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粉四十八包 命运的齿轮——霜
水灵走了,她是被宇文松给气走的。她气他的不争,气他在这种时候竟然完全没了当日痛打陆仁时的那份激昂,更是气他竟然完全不理会自己的好意!在坐上那辆已经成了绝对的王二麻子的保时捷,水灵这位大小姐终于忍不住哼了一声:“那家伙到底算什么嘛?我竟然会对这种木头感兴趣?!”
“你别想太多!那不是一场虚惊吗?小女孩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吗?”
丁峰的话并没有引起宇文松的注意,他还在瓦砾中四处寻找。
束缚刚一挣脱,宇文松再次狂奔向大厅门。那种焦急的神色不管是任何人看都知道他一定有什么非常要紧的事。水灵就坐在大门旁边,见宇文松跑了过来,神色明显不对。刚一站起说了声“宇文……”,回应她的,就只剩下大门合上的声音了……
刚一接过小女孩,宇文松立刻把她牢牢的搂在怀里。整张脸也贴在了她的额头上。看到由于发烧而面色绯红,精神萎靡的丫头,宇文松又是心痛不已,连句道谢的话也来不及说就往弄堂外跑去。他必须立刻把小女孩送去医院!就像他第一次送她去医院时一样,他用自己的整个身子都覆盖住她,为她撑起了一座最完美的保护伞……
水灵开始摇晃他,好像宇文松现在真的在做一个恶梦,想要摇醒他。但是,她却没有成功,宇文松抬起头,望着天花板。那双眼睛中却是布满了泪水……
雪花已经停了,这些还算“温柔”的东西已经完完全全的被冰雹所取代。原本在他心中还有的一丝希望,也像是这些雪花一样被冰冷无情的冰雹所取代。灼|热的泪水化成了痛苦,却在寒风中被冷却。他的双手开始发紫,指尖开始冒出血丝,可即使这样,他也丝毫感觉不到痛,也丝毫感觉不到自己所遭受的“伤害”。因为他的心,已经痛得连什么叫做“痛”都感觉不到了……
听到这些话,水灵微微一愣,随后不由得暗笑:“我难道还会想要你还钱吗?真是的,你可真是个死脑经。”不过她可没有直接把这番话说出来,而是说:“这些东西嘛,你也别那么在意。是我送给小女孩的,不是送给你的。至于你那间看起来就和违章建筑似的屋子你也别多想,本来就是你那个房东不对,不该拿这种危房让你住。放心,我会帮你解决那个黑心房东的……”
水灵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她恼火地看着这个不知搭错那根神经的家伙,一时也想不出有什么话能够安慰他。过了许久,她才叹了口气,露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说:“马尾,我知道你现在一定为自己让小女孩陷入危险而深深的自责,我也知道你现在一时转不过来。这样吧,我会和他们说说,给你三天的带薪假期,在这三天里面就让你的头脑好好冷静一下吧。”
宇文松到了,十分钟的路程他几乎没用三分钟就赶到。漫天的雪花和冰雹仍旧没有改变,它们不断的在任何可以落脚的地方跳起快乐的舞蹈。但是看到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宇文松的心,却连这些号称冬天的精灵的东西也无法比代。冰冷……除了冰冷,就只剩下最为深沉的悔恨,和绝望……
宇文松摇摇头:“的确是虚惊……但如果我有钱租好房子的话,连这种虚惊她都不会碰上……如果我再继续留着她,说不定下一次会遇到什么事,难道我能保证每次都是虚惊一场?我没钱……我没钱帮她看病,也没钱给她一个好住处,只要跟着我,她就注定会受苦,注定过不上好日子……够了,这已经够了……我也想通了,为了她好,真正适合她的不是我的怀里,而是政府……在政府的养育机构里,她不用担心会吃不饱,也不会担心屋顶是不是会塌下来,更不用提前穿两岁才能穿的衣服。政府机构……会比我照顾得更好……”
听见宇文松的语气好像有些不对头,水灵开始有些担心。恰好坐在宇文松旁边的一人打完了点滴起身离开,水灵也就坐下。
“水小姐的好意我心领了。”忽然间,宇文松竟然突然打断了她的话,“但这是我的事,和水小姐搭不上边。我不能接受你那么多的帮助。奶粉和奶瓶的钱我会还,还有,这次小丫头的诊费也请从我的工资中扣。”
“……对不起……”宇文松轻轻地说了一句,但他的手还是没有动弹,“对了水灵,买奶粉和奶瓶的钱……就从我的工资里扣吧。我现在身边一分钱也没有,房子也塌了,恐怕一时拿不出钱来还你。”
小女孩躺在宇文松的怀里,静静的在梦乡中遨游。边上的一只点滴管十分缓慢的把那些可以重新激活生命活力的液体输入她那小小的身体。而此刻,却已经是深夜的十点。
可是,本应该表情严肃的丁峰此刻却一点都没有什么悲伤的感觉,他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又拍了一下宇文松,说:“喂,你找什么呢?现在不是你在这里翻找家产的时候,再不送医院的话你的女儿可就危险了!”
