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赵飞云教子
赵飞云作为一位资深道友,他在村里的政治圈和教育界颇有些江湖地位。
他对历史人物和政治人物的研究可以说是夸夸其谈。
他喜欢看新闻联播,每天七点之前一定守在他弟弟家的电视机前,看完新闻联播看天气预报,看完天气预报看焦点访谈,电视剧基本不看。
这三样堪称他的铁人三项,缺一不可。只可惜他并没有因为如此而长寿,这个是后话了。
对他而言,天文地理似乎了如指掌,历史人物,历史事件也是知之甚多。
不过他只对近代史感兴趣,也可能是历史课本除了近代史还没来得及撕,前面的都当厕纸用了。他不太讲秦、汉、三国、两晋、十六国、南北朝、隋唐、五代十国、宋、辽、西夏、金,元、明、清这些历史故事。
秦皇汉武唐宗宋祖戴啥高帽他不知道,跟李白杜甫似乎也没有什么交情,曹雪芹、施耐庵、罗贯中应该也不是他道友。
他似乎更喜欢和五四后的新青年一起探索新时代。
他从二战讲到内战,从抗美援朝讲到新德里保卫战,从热战讲到冷战,从海湾战争讲到伊拉克战争,一路杀来,如数家珍,似乎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原子弹、氢弹、导弹、卫星,到核潜艇、战斗机,这些名词就跟他的锅碗瓢盆一般,都知道是干啥的。
他给世界各国的军事实力做了排名,结论是中国第一,美国第二,俄罗斯第三,小日本第四。
理由是中国抗美援朝打败了美国,美国冷战打败了苏联,苏联二战打败了小日本关东军。
每每讲起政治和历史时,过家论道的现场会都会从群口变成单口。
他讲得头头是道,大家听得津津有味。
除了历史和政治,赵飞云在子女教育问题上也颇有些独特见解。
他有五个孩子,对两个儿子的学习颇为关心,也许是当过老师的缘故,小孩读小学时,辅导孩子作业是轻车熟路,直击要害。
不过他对女娃的学习则漠不关心,任其自生自灭,仿佛他女儿是他老婆和别的男人下的野种似的。
按照他的话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孩子读太多书用处不大。
我帮他分析了其中原因,应该并非重男轻女那么简单,主要还是因为对历史认知的局限性。
原始社会的生产模式和社会分工这章他没读。
《武则天传》他也没读,武则天秘史没来得及拍,就算来得及拍,他应该也不爱看。
英国君主立宪制这章他也没读,伊丽莎白是男是女?是个胖子还是苗条淑女?他也没有研究。
他应该只看了扬州瘦马、女人缠足的历史故事。
因为没有学习压力,他的三个女儿心思全在玩、吃和打扮自己上面,各个人小鬼大,美人胚子,也都是社牛分子,常常会吸引许多同学来家里玩。
不过赵飞云夫妇只欢迎女孩来,不喜欢男孩来,按照他本人的话说,“一天到晚不学习,整天想着泡妞,这种男人是不会有出息的”。所以,他也极力反对子女早恋。
赵飞云的大儿子是个十分稳重懂事的孩子,他知道家里条件不好,父母养活一家人不容易,因此他从小就勤奋好学,每次考试都是班里第一名,深得赵飞云喜爱。
赵飞云每次和道友们论道时,一定会有他大儿子的话题,言语间可以看得出来他对这个大儿子颇为满意,对他寄予厚望。
赵飞云聊到教育的话题时,喜欢聊政治人物的学历,比如哪些大人物喝过洋墨水?哪些大人物是田野出身?这些他都知道。
他还喜欢讲些其他村大学生当官的事情,在他的眼里,他的大儿子以后必然是一个大官,而他也注定会咸鱼翻身,成为大官他爹。
久而久之,大家也都知道他大儿子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了,他也成了大人物他爹了。
正所谓龙生九子,各有所好,赵飞云的小儿子赵小虎秉性跟老大大不相同,他天生好动,对学习一点兴趣都没有,只喜欢胡闹搞事情,是出了名的二流子。
有一次,赵小虎被班长打了小报告被罚当值日生,放学后他就在班长的桌子上拉屎。
第二天,班主任一猜就知道是他,他也不撒谎不反驳,等于默认了。班主任罚他在旗杆下罚站。
为了报复这个外村来的老师,赵小虎就在夜里把老师晒在宿舍外面的内裤给偷走了。害得老师好几天没有换洗的。老师蹲守了三天也没找到这个贼。之后晚上都不敢把衣服晒在外面。
有一次赵小虎因为轮流当值日生的事情又把班里的一个女生打掉了门牙,把制服同志都招来了,害得赵飞云又赔钱又赔礼的。拿起那赶牛的竹条就抽他,一边抽一边骂:“乐色!你个乐色!连女人都打”,“你就他马一坨屎”,“老子的脸都被你丢光了”,“老子的家都被你败光了”
那狠劲可比抽那拉犁的牛还要狠上几分。
他这两个儿子对赵飞云来说一个就是来报恩的,另一个就是来报仇的。
每当暑假或其他假期,赶上农忙的时候,赵飞云一定会把大儿子赵大虎留在家里,至多干点翻谷子的活。至于其他活,那都不舍得让他干。
在他眼里,他的大儿子是九五至尊,是要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人,怎么能干农民伯伯的活呢?
