复来京师而与会稽张友让同待选吏部友让襟度夷旷而尤介直其言行无不可爱者日与谈笑莫逆也明年二月予领旧职入翰林友让得福建按察司照磨以去予往往从人问其所为皆言友让达於政而不矜谨於法而不苛自其长贰与朝廷达官要人有事於福建者皆重之予闻之甚悦信友让之能贤於人也今年以考绩来予自修撰王孟坚所遇之欣然喜握手相劳问复相与剧谈大谑久之既而喟然告曰吾老且病矣不能复有为矣予视之良然独爱其意气尤在也孟坚与友让皆会稽人时孟坚以病告归友让亦继请於朝亦得免予縻於职务不暇相往来而予友修撰苗秉彛言曰友让蒙恩得返初服还故乡诸公皆作诗送之先生宜为序予谓唐贺知章之谢官而去也黄冠野服扁舟往来稽山镜水之间嚣然足乐也去之千余年其流风余韵尚有存而未冺者今友让与孟坚继之会稽之人何幸复见太平之盛观哉然知章之去年八十余既老而意易倦山水虽乐不能久有其乐矣岂若二君之精明未衰也予知烟霞云月竹树鱼鸟有不足以供其吟咏之适矣予年始五十而衰病相寻若六七十者思自休於山巅水涯寂寞之滨而国恩未报欲去不可想友让之高踪其何能已於怀哉友让固善画倘为乐之余写湖山之胜以寄予於千里之外使得如陈季卿者乘一叶径去以从友让游则其心岂不快然也哉友让其无忽忘之也
送杨太守序
永乐十七年十月东平太守杨公改知莒州凡台宪侍从之臣於公有乡郡之好交游之谊者皆赋诗为赠而俾予序之初公之知东平也予犹未识公然已得其为人盖东平南北之冲舟车之会也予过之者数焉尝登安山而望之则其土皆辟矣视於其人而不见有惰游者桑麻禾粟之阴翳牛羊鸡犬之蕃息充乎其境内至於桥梁道路邮驿之舍莫不修治完好宾旅之往来与其田野之耄稚皆无有非公之所为者予以是知其贤及问之士大夫则又皆曰杨东平盖所谓安静之吏悃愊无华日计不足岁计有余者也於是益以其贤为信从而思之凡为州县者有不当如是耶夫今朝廷所以安养斯民者皆有其道至於一毫之征一力之役莫不有禁其用心至仁为法至备长民者奉此足以为治矣辟之耕焉顺其播植之时谨其溉治之节而去其害苗者焉退而待之其成熟可冀也其或播种不以时溉治违其节长稂莠而纵蟊贼或方荣而揠之未熟而取之则苗枯然尽矣安望其有美实哉吏治之得失所以为民之休戚者何异於此而世之为吏如前所云者固多如後之所云者亦不乏焉此无他盖贪功急利之心胜故苟且趋便之行成也於乎上之安养斯民而为之法禁者顺其所好恶也吏何用是纷纷哉其亦顺之而已矣若公之为治循其道之自然而以至诚行之不苟作而妄随此其所以宜於民而有誉於世也今之莒州莒郓相去非远也其必有闻公之名熟公之化而幸公之来者宜有以大慰其心夫循吏之见重於世久矣岂必古人哉公慎其终庶後来者有述也予与公同郡且与公之子监察御史民服游敬公为最深故为其言如此亦公之志也欤
赠刑部刘郎中序
