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一步相逢
转眼之间,玉迎嫁到中原也一段时日了,日子如往常一样,中原虽依和亲之约,在物质方面一直资助兰城,可是对于这位和亲公主,却始终不闻不问,玉迎自己也很看得开,不多问一句,不多走一步。
在这深幽的后宫之中,被忽略的女子多得不可胜数,更何况,这不是玉迎追求的幸福。或许,她的一生都将与幸福无缘了,即便如此,她也不要,不喜欢这种感情的分割。所以,她总是喜欢一个人静静的生活,静静的做事。正也是她与世无争的心态,让她避免了很多后宫之中的纷争。
入宫以来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渐渐的,玉迎开始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这景心苑静得让人觉得心里释然,每日沏上半盏茶,在花架下一坐,看茶烟腾雾,花铃微摇,花香融着茶香,很适合怀念那些喜忧参半的旧时光!
闲暇之时,玉迎最爱做的事,便是作画,心里的千言万语,笔笔落在宣纸上,也算是给自己的一点安慰。本以为,生活就是在思念里这样流逝了;本以为,故事到这里就算完结了!可生命里总会出现那么一点偶然,于是,一步成相逢,落地两心知!
那落笔的墨香里再次晕染了柔情千杯不醉;那扣心的琴声里等来了前世人面桃花轻浅的红!
看着阳光明媚的夏日,玉迎心里却没有过多的明朗。侍女小蝉为她倒了绿豆汤解暑,玉迎端起喝了一口,又轻轻的放下,夏蝉问到:“主子,这几日都见你有些不开心,怎么了吗?你这样老是压抑着自己,吃不下,睡不好,小蝉担心你身体会受不了的!”
玉迎还是一言不发,过了好半晌,才缓缓的说:“小蝉,你说兰城还好吗?我怎么觉得以前的日子就好像前世一样的遥远!我昨日梦见母亲了,她说想我了,我也想家了,我想父母,想兰城。”
小蝉本也是个背井离乡的姑娘,两人每次一说到故乡都难免心伤,沉默一阵之后,小蝉轻轻的说:“娘娘,中原一直在帮助兰城,你不必忧心,兰城不会有事的。今天天气不错,小蝉陪你出去走走吧!”玉迎犹豫了一会,还是点了点头,两人便出了寝宫,往御花园去了。
虽说夏日里,百花都争相绽放着,可玉迎都无心看花,走了不过多久,便倚着长廊边的椅子出神。
“小蝉,你看那湖心亭里,怎会有人作画?”玉迎见了远处的亭子便转身问道。
小蝉笑着回答:“娘娘,你有所不知,汉室宫廷都有宫廷画师,对皇室有什么需求时,他们便为皇室作画,每年宫里选秀女,也都由这些画师来画秀女们的画像,再将画像交给皇上过目。闲暇时,这些画师们也都爱斗画,画师之间互相比画技,比作品,赢的人备好酒请众人吃酒,聚在一起也多半是讨论些作画的事情,听说很是文雅,那兴许是位画师在作画吧。”
玉迎静静的看了一会,说:“不知汉宫中还有这样的职务,以前父王的帐子下,文大人是个博晓各种知识的文人,像金哲哥哥就是兰城最英勇的勇士,倒没听说过画师呢,都说擅于作画之人心境淡然,我们去看一下吧。”
主仆两人顺着长廊来到了那亭中,那作画之人仿佛不受外界干扰,也不曾理会她们的到来,只一心埋头于自己的作品中,迎着湖面吹的风,画师脸上总是那么从容与淡定,衣摆被吹起也无所顾及。
玉迎的心里很快震了一下,本以为自己是这深宫之中最坦然之人了,不曾想这位画师也如此的坦然,能一个人将所有的东西都置身事外,一心只用于这画上,仿佛周围的东西都与他不相干。能如此静心的做自己的事,确是一名优等的画师。再看这公子,一身白衣,袖口绣了蓝色的祥云图案,腰间配有湖蓝的腰带,腰带上坠了玉佩及钱袋。白皙清秀的脸庞显得略有些文人的斯文,眉宇间却又不乏习武之人的英气。作画的桌上尽是作画的工具及颜料,一张已经画好的翠竹晾晒在旁,一把极为精致佩剑压住了还未用的宣纸。说是画师,这相貌却更像是个能文能武的富家公子,可是这家境略好的公子又缘何要做画师呢?
约半炷香的时间之后,那画师才抬起头问到:“姑娘是何人?我见你在此站了许久,对作画似乎也颇有了解,刚才一直不曾理会,还请多包涵!”
玉迎却笑道:“不,见公子能不受外境的影响,静心作画,我很欣赏,前来扰了,还请见谅!公子果然是位好画师,心境如此坦然。只是我不明白,这画上盛放的牡丹丛中,为何只有一只蝴蝶,那不是很单一,且太突兀了吗?”
那画师听了之后,并没有生气,反而笑浅笑,说到:“看姑娘也是爱画之人,画面历来反映的是画者心中所想所念,牡丹丛中的蝶双宿双飞或许是众人一种美好的追求,可一只蝶儿还未遇上另一只,那何以成双成对呢?或许,以后会成双成对,可如今,我心中的蝶儿暂未有另一只的邂逅。”
玉迎轻轻笑了一下,有些打趣的说到:“公子言下之意,是未曾邂逅意中人吧?”玉迎一语道出玄机,两人都相视而笑了。
玉迎本就爱画,如今又遇上一爱画之人,两人便也就此聊开了。“还不知公子怎么称呼?”