赵大虎有空多看看书就行了。当然,也不是一直都有这个待遇的,凡事总有个例外。
有一次,赵飞云带着一家人去田里干活,留下大儿子在家,交代他中午要做饭。
结果中午回来时发现饭已经烧糊了,人却不见踪影,赵飞云刚开始很生气,自己累了半天,回来饭都吃不上,便大喊到:“阿虎!阿虎!”。
“诶!”,只听一个声音从屋外的厕所传来。
赵飞云喊:“你掉茅坑里去啦?饭都烧糊了。”
这时一个打着赤膊的男子匆匆从厕所跑了出来,一手提着裤子,一手拎着一本书。
赵飞云见状,噗呲一声,“没事没事!没掉厕所里就好”。
说完又对他的小儿子一通输出:“看到没有?你的榜样就在眼前,看看你哥,拉屎都不忘学习,你要是有他一半的努力,老子也让你呆在家里。”
“你不是一早上说要拉屎吗?现在你就把你的语文课本带上,把《卜算子咏梅》这首诗给我背下来。你要背不下来,就蹲在厕所里别出来。”
他小儿子委屈巴巴地捧起语文课本,蹲进茅厕。
“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
“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
“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
“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一阵阵洪亮的读书声夹杂着迷人眼的味道,借助翻滚的热浪,在厕所四周弥散开来。
“风雨送春归,风雨送春归,风雨送春归…”
“飞雪迎春到,飞雪迎春到,飞雪迎春到…”
“已是悬崖百丈冰,已是悬崖百丈冰,已是悬崖百丈冰,…”
“犹有花枝俏,犹有花枝俏,…”
“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
“非雨送春归,风雪迎春到”
“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
“我是悬崖百丈冰,我是悬崖百丈冰…”
他小儿子赵小虎越读越乱,越背越忘,满肚子的憋屈没处发,干了半天的农活,还不如一个把饭烧糊的受待见。还要忍受着拉屎背书的痛苦。
赵小虎终于再也无法忍受臭气的熏陶和蹲坑的痛麻,他放弃了,比起这种痛苦,他宁愿去地里吃土。
赵飞云抓住时机,对赵小虎发起第二波攻势。
“你要是再不改变,你以后就接我的班,你就当个农民,你也别不服气,老子现在不带你去去认认地头,你连哪里是自己的田都不知道。”
“你大哥以后是当官的料,他可以不种田,他不需要去田里干活。你以后就负责给他提鞋,他可能还会赏你几块零花钱”
赵飞云本想激一激他的小儿子,让他改一改整日游手好闲,惹事生非的习性。
但是不是冤家不聚头,他小儿子估计是他前世的仇家投胎来折磨他的,打也不怕,骂也不怕。
赵飞云对别人讲道理讲了大半辈子,作为讲道理界的扛把子,享有“说死牛”这至高无上的荣耀,却做不通他的小儿子的思想工作,他小儿子学习不行就算了,干起活来是半死不活,东躲西藏,装模作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