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险境
无心别无他法,只好答应。于是赛维亟不可待的转了身,大致的辨清了方向之后,她心急火燎的迈开了大步。走出不远,她忽然发现自己的目的地已经注定——只要不向两边花木丛中乱钻的话,道路尽头不就是花园了吗?
无心把额头抵上赛维的后背,一边擦腰带一边附和:“随便坐,欢迎坐。”
马老爷失眠一夜,翌日起床定了主意,抄起电话联络上了稻叶大将。字斟句酌的交谈一番之后,当天上午,一大队日本兵开进了马宅后花园。
无心辨认了脚趾方向。胜伊的双脚大概是带着相当的热度,以至于他脚下的冰雪先融化后结冻,起初的几个脚印是特别的清楚。
赛维没有意识到他是在引诱自己深入,甚至没有注意到脚下冰面已经彻底支离破碎。正在她进一步的要追逐胜伊之时,两人之间的冰面忽然自下而上的受了冲撞。一个人影顶着水花一跃向上,一把揪住了胜伊的衣领,正是无心。
赛维带着他急急的往回走,心想无心要冻死了,又想我如果再欺负他一次,我就不是人。
赛维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别生气,我给你赔个不是,往后我再也不欺负你了。”
无心点了点头:“可是我始终看不到它,它好像一直在躲着我!”
赛维描眉画眼的站在他面前,手托着牙粉盒子想了想,感觉无心的回答有点不对劲。
无心猝不及防,被她打得浑身一哆嗦,险些把银腰带扔了。仰头望着赛维眨巴眨巴眼睛,他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请坐?”
他患了重感冒,两只鼻孔全不通气,被鬼上身前后的事情,也记不得了。
赛维吓得尖叫出声——小河冬天是冻不实的,两岸浅滩倒也罢了,河流中心永远只是一层冰盖。而半薄不厚的冰盖,是承受不住一个成年人的!
小花灯笼像流星一样掠过黑暗,赛维的速度越来越快,小跑在不自觉间转成了狂奔。一个箭步越过横在地面的一块凸起山石,她落地之时腿软了一下,感觉自己一腔的鲜血都被震下来了。
手指点上胜伊的眉心,无心一边画咒一边吼道:“赛维回去!”
无心知道胜伊一定没走远,而赛维一边往院外走,一边高声问丫头看没看见三少爷。冬夜严寒,丫头们早都各回各位的歇息了,当然是一问三不知。接连几日都是晴天,地上只有下午落的一层薄雪。赛维临出门时提了一只小花灯笼,灯笼里面放着干电池和小灯泡,是个玩具似的小玩意儿。借着灯光仔细观察了地面,她忽然“咦?”了一声。
赛维六神无主的停住了,同时发现自己站在了一块浮冰上,已经无路可回。胜伊落到无心手里,瞬间软得没了骨头也没了意识。而赛维进退两难的低下头,就见漆黑水面上印着一弯残月,以及一张顶熟悉的面孔。
无心停在门口:“胜伊晚上出去了?”
进了院后,赛维没有声张,把人全赶进了自己住的东厢房。赛维做主,扒了胜伊的湿裤子,让他躺在自己的床上昏睡。无心也洗了个热水澡,换了一身干净衣裳。手里托着一条大毛巾,无心对赛维问道:“你看到了马俊杰?”
不祥的预感几乎压得她要呕血。她提起一口气开始小跑。小肚子里像是兜了一块生铁,沉甸甸的胀痛;手脚也没力气,虚汗顺着鬓角往下流。她只庆幸自己食欲还好,刚刚吃了一大块巧克力蛋糕。
“胜伊!”她在河边收住脚步,嘶声的叫:“你疯了?给我回来!”
胜伊打了个喷嚏,病怏怏的起身坐到了赛维面前:“时间定了?”
在她出声之后,马俊杰的影子便消失了。
胜伊就站在小河中央。
赛维也伤风了,并且腰酸肚子痛。裹着毛毯坐在床尾,她小声说道:“胜伊,家里不太平,我们真得快点走了。”
胜伊又问:“带无心吧?”
第一部分报告书已经写完,并且送到了稻叶大将面前,马老爷计算着时间,认为自己还有十天半月的准备期,时间太多了,根本不需要。
赛维一屁股压上了他的大腿,背对着他怒道:“我坐了怎么着?我坐也是应当应分!你都是我的,何况你两条腿!”
赛维给宅子前头的马老爷打了电话,有一说一,说得马老爷面如土色。
赛维惊讶了:“怎么?他出门……没穿鞋?”
赛维见无心天天擦银腰带,就给他拿来了一盒牙粉,让他用湿抹布蘸着牙粉擦,保准马上擦成雪亮。无心随口说道:“不用,我慢慢擦,反正闲着也没事做,正好打发时间。”
赛维一走,无心得了大赦。坐在椅子上静静的发了一会儿呆,他末了摇了摇头,又叹了一声。
无心脸色一变:“卧室里没有他。”
他欲言又止的换了说法:“照理来讲,他一出地堡就该魂飞魄散了。”
赛维连忙否认:“他不是在房里睡了一整天吗?刚才我让他起床吃蛋糕,他还不愿意呢!”