赠言古礼也而多施於离别之间盖虑濶之久故因言以寓意若夫处必与偕行必与俱德义之相兼功业之相上皆目击而耳闻之虽不必赠言可也况三载考绩之仍其旧者乎而世之君子於夫三载考绩之仍其旧者率皆为文以赠之所以写其殷勤笃厚之意美其旧绩而勉其新功其所存如此则虽前所未有亦理之所可者也吾邑刘君伯埙为刑部郎中为予言其同列刘君养正之贤曰养正家通州洪武中由国子生擢刑部主事即有名秩满陞郎中今三载考绩於吏部以为能言於上俾复其职凡与相厚者皆赠以诗敢求序於予予谓朝廷用唐虞之法以课吏凡仕历三载者必考其职之称否须九年而大黜陟焉由是仕者竞劝而皆乐於有为故庶绩咸熙养正以通敏之才历仕四朝於夫声明文物之盛详刑慎罚之意皆深知之故能举其职今三载考绩而仍其旧盖俟其绩之成而进用之诸公美其旧而勉其新岂不诚厚也哉予闻之行远自迩升高自卑然行百里之途为九仭之山者多勇於始而倦於终使不倦而益进焉则至於高远也必矣养正益勉之爵禄之加岂止是而已哉此诸公赠言之意也故为序之诗凡若干首
萧宗鲁和三体诗序
吾友萧所畊以其父宗鲁所和三体诗一集示予曰此吾先人之所以自见其意也愿为序而藏之予少时则闻宗鲁读书有才艺善谈论古今与客坐语辄终日亹亹忘倦而间亦发於歌咏然恨未及见也於今乃得受而读之呜呼盖可谓笃於诗者矣夫言者心之声而诗则声之成文者也心所感有邪正则言之发者有是非非涵养之正学问之充才识之超卓有未易能也是以观其言则可以知其人故曰诗可以观若夫唱和之作乃所以各言其志虞廷赓歌是已自是以至盛唐皆如之初未尝拘韵也依韵以逞词盖自元白始迨宋苏黄诸公一唱而十和然犹未必多也东坡先生乃取渊明之诗尽和之其後陈曦顔又取简斋之诗而尽和之於乎富矣哉其言也盖依昔人之韵而发其意韵虽同而意未必同也予尝辟於物矣春气既至草木畅茂一花一叶皆有可观其生色虽不同而化机之妙则一也今观是诗亦可知矣非用意至到曷能之哉然古今作者甚衆而存者无几盖无贤子孙而散亡流落者多矣今所畊惓惓於是诗而其子乡贡进士珏又能如其父志兹非萧氏之贤子孙哉是以君子贵乎有後也故为序之使藏焉
赠张谦序
庐陵张谦为吉安府学生业成充贡入太学而求赠言於予予时亦以内艰服阕将之京意谓与谦得从容於岁月之久以尽其所欲言而何事於求哉然谦求之不厌乃谓之言曰夫君子之所学者圣贤之道也学圣贤之道以修於身而施於国家天下开导其进为之方者师之功辅翼劝相以致於成者友之力也子之居郡庠既得师矣其所友者一郡之士也所以至於业之成而足以充贡者虽子之勤学力行亦岂非夫人之助哉今去入太学太学者天下之士在焉而为之师者又天下之名儒也子既得名儒而从之而为之友者益衆则所以资藉成就者将益大矣譬之舟焉既得舟师之良者而操之其所以楫之者又皆一时之能者也则浮江而下一日千里以至於海不难矣予盖为子庆也虽然师不待言也天下之士盖多矣而有善不善焉在子慎择而固交之韩子曰善虽不吾与吾将强而附不善虽不吾恶吾将强而拒此子之所宜法也然予又闻之孟子曰一乡之善士斯友一乡之善士一国之善士斯友一国之善士天下之善士斯友天下之善士盖取友之道必先善其身所友之广狭视其善之高下何如也此又在子所当勉也苟得天下之善士而友之则子亦天下之善士矣又进而取友於古人则子之所成立者岂特一世之士哉君子当务其远者大者以是赠子可乎谦喜曰善请服膺而从事焉於是乎书以赠之
沙溪刘氏族谱後序
