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娃一家人(一)
狗娃是苟富贵的小儿子,他家在祠堂里。狗娃原名叫啥?谁也不知道,他爹叫他狗娃,他哥叫他狗娃,他娘叫他阿娃,对外称我家阿娃。
狗娃有一米六的样子,留着长长的寸头。穿着白里透黑的衬衫,衬衫塞进西裤,一条军式皮带勒紧在腰间。裤子的正中间时常门户洞开,里面彩旗飘飘。有时衬衫塞进内裤,红色的裤头和红色的小帐篷遥相呼应,招摇过市,十分抢眼。
从我记事开始,狗娃就是一个人住在祠堂的一间偏房,窗户紧闭,光线昏暗,如果关起门,那就跟地下室一般。他的父亲和哥哥嫂子住在新房,也就是祠堂右前方的位置。苟富贵住在一楼,狗娃他哥住在二楼。
苟富贵一天到晚躺在床上,他没病,但是只要没事,除了上厕所,他一般是不愿下床的。
就算有人请他做法事,选墓地,那也是在床上谈的,因为他的房间没有桌子椅子,就只有一张床,他算得上是断舍离,极简主义的鼻祖了。
苟富贵很少下床,连吃饭都是他儿子送到床边,自然就不做饭,也很少管狗娃。
狗娃从小到大就跟着他哥哥及嫂子生活,他嫂子早上起床晚,狗娃上学便没有吃早饭。有时放学后,饭又被吃完了,狗娃就得饿一天。
狗娃肚子饿,他就想了个好办法,他经常在灶台下的通风口里的草木灰里埋地瓜,这样只要有人做饭,地瓜就会闷熟,不过也常常半生不熟。主要取决于做饭时间长短。
狗娃中午就经常吃闷地瓜,总的来说,还行,没饿死。
狗娃有个习惯,他说话总是说两遍,前面一遍声音大,后面重复一遍,声音小。就好像前面一遍是说给别人听的,后面一遍是说给自己听的。
比如说:“我中午吃地瓜,早上没吃。”这句话让狗娃来说就会是:“我中午吃地瓜”,“我中午吃地瓜”,“早上没吃”,“早上没吃”。
我之前一直不理解为何他要这样,但是后来我明白了,那是因为一个人孤独久了,没人陪他说话造成他语言功能的丧失。
不过狗娃也不是完全没有人说话,他哥他嫂子他爹都喜欢骂他,他只是不敢和他们对话。他喜欢在村里乱串,别人便会跟他说话,他也乐意和别人说话。不过很少人留他在家吃饭。
狗娃有上学,但是不识字,也不会背书,他上学就是个群众演员,凑数的。不过他也不是什么都不懂,他在隔壁村有一个外甥和外甥女,时常会来找他玩。狗娃那时大概十六七岁,读五年级,狗娃留级留了好多年。他的外甥、外甥女大概七八岁的样子,跟我年纪差不多。
狗娃的知识主要就是来源于他外甥女和外甥。
有一天,狗娃和我辩论一个问题:海水是不是都是咸的?
我的观点是:海水有些是咸的,有些是淡的。
狗娃则认为海水都是咸的。
我问他:“如果海水都是咸的,那海里怎么会有鱼?鱼怎么在盐水里存活?”
狗娃解释不了,他有些生气,“我外甥说的”。在狗娃的认知世界,他认为他外甥说的都是对的,他们不会骗他。
我说:“那你敢不敢把你外甥找来?我跟他大战三百回合!”
狗娃说:“好,我明天就把他找来。”
第二天,他外甥、外甥女果然来了,狗娃把他的外甥、外甥女带到我家门口。
我一看,来者不善,三英战吕布,是时候展示我舌战群儒的实力了。我放下碗筷,带他们到我家晒谷场。那里地势开阔,方便厮杀,就算不敌,也方便我军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