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人篇二八 第一次的法庭(5)
“现在,我宣布,本次法庭到此结束,择日再次开庭!”
一个轻蔑的眼神投向那方的宋飞言。这一刻,他终于知道柳宁月想说什么了!可是,他已经醒悟的太晚,以至于错失了最佳的反击时机!
“柳律师,您还有什么要辩解的吗?”王审判长道。
“他是个前律师,即使是前律师,那也需要律师执照。但要考到律师执照,则必须要上大学。由此可见,他是在带着尚在襁褓中的小婴儿上的大学。”
“怎么,难道柳律师认为我说的不对吗?”宋飞言的激动情绪似乎终于平缓了下来。说完,他抓起自己的茶杯,咕嘟咕嘟全都灌入口中。
水灵走上前,一边扶住已经泪流满面的白莉莉,一边扫了一眼宇文松。随即,也朗声说道:“审判长,我只想说一句。宇文雨有多大,我认识宇文松就有多少年。如果宇文松是个爱慕钱财的人,凭他是我朋友这一点,水氏集团还不能让他荣华富贵?他还必须用贩卖自己养了十五年的女儿这种方法来赚钱?”
“哦?是吗?”柳宁月微笑着放下衬衣,走回座位,朗声道,“在座的各位,我柳宁月今天拿不出任何的证据来证明什么。如果各位想说我的当事人拐走宇文雨,随后想让其为自己谋利益的话,那我也无法反驳。”
“但是——有一点,我想向在场的各位请教一下。如果要将一个孩子从婴儿般大小,抚养到十五岁,其中所花费的金钱到底需要多少?所花费的精力到底需要多少?这笔账,各位能不能和我算一算?”
大力的牌桌声霎时将法庭内的喧闹压下,众人环视,只见宋飞言面目狰狞地站在原告席上。眼中早已没有了刚才的绅士,反而……充满了暴躁!
“小雨!小……”
柳宁月安安静静地坐在座位上,拿起刚才接过的那份文件扫了一眼,微微一笑,扔在一旁:“不,我想不出什么证据。因为……我实在不知道,一个人的半生岁月,到底算不算证据?”
尽管她的冷笑还是让宋飞言心中有些摸不着底,但既然她承认了,那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是不是?
王审判长显得有些急了,她再次望向柳宁月,劝道:“柳律师……你……你就没什么证据要用来反驳吗?”
柳宁月拿起这套衬衫,微微一笑,抖开,呈现在所有人面前,笑着道:“这件衣服……还真是年代久远啊?不知道有没有两三年了?……呵呵,质地还真不错,好几处地方已经开了口。宇文松,这样的你还在穿?为什么不买件新的?至于价格嘛……不知道二十元值不值。你说呢?宋律师?”
随着那庄严的木椎落下,象征着第一次诉讼结束的清脆声响便回荡在法庭之内。宇文松带上手铐,在两名法警的簇拥之下向另一扇门走去。
宋飞言再次端起手中的茶杯,自信心又回到了他的身上。这位花|花|公|子恢复了往日的潇洒,端坐在原告席上,冷冷道:“既然如此,那么,关于嫌疑人到底是不是诱拐应该可以做一个定论了。审判长,您的意下如何?”
“王审判长,我认为,先不管宇文松当年是怎样得到小雨的。但他这十五年来的养育之情不容任何人对之怀疑。所以,我恳请收回对宇文松的拘留,待案件完全明朗后,再行处理。”
“哈哈哈!这是当然!不败女皇,你的常胜记录也到头了!今天,就由我宋飞言来终结你的神话吧!”
柳宁月沉吟片刻,对雪音能够在如此情况下,也能不动神色的聚集人心而自愧不如。不由得暗暗赞叹一声。眼下,打击宋飞言的计策已经成功,人们心中对宇文松的感情也已恢复不少。但和雪音比起来……似乎还差上那么一截。
宇文松从后拉住了神情激动的白莉莉,微微笑了一声,在她耳边轻轻道了声谢。随后,他转过头,望着身后的小雨……可是,那个女孩的神情依旧十分落寞,似乎有些事无法想通,不由得苦叹一声……
“不行!”就在王审判长思考的间隙,宋飞言猛地插了进来。他疯狂的冲到审判席前,大声嚷道:“既然还没查清宇文松是怎么得到雪梦姬的,那又怎么能将其释放?!拐卖儿童可是重罪,谁知道他不会在释放期间逃跑?!”