沙溪刘氏族谱其族人伯埙郁武之所重辑也沙溪在泰和县南七十里而刘氏为乡之望其先居金陵不知其所以徙居沙溪者十七世矣始其谱甚详元季兵乱失之高门巨宅亦皆煨烬而无余按其遗址之宏敞而想其缔构之瓌杰自县南诸乡无有也则向时之盛可见矣永乐八年伯埙因其旧规而重新之得石刻祝文焉知其故居乃十一世副尉兄弟作於宋庆元乙卯至德佑丙子而毁元大德癸卯其十二世祖德载兄弟再造焉及至正庚子几六十年而再毁矣及今又六十年而又新之衰而复盛理之固然刘氏之福未艾也伯埙为刑部员外郎与予同居京师十五年其明敏练达人皆称之及归而又识其侄朝东亦刘氏之贤者皆足以世其家夫所谓故家大族者以德不以力也德盛则其子孙虽久而犹昌恃力以相长雄者反是故有勃然而兴忽焉而泯澌尽者矣其绵绵延延虽经变故不替而益盛者皆其祖宗积德之厚者也今刘氏子孙之盛如此可以知其先德矣继自今而益务德焉则传之百世岂有穷哉故书於末简以告其後人
送潘知府序
潘君伯厚为监察御史既九年上以为贤也超拜青州府知府同列之贤皆惜其去而又喜其泽之及民也相与求予文以送之予与潘君有同年之好又同官京师且久於其去也安敢爱一言况重以诸贤之命乎夫朝廷之於郡守慎且重矣盖方千里之郡为之民者数十万所以厚其俗安其居丰其衣食之源而遂其生养之节者非他人在太守耳太守贤则一郡受其赐不然则其害滋甚所以慎重而不敢忽也夫以地大人衆如此而所以治平者悬於一人盖亦难矣诗曰岂弟君子民之父母诚非有忠厚恻怛之心以行夫慈祥平易之政者莫能任也青州大府也界於海岱之间其所统一州十县之民可谓衆矣其前之为守所以抚循惠养斯民者不可知其民果安俗果厚潘君可无事矣若犹有未也是有望於潘君也潘君学圣贤之道而志乎古人之业则能举其职而有以顺乎上有以悦乎下也必矣今制内自郎官御史以下贤者则擢为牧守而九卿大臣有缺则又择夫牧守之贤者入而登用之故自守而升九卿大臣之位者比比是也潘君勉之则无久於外矣潘君其思所以慰夫朋友之望哉
送余教谕序
平南教谕余学奭以事来北京其兄学夔时为翰林检讨有名当世兄弟相与尽友爱之情极恭顺之意士大夫贤之既一年学奭将复归平南与之厚者皆赋诗送之而以序属予盖学奭世为儒家其先君子斯延先生尝受业於安成刘云章能传其学既以授检讨君与予同登进士入翰林而学奭又以所授取教官父子兄弟之间自相师友其於圣人之道盖讲之精矣而平南夷獠之地去北京盖万里自昔以为难化学奭典教四年其业成而领荐者已三人其道固亦行矣是盖能举其职者也则予何能有益於其行哉尝窃论之教官者仕之未入品流者也然其职固清其道固重与夫牛羊仓廪之列异矣其上有藩宪大臣与郡之长贰临之者固衆其能别异而敬礼之者亦多矣盖其游圣人之门学圣人之道其理固应尔也其或有异於是者则君子所以处之乌可无道邪使其势之重小可以挠吾之所为其大或可以沮吾志君子之立身行道又乌可以沮挠於人邪或有所沮挠者抑岂独其人之不善哉将已之不善也是以君子贵时中而恶夫执一也盖以待君子者而施诸匪人而以其得於君子者望之兹所以为执一而不为所沮挠者鲜矣夫所谓时中者泛应曲当各适其宜而已非矫矫为异翕翕为同也孔子於卫灵公见其视蜚鸿而去之其於阳虎何礼之周而言之逊哉彼一孔子也而所处若是是所谓时中之道也然则君子之所以处已待人者有其道矣故予以为君子之处匪人正其内和其外可也正其内则所以处已者不离道和其外则所以待人者有其宜若是则庶几乎且内既正则无可乘之机外既和则无可畏之防又孰得而沮挠之哉然非独教官宜然也盖君子之所以自治也学奭之道行矣予亦虑其或有不足於此故以告之或者其亦可取也夫