胜伊不为所动的望着她,一张面孔渐渐扭曲,复杂表情在他脸上交替闪现。一条手臂要抬不抬的动了动,他忽然轻声唤道:“姐——”
赛维来了月事,身上冷,小肚子疼,导致性情异常暴躁,没事还要找事,如今事情到了眼前,正合了她要发疯的心意。无心算是落了网,被她狠狠揉搓了一顿。而赛维大耍威风,正是得意之时,管家忽然来了,说是老爷请二小姐过去说话。
无心顺着她的目光望下去,发现地面上印了一个清清楚楚的人脚印,从形状尺寸来看,正是胜伊所留。
一声过后,他倏忽间变了脸,却是诡异的笑了。一边笑,一边笨拙的拖动双腿,在塞维面前后退一步,避开了她的双手。
因为动作太小心了,导致他们的速度很慢。马老爷远远的过去瞧了一眼,看他们从地洞中运出的全是大大小小的陶疙瘩。陶疙瘩并不能让马老爷动心,他素来喜欢直观的刺|激,比如钞票的颜色,或者是金银的光芒。
赛维勃然变色:“他——”
寒冷的风刮过她的面颊,她像匹矫健的小母马,一路跑得四蹄腾空。花园多么的大,谁知道胜伊在哪里?甚至谁又知道胜伊是否真的在花园?赛维连方向都不辨了,凭着直觉冲向河边。小河对岸的山上修建了简易房子,此刻房中漆黑,看守宝藏的日本兵也都睡了。一弯惨白的月亮斜在空中,在白月与黑山之间,她遥遥看到了胜伊的身影。
他放下毛巾,抬头望向赛维:“平常的小鬼,没有力量作祟。马俊杰刚死了不到一个月,怎么可能——”
无心切着蛋糕答道:“不生气。”
冰面起了咔咔的裂响。胜伊的身体忽然一倾,是一只脚下冰面破碎,赤脚缓缓陷入了喷涌而出的冰水之中。不等无心出现,赛维丢了灯笼向前就跑。脚下的冰面不住的成片塌陷,她伸长手臂抓向胜伊,带着哭腔狂喊:“手给我!手给我啊!”
赛维没出声,只瞪着眼睛向他做了个口型:“鬼?”
随即他上前抓住赛维的手腕:“你不要落单,跟着我走。我们一起去找胜伊!”
无心没敢说“鬼怕恶人”四个字,怕赛维发飙,只说:“你还好。你比胜伊厉害,鬼也是欺软怕硬的。”
赛维为了胜伊,是可以拼命的。此刻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镇定情绪之后轻声说道:“如果是它要害胜伊,恐怕见了你还是要躲藏的。我在前边走,你偷偷跟着我,见机行事,好不好?”
赛维连连点头:“我在水面看到了他的影子。就像倒影一样,很清楚。”
马老爷对赛维说了什么,无人知晓。反正赛维天黑才回,进院之时谈笑风生,是个兴致很好的样子。胜伊则是窝在自己的卧室里蒙头大睡,赛维让他出来吃新鲜的巧克力蛋糕,他隔着一层棉被“哼”了一声,闷声闷气的不肯动。
赛维说道:“他……他可能和别人不一样吧?你看他活着的时候也像个小鬼。可我们并没有害过他,他为什么要杀胜伊?他今天害了胜伊,明天是不是该害我了?”
赛维怔怔的看着他,心中十分后悔,悔不该白天对他连打带骂。
赛维理直气壮的答道:“当然带。爸爸说等我们在昆明安顿好了,就举行婚礼。”
无心继续说道:“鬼上身不是大事,驱出去就是了。我只是不明白一点——他是怎么来的。”
“我怀疑宅子里还是不干净。”他压低声音对赛维说道:“好像有东西跟着我们,从山林一起回来了!”
无心在赛维房里吃过蛋糕,因见天都黑透了,便要回胜伊房里睡觉。穿过小院推开了西厢房的房门,他经过外面的小房间,进了里间卧室。
片刻过后,她放下牙粉盒子,对着无心露出的后脖颈抽了一大巴掌:“我在你眼前哪,你竟然闲着没事做?”
赛维脾气好的时候,是真好。隔着一张小炕桌,她问无心:“生不生我的气?”
无心若有所思的擦着脑袋:“我也看到他了,他上了胜伊的身。”
无心抬眼向她一笑,低声说道:“孩子话。”
胜伊姿势怪异的歪着脖子,歪到极致,仿佛颈骨将要折断。似笑非笑的望着赛维,他的表情并不稳定,一时像胜伊,一时又不像。
“老五!”她难以置信的抱了脑袋,两条细腿失控似的抖战:“老五?”
放下茶杯走到床前,他伸手一摸床边位置,感觉还有余温。转身大踏步冲出房屋,他迅速返回了赛维所在的东厢房。赛维正坐在梳妆台前,用小块棉纸蘸了冷霜擦脸,忽见无心冒冒失失的闯进门来,她愣眉愣眼的起了身:“怎么了?”
蛋糕太甜了,所以他摸黑站在窗边桌前,轻手轻脚的给自己又倒了一杯冷茶。端着茶杯转向大床,他忽然发现床上被褥凌乱,胜伊不见了!
胜伊昏睡了一夜一天,最后在一个阴霾的傍晚醒了。
无心把赛维和胜伊全救上了岸,周身湿透了,风一吹,一身衣裳立刻冻出了冰碴子。
马老爷打算让日本兵的凶气镇一镇马俊杰的邪气。而日本兵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妙用,他们只是分批下入地洞,搬运起了洞中古董。
赛维点了点头,声音轻成了耳语:“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