“这个嘛……那个小姑娘的打扮虽说不上很时尚,但全身上下都很洁净……而这个人倒是有些邋遢相……”
“你们这些人……到底在想什么?!你们有什么好犹豫的!这三个女人全都是和嫌疑人一起的,难道你们看不出来?!她们帮他说话根本不足为奇!你们凭什么动摇心中早已定好的决定?!你们仔细想想!她们刚才所说的有哪一句是证据?没有……没有!她们没有拿出任何证据!她们完全无法反驳我的言论!这里是法庭,我们要讲的只有法律!只有证据!没有用的感情完全是累赘,是残渣!别被那些虚假的感情所蒙蔽了,她们没有证据,你们就不应该同情他!你们应该支持我,支持我这个完全依照法律办事的公正律师啊——”
望着柳宁月手上的那件衬衣,旁听席上的人们也不由得开始议论纷纷。目光不断的在宇文雨身上的那条裙子,和柳宁月手上的衬衣来回移动……
雪音颤抖的缩在一旁,满脸惊恐地望着宋飞言,眼神似乎在恳求他,请他安静下来。但却被宋飞言完全的无视。看起来,她似乎是被自己的律师抛弃了,再次望向小雨的眼神中,又多了几分痛苦与依恋……于是,人们除了向宋飞言投以愤怒之外,却将更多的同情献给了这位伟大的母亲……
“喂……这个人真的想靠那个小姑娘赚钱吗?他穿的比她还差耶……”
法庭内鸦雀无声……静的……几乎连呼吸声都听不见……刚才替宇文松带上手铐的那名法警犹豫了片刻,立刻上前将宇文松手上的手铐打开,随即红着脸,闪到一边。
“相信大家也看到了,这个男人的年龄只有三十一二岁。而小雨的年纪才十五岁。也就是说,他在自己十八岁的时候就得到了小雨。呵,先不管他是如何得到的……”
“那……那算什么?赚的钱到底花在哪里了,谁说得清?弄不好是他自己太贱,跑去受罪也不一定……”
柳宁月也不在乎,自顾自地说道:“像这样普通的衣服……可能入不了宋律师的法眼吧?实话说,价格的确不算高,算它一百元吧。这个价格你没有异议吧?”
宋飞言愣在当场,对柳宁月的这句话显得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不仅是他,法庭上的大多数人恐怕都是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嗯……”
王审判长想了想,朗声道:“的确。柳律师,此案还有诸多疑点。即使嫌疑人真的没有拐卖之心,但当年的情况也未必好说。柳律师,宋律师,就请你们继续调查,务必将当年医院里的事情调查完毕,让本案的真相大白于天下。”
“带着一名女婴上大学,不知各位有没有什么感触?大学学费到底贵到什么程度,相信大家心里有数。而要养育一名婴儿又需要多少钱,应该不难估算。为了抚养这名女婴,嫌疑人每天要打三份工。双休日基本上都是在工地渡过的。三份工……就算以每份工三小时计算,那也是足足九个小时。如果只是为了养活自己,那当然不需要打三份工。那么,他到底为何如此拼命?我相信各位都很聪明,不用我说,应该都想得到。”
就在宋飞言向王审判长恳求之时,白莉莉已经顾不得法警的阻拦,冲至法庭中央,指着宋飞言的鼻子大声道:“你试过住的地方在大雪中崩塌的感觉吗?你有过兜里的钱全都掏出来,就为了治疗那个女婴,而第二天饿着肚子去上班的经历吗?!”
“碰——”
“就算是这样,年幼的婴儿最容易生病,他还硬是从自己已经拘谨到无以复加的生活费中扣出钱来,替小雨看病!每天都只靠着工作地点的午饭过活!这样的事情……你干过吗?你想象过吗?这样的行为,难道还比不过一句‘不如将她卖了换钱’这样的玩笑话吗——!”
王审判长皱了下眉头,手中的木椎稍稍抬起。但是,她还是犹豫着,心中怀疑,为什么柳宁月会这么容易就放弃?据她所知,柳宁月绝对不是一个肯轻易认输的人啊?
宋飞言的脸已经气的发紫!不该啊……自己计算的复仇计划不应该是这样啊?!最好的结果,应该是自己打败柳宁月,然后宇文松被判入狱,一雪前耻才对啊?!可是……为什么现在反而变成这样?你们干嘛全都同情起那个被废除律师资格的人来了?!他是个失败者……是个失败者啊!这个男人取代我去和柳宁月打官司,结果反而输了呀!他还制造伪证!还有什么比这种人更垃圾的男人了?你们应该站在我这边才对……我年轻,英俊!象征着律师界的希望!我才是你们的天平执掌者!我才能掌控法律的天平!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我为什么要回答这个问题?和诉讼无关的问题,我拒绝回答。”在不明真相的情况下,随便回答对方的问题极有可能落入圈套!所以,宋飞言瞪了柳宁月一眼,没有说出来。
值多少钱?怎么,柳宁月要开服装店吗?这个问题简直是荒谬!难道是她眼看要输了,就开始胡扯了?对于这个问题,旁听席上不由得也开始议论纷纷。
这声怒吼的来源并非柳宁月,而是旁听席!白莉莉已经忍的够久了,听到宋飞言如此不分青红皂白的乱说,立刻像吃了炸药一样爆了起来!
