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牛江水的家
尚才村这地方,穷乡僻壤的,要拿来写本修仙传则最好不过,那肯定就是密林环绕,层峦叠嶂、常年云雾缭绕,常有仙人出没之类的鬼话。
只可惜村民们对修道成仙,长生不老不感兴趣,只对日常生活琐事和出人头地抱有极大的热情,倒是出了不少怪人。
这些怪人虽没有腾云驾雾、降妖除魔的本领,也没有旷世武功和锄强扶弱的英雄事迹,但他们有一套自己的生存哲学和生活理念,吃喝拉撒中也不乏乐趣,说说他们的故事倒也十分有趣。
所以想看修仙、武侠的朋友,你们来错地方了,抱歉抱歉,误会一场,你请自便。
村里水流最大的一条小溪,它没有名字,大家都叫它坑,村里人管这种依山势而流,遇险阻则拐,歪歪扭扭,坑坑洼洼的山间小涧叫坑。
这坑发源于村落东北方向的一座山,源头是山上的山泉,一路往西南方向流,绵延几公里,一直流到下游的村子。
小溪下游是几片梯田,上游周围也是一片水田,因为少有住户,村落的最顶端还是十分干净的。
这里有一座石桥,石桥边还有一块石头,上面刻着几行字,刻的是这座石桥的生辰八字。
石桥的左前方有一个小台阶,是用石头嵌在石壁上的,大概有五六级的样子。
台阶下面有几块形状各异的鹅卵石,长的,短的,圆的,方的都有。
这是妇女们的圣地,是她们洗衣服的场所,有时也会给家里刚拉完屎的小孩洗洗屁股。
我也想过为啥不是她们游泳的地方?或者是她们洗澡的地方?那时家里都没有自来水,还得把水提回家,这里就地取材,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省时省力。
只可惜封建思想坑人,实在不宜在这里沐浴更衣,围个帘子也不行,多少有些遗憾,白白浪费了许多力气。
这地方不大,大概能同时容下四个人的样子,女人们一般在早上做完饭就会来到这里。
她们带来了一家老小换洗的衣物,同时也带来了自己知晓的小道消息。
她们有时大声的讲话,有时刻意压低声音,彼此交换着鲜为人知和众所周知的秘密。
这座石桥则成了一起跟来的小孩的观景台,他们听着女人们的八卦,看着女人的胸和屁股伴随着勤劳的双手在来回晃动。
女人洗衣服,小孩确实显得有些多余,本不该来,来了也干不了啥,还不如到处走走。
我小时候便是石桥上的常客,我对女人洗衣服和八卦不感兴趣,所以我更喜欢到处走走。
有一天,我离开石桥,沿着小溪左边的小路往上游走去,小路是石头铺的,石头的缝隙长满了杂草,看样子鲜有人来。
走了大概十米的距离,小路开始右转,右侧靠近小溪的低洼处是一块地,种了一小片六月竹。
路的左侧也是一片六月竹。两边的竹子交织在一起,只留了中间一条小路穿过,就像是一条天然的隧道。
穿过竹子编织成的隧道,突然眼前一亮,仿佛世外桃源。
小路开始分成了两条,一条继续沿着小溪向上,一条向左弯曲。
我沿着左拐的小路走,往前三四米有一座小小的石梯,大概一米高的样子,走上石梯便是一片开阔的场地。
场地靠东的地方趴着一座瓦房,瓦房由两部分组成,前面一半是一层,后面一半带有阁楼。
瓦房看起来有些年头了,黄土夯的墙体在风雨的侵蚀下留下一道道纵横交错的沟壑,就像老人褶皱的皮肤,瓦片也显得七零八落的。整座屋子看上去就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屋子前面是几棵高大的柿子树,差不多有两三层楼高,再往前一些是一片六月竹,将房子遮挡得严严实实,也把房子和其他人家分隔开来。
瓦房的大门开着,小门也没关。我走近一看,原来没有小门,这在我们村倒是极为罕见。
小门就像人的内裤一样,虽然不一定要穿,但不穿总感觉凉飕飕的。
我好奇地往屋里看了看,哦!屋子里空荡荡的,连只鸡鸭也没有,看来确实没有关门的必要。
穿过大门,突然听到房子左侧方向传来一声咳嗽声,吓我一跳。
我寻着声音看去,原来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在灶台边坐着,老人满脸皱纹,有些驼背,见有人来便站起身,手里拄着一根竹子做成的拐杖,看上去跟聊斋里的阿婆差不多。
阿婆打量着我,“你是谁啊?”
我打量着阿婆,“我是阿娟的后生”
阿婆问:“阿娟是谁啊?”
我说:“阿娟就是阿伟的婆娘。”
“阿伟是谁啊?”
“阿伟是阿娟的男子”
“哦!不认识。”
阿婆问了一圈等于没问,我答了一圈等于没答。不过这事不怪阿婆,主要是我那时太小,才四岁,我不知道世界上还有老年痴呆这种怪病。
阿婆不问了,她说:“坐”。说完蹲下去捡了块木头往灶台里添柴火。
我在石桥蹲久了,正想坐坐,可惜一条板凳都没有,我看了看门槛,好像也不大干净,便不坐了。
这座老宅的前半部分,左边是厨房,右边是杂货间,放着锄头之类的农具。
中间开了一个长方形的天窗,大概有三米长两米宽的样子。
天窗下面是一个天井,面积和天窗相当,天井里面堆了一些花盆和陶罐。
花盆上种了一些兰花和韭菜花还有玫瑰花及茶花,陶罐则是闲置的,灌满了雨水。
天井是用石头铺的,坑坑洼洼的有些积水,四周的墙面是灰色砖头砌的,已经长满了青苔。
房子后半部分,左右两边各有一间房,中间是大厅,地板是黄土,经过岁月的洗礼以及人类的摩擦,黄土已经黯然失色,变得黑里透绿的,地面也已经长满了一个个圆形的泥疙瘩。
大厅靠后的位置有一张八仙桌,两边各放一把太师椅,此外再无其他。我想阿婆应该是叫我去坐太师椅吧?
大厅的后面是一面屏风,挡住了后面的木梯,屏风上面挂着一张毛主席画像,画里的颜色已经发白,看上去有几十年时间了。
屏风顶端有一条五公分左右的缝隙,这个是很好的瞭望台,从后面可以看清屋子里的一切。我们小孩经常猫在这种缝后面偷窥大人是否在家?家里来了什么人?具体为何要留这么一条缝,大概是方便安装的吧?
这时楼上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脚步声从阁楼的木板开始往楼梯的方向一声一声地传来,我先看了看屏风上那条缝,有个人影,后又目不转睛地盯着屏风右侧开口的地方,仿佛在等待一只老鼠从老鼠洞里探出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