赠曾御史诗序
予友曾泉本清自邑庠生举进士入翰林为庶吉士与予相从者将三十年予爱之京师士大夫知本清者亦莫不爱也今年冬授监察御史当之南京与之厚者徵予言赠焉予谓本清智足以明理才足以立事其於御史之职盖宜矣而何取於予言哉忆昔与本清居家时所见御史衆矣其以事而临吾邦也寛严得体操纵有度者盖多焉昏墨以自败者不论也其间饰乎外而侈乎内者有矣毛举细事而忽大体者有矣媕婀容嘿而枉直失措者亦有矣肆威以驭下怙势以侵官者又有矣吾邑前辈老长之有见於此者公其是非以教後进谓朝廷之置御史所以儆官邪振纲纪摧恶而佑善者也夫人之难知事之易惑自古然矣而皆有理焉理之可者与之其所不可者则从而正之虚心以观理而已矣而何为是纷纷哉彼其纷然於事而不能当於人心者理不足以胜私故也斯言也其殆所谓确论者乎予闻而欲试之久矣而不予试也本清今去为御史也其择前之所善者而从之可也夫御史之职当世之所甚重故其秩满则去佐大藩守大郡不细矣然常乐御史之势者得之反不乐焉此无他素不能以理自处且处人也故亦虑乎人之加已而为是戚戚也本清其亦务循理而已矣予言迂也豪杰之士之所厌闻者也以本清之相厚故窃言之盖欲有警而自励焉非敢白於衆也本清其果有取於予言也哉
送刘教谕诗序
吉水刘肃敬伯举进士得兴化教谕能以其学教诸生诸生传其道以有成者多矣今年考绩来北京以最当陞敬伯不愿也请於吏部仍得祁阳教谕以去乡之士大夫官於朝者咸重敬伯作诗以送之而属予为序盖朝廷以科举责贤於教官教官之陞黜视其徒贡举之多少教谕得三人以上则陞为教授教授得九人以上则进为国子师其崇儒责实之意可知矣然教授之员不能多缺也故凡当陞是职者必使从事於诸司以待焉往往弥岁月弊精神贬抑其所志以自混於庸衆之流奔走求效其尺寸吁亦穷矣惟有志之士不务乎外者乃能异於衆人之所为盖凡沾一命皆足以为荣能举其职皆足以为报岂计夫位之崇卑禄之厚薄哉若儒者之职则以道行为贤古之君子有道而处下者衆矣然能有以教当时而仪後世人固不以卑而少之其有居卿相之尊享千锺之禄可谓盛矣苟道不行君子不贵也然则有志於行道者诚有待乎其外否邪虽然君子欲其道之行於人必先有以善其身身不违道然後人有所法盖为之有本末而施之有次第圣贤之所以为教者如此敬伯为教官有成绩其亦知善其身以淑诸人者也今之祁阳祁阳於永为属邑元次山周濓溪胡安国邹道乡辈之所尝涖也濓溪之道实接孔孟之传其余数君子亦皆圣贤之徒也盛德伟行高风直节百世之下犹使人起敬起慕况永之人亲被其化哉父兄之所教诏子弟之所传闻也习矣夫教人者莫切於耳目之所习则言易入教易从敬伯之所以为训宜无舍是也则将有感发兴起以进其道者其效当有盛於前者矣於乎此亦其人之欲也予既重敬伯之恬於进而又欲其笃於教也故为序其诗而不辞
卢道清挽诗序