“莉莉,谢谢。你太激动了,还是先休息一下。小雨的状况,还要你照顾呢。”
“那么,我能不能再问一句,我的当事人宇文松,在被捕的那一刻,身上所穿的衣服到底值多少钱?”
人们冷冷注视着他……眼中的神采开始出现不屑,轻蔑,甚至于怜悯……宋飞言的面目几乎扭曲,他的双眼由于充血而变得通红。他猛力的拍着桌子,发出的嘎嘎声响犹如鬼魅般在法庭内回荡。
“去你的太贱!我看你这个律师才贱的可以!”
宋飞言沉默,冷冷看着柳宁月,不知她要搞什么鬼。
说完之后,水灵头也不回的扶着白莉莉走回旁听席……
王审判长当即敲下木椎,批准的无比爽快。不出三十分钟,那件领口已经有些发黄的白衬衫,便已送至法庭。
宋飞言转过头,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小雨。那个女孩的衣服并不能算是华贵,可说……应该是件极其普通的夏装吧。看起来像是一般的折扣商店里面买的,就算贵,一百元左右也已封顶。
法庭内的议论声渐渐响起……人们交谈着,争论着,同时……也在反思着……如果换做自己,能否做到如宇文松这般?如果真的是为钱的话……那这十五年的钱又该如何算?找谁算?去哪里算?
“宋律师,你的眼光很独特,相信对于时装的品味一定也很有见解。”柳宁月露出一丝惬意的微笑,慵懒地躺在椅子上,神情看起来异常轻松,“能不能请你帮我估算一下,那位宇文雨……呵,也就是你所谓的雪梦姬此刻身上的那件衣服,到底值多少钱?”
“你……你竟然敢在如此庄严的法庭口出污言?!审判长大人,请你立刻将这个女人驱出法庭!”
“他说……他是那个小女孩的爸爸,该不会……他是真的将那小女孩当女儿的吧?”
“嗯……虽然我不想承认,但目前为止,我还想不出其他更好的证据来反驳这些证据。”
“你不知道?没关系。这种事情我们可以找人问问。审判长,请问能不能将嫌疑人当日所穿的衣物送至这个法庭呢?”
旁听席上的议论虽轻,但再怎么轻,宋飞言又岂能听不到?眼看自己一心设计的“诱拐犯宇文松”的形象就要崩塌,连忙出声阻止:“哼!那又怎么样?为了推销女儿,帮自己赚钱,他这个‘父亲’当然要竭尽全力的帮女儿打扮了!这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不,我认为没什么好辩解的。关于原告方所提出的几大理由,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地方好反驳的。”
“哈!那么说,你认为这些事实还无法证明嫌疑人的‘以赢利为目的’?”
他的双眼,没有一刻离开过自己的女儿……那张小脸……悲伤……痛苦……还带着一丝无法再次信任的神采。她望着自己的父亲远去,那双冰冷的手铐在灯光下闪烁,但是……却没有说出一句话……
全场瞬时默然……刚才还叫嚣着宇文松是个诱拐犯的旁听者,此刻忽然想通了什么,尽皆注视着法庭上的宇文松!眼中……渐渐流露出一丝诧异之色……
柳宁月冷笑一声,摇着头,说道:“不,我认为你说的全是事实。”
宋飞言急忙向一旁的雪音望去,但是……这个女人的表情依旧是如此的悲伤……她的眼中永远只有自己的女儿!这算什么?你不是和我一国的吗?为什么他们都同情你,反而对我那么憎恨?为什么……为什么!
“当年的木头,每个月的工资只有一千两百元多一点。如果不是为了照顾小雨,他完全可以过的好好的!可是收养了小雨之后呢?他每天的早餐是黄瓜加泡饭,晚饭是泡饭加黄瓜!省下来的钱全都用来给小雨买罐装奶粉,买衣服!逢年过节,抢着加班加点!就连过新年,他也为了计算能够得到多少加班费而去店里工作!”
她转头望向旁听席,小雨的情况似乎越来越糟。看起来,她并没有因为宋飞言被打击而有丝毫的欢快|感。那双充满痛苦与绝望的眼神与刚才并没有丝毫的差别……看来,这场诉讼是不能再拖下去了。
“这……这个……哼,我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