玉迎问到。那画师整理了桌上的东西之后,与玉迎对面坐下,答到:“在下是这宫廷中的画师,姑娘若不介意,我便自我介绍一下,我随家父复姓纳兰,名为梦尘,家中本习武,后因我兄长纳兰梦凡战死沙场后,父亲便不让我走从武的这条路了,尽管当年与哥哥一起学文习武,我却没能像哥哥一般为国尽忠,后来参加了科举,却因我不爱写那些唠唠叨叨的阿谀奉承之词,而没能获取功名。后来便辗转在此做了一名画师,以画笔绘人生!”
玉迎有些激动,“原来家兄便是大名鼎鼎的梦凡将军,以前听金哲哥哥说过,中原有位梦凡将军,骁勇善战,在沙场上驰骋,连天上飞的鹰,水里的鱼儿见到他都避之不及,是大汉的一员猛将呢!金哲哥哥最佩服这样的人了,”
“哦?姑娘竟认识我哥哥么?只可惜再骁勇善战他还是说没就没了,正是失去了哥哥,父亲不忍再让我像哥哥一样,所以我即便学得一身功夫也不知该用到什么地方去。纳兰军如今也是分流到各个将军的部下去了。”说起已逝的兄长,纳兰梦尘心里也有些不好受。
玉迎觉得自己太莽撞提起了梦尘的伤心事,只好又安慰到,“不啊,我倒认为并不是每个人都要上战场才是为国效力,如果大家都和平没有战争也就没有人战死沙场,马革裹尸的悲剧了,你虽然因文章风格不为大众认可,而未能封官,却也不是什么遗憾之事,世间众人千百张口,难道人人都要说阿谀奉承之词吗?总要有人一针见血直指痛处,若人人都只爱听奉承话,便再无人敢说实话了。你以画笔绘人生,好坦荡的气度,让人好生羡慕呢。”
那画师听了这番话,眼底一亮,微微扬起了嘴角,这女孩子倒真是个不一样的,看着年纪虽小,却句句都说到了他的心里。
看这女孩的装扮,一袭月牙白的长裙,裙摆处绣了几朵兰花,胸前挂了一只如意锁,发间只插了一支和田玉簪,便再无多余的装饰。这打扮既不像主子,但从这衣着的材质上看又不似普通的宫女,这一身打扮虽是简单,反倒衬得这女孩子清新脱俗,让人看了心底干净,干净?对,就是这个词,看惯了宫里争奇斗艳的女子,她就像栀子的白,看得人舒坦。
梦尘问到:“看姑娘不像是中原人吧,怎会在这汉宫中呢,怎得又知道梦凡将军的名字,半年多前倒是听说有兰城公主封了兰昭仪,可属下还未有缘见过这位新主子。不知姑娘可是这兰昭仪宫里的人?还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玉迎犹豫了一会儿,只说到:“不是,我不是,我家本是关外经商的,因某些原因,才来这儿投奔了宫里的朋友。我,我叫,你可以叫我玉儿”,犹豫了一会玉迎没有说出自己的身份,也没有完全说明自己姓名。
那画师沉默一阵之后,说到:“玉儿,如白玉般无瑕,这名字很是与你相符。姑娘的身份既不便明说,那我也就不多问了,能相识也是落地而成的缘分,既然你我都是爱画之人,那今日这幅画,我便送给姑娘了,全当认识的小小之礼。”
玉迎突然觉得想戏弄这公子一番,便打趣到:“公子这画我拿去也不知作何用,公子既有意交我这个朋友,不如公子把这随身的东西随便给我些吧?”
“这?”梦尘皱了皱眉。“今日出门身边并未带其他东西,我这随身就一把剑和这玉佩了,这玉佩是家传,不便赠与姑娘,而这剑是我兄长遗留给我的念想,也实在不便送给姑娘。其他就只有我这些画具了,姑娘若是觉得我送这画寒碜了,改日我再寻别的东西送给姑娘?”
看着这公子一脸认真的样子,玉迎忍不住笑出了声,“不不不,是玉儿胡闹了,我本只是想与公子玩笑一番,倒惹得公子当真了,这画我收下了,多谢公子。”听完梦尘也忍不住扬起了嘴角,笑的明媚,自己这身份,不知见识过多少官宦家的小姐,或知书达理的也有,或骄纵蛮横的也有,或惺惺作态的也不少,第一次见面就敢这样打趣他的这还是头一个。不禁挑了挑眉,“姑娘笑起来甚美!”
听到一个陌生男子的赞美,玉迎偷偷红了脸,忙像寻常人家的小姐一般俯身行礼说:“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了,告辞,公子!”说罢,便把画卷起,带上小蝉起身走了。
看着玉迎的背影,梦尘自顾自的笑笑也折身出宫回府了。他也不曾想眼前的人正是兰昭仪。
两人各自走了约四五步之后,又都忍不住转过头来,突然的四目相对,两人也只是相视而笑,梦尘说到:“闲暇之时,我大多都会在此作画,姑娘若有兴致,可以来看。”玉迎笑着点了点头,赶紧带着小蝉回自己宫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