东阳卢道清既没三十年其孙睿为进士在北京惧其德之不彰也求翰林修撰曾鹤龄为之传士大夫因睿而知道清者咸赋诗哀惜之睿又因鹤龄而求予序盖道清孝友人也早失父而事其叔如父抚二弟极有恩二弟既长且娶求分财道清多推与之叔老有二女不能嫁道清出资装嫁之暨叔父死丧葬尤尽礼其内外属有迫於吏议无资以自脱者道清皆为出重赀释之而卒不责偿如此者凡数人其为万石长民贫有不能输税者道清皆为代输尝得遗珠一囊辄求其人还之至遇凶年每出谷以赈贫者其亷厚又如此所谓一乡之善士其善行必有以盖於一乡若道清者岂非其人欤夫世之人多矣盖有疾恶於其生而欣快於其死又将传播於後而累及其子孙者以其无善行故也安望其能哀惜哉今道清之死既易世矣士大夫犹哀惜之而形於言岂牵於私爱也哉盖好善恶恶出於天性然也道清虽不仕而卒有孙居官食盖駸駸乎通显矣安知他日不蒙国恩之褒宠也乎此又可见为善者之有後也予故着其行以为诗序使读之者有所考徵而知诸公之不徒作也
萧则善挽诗序
予泰和石冈萧氏有隐君子曰则善先生以惇厚信让重一乡一乡之人尊其德化其善皆称之曰三溪先生方先生之没十余年予年亦十七八矣乡之鸿儒硕师凋谢已尽思得质厚之君子而亲之庶几有益乎已而不可得於是闻先生之风而兴慕焉其後与先生之孙省身同学於邑庠又得先生所为石冈十景诗而读之而知其学问之懿其兴慕加焉呜呼世之所以风淳俗厚者岂独长民者之责哉盖其乡之善人君子有以化导之也彼其孝於亲敬於长慈爱於其幼而忠信於乡之人言之有实行之有常後生小子得於耳目闻见之深相薰而为善此风俗之所以淳厚也鲁多君子故子贱得以成其才然则善人君子之有益於乡之人岂细哉此予所以重有慕於先生也孔子曰圣人吾不得而见之矣得见君子者斯可矣善人吾不得而见之矣得见有恒者斯可矣若先生者非吾乡之善人君子欤思之而不可见则予之形於言岂得已也哉省身与予同举进士今累官至河南右布政使欲先生之德之传之远也故求左春坊大学士曾公子棨表其墓京师士大夫由是而慕先生者皆为诗以致其哀惜之意予盖素慕而不得见者今亦老矣而心尤不忘也故遂为之序云
送欧阳进士序
泰和欧阳氏与宋文忠公同出吉州刺史琮之後代有显人入国朝以来为尤盛处者皆有忠厚乐善之称仕者皆有文学才行之美盖他族罕能及也予少时常得拜三峯先生与俊民观民信翁三长者皆衣冠伟然言动不妄其忠厚乐善盖所谓一乡之望者也而益都丞允坚涞水县学教官允清国子助教允贤礼部主事允俊与今云南按察副使允和益都之侄广沄助教之子广哲皆以科第发身文学才行表然着称缙绅间欧阳氏之多贤如此君子盖有以知其世泽之未艾也今年春广洙又举进士中甲科朝廷欲大其才而用之使归其乡加学焉於是士君子益为欧阳氏荣之而予於广洙则窃有愿也盖科第者君子之所由进而非其所以显也君子岂以一第自足哉以一第自足者常人之情非君子之道也君子之道本於修身施之事亲敬兄推而至於致君泽民而後已焉故由科第而进者所以行是道也而君子亦以行道期之其道行则贵显於当时取重於後世而於科目有耀矣其可忽哉广洙归其乡而益进於是道他日出而用焉无愧於科目无负於国家无忝於祖宗世德之隆斯善矣予与欧阳氏有世好而岂可以常人待广洙哉故为赠言如此亦广洙之志也欤
抑庵文後集卷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