“你……连宵夜也没吃?”
在满天的冰雹肆无忌惮的摧残下,这辆原本非常拉风的保时捷此刻已经变得坑坑洼洼,像是麻婆满脸的麻子。水灵则坐在驾驶座上,看着外面那个已经快被冰雹打成碎片的人……
“马尾,你到底怎么了?看起来好像很不对劲啊!”
水灵从外面走进这间已经挤满了病患的点滴室,熟门熟路的在上百张椅子中找到了宇文松所在的位置。她拿着一小包奶粉和一只崭新的奶瓶,走到宇文松身边。
宇文松可没心思去分析小女孩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逃过这一劫的,他只要知道那个丫头现在还平安就行。可转念一想,又想起她不是得了风寒了吗?那现在岂不是还没到安心的时候?
丁峰说:“是啊,我是这么说的。可你怎么只听了一半就扔下电话就跑?我喊了半天都没喊到你人。你的房子的确是被冰雹压塌了,在此之前,我看这场雪来势不对,就把你的女儿抱到了我们家。果不其然,你的房子塌了。而你的女儿也因为这场风雪受了点风寒,我才打电话叫你呢。”
“马尾,你怎么突然间开始这样胡思乱想?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你,哪里还有人会更适合当小女孩的父亲?冷静点啊!别把自己陷进去,你能的!在我心中,也只有你的温柔和宽怀能够保护她,不是吗?你醒醒啊!”
水灵见这个家伙竟然又没了反应,心中不由得有些生气。可是当着周围那么多人她又不感太过直白,所以只是轻轻踢了他一脚,说:“喂,马尾,你至少吃一点吧。医生都说你的小女孩的病不碍事了,你干嘛还用这副表情?又不是生离死别?”
水灵看着像个雕塑般坐在座位上的宇文松,叹了口气,把那些奶粉和奶瓶放在茶几上,说:“东西照你说的都买来了,你看看对不对。”
宇文松没有反应,过了好久,才回了一句:“你办事……我不担心……”随后,他又再次陷入沉默。
在宇文松的座位旁有一个小茶几,在那上面已经放了十几种堪称一绝的美味小吃。有些已经完全凉透,有些还稍有些余温。而堆在那一大堆简易盒最上方的糕点,却还散发着动人的热气。但是这些美味的食物却全都有一个共同点,没有任何一口食物曾经被吃过,或是咬过。
“不——”
宇文松大吼一声,两行眼泪如泉水般不受控制的流下。他瞬间就冲上已经成为废墟的狗窝,张开两只手掌不断的在那堆瓦砾中挖掘!
医院的繁忙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并不算是一件好事,尤其是在这种大冬天。在这里开出的任何一支药剂都说明某个人的身体正在变糟。而每当一张床位被预定,也说明某个人的身体已经糟到非要看护治疗不可的地步了。
“可恶!可恶!可恶!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为什么偏偏在这种天气我还要出门?为什么我明知道会出现危险,仍然那么心安理得地坐在饭店里看雪景?!我真是个笨蛋!世界上最笨的笨蛋!”
自己的那间狗窝,就算不大,也不温暖的狗窝,此刻已经变成了一堆废墟。由于数不清的冰雹和厚重的积雪,破旧的屋顶终于没能撑过这场新年的第一场瑞雪,完全坍塌了……
丁峰和冯敬贤一样,也没见过这家伙突然间好像神经搭错一般弄得疯疯癫癫,连忙回自己屋把小女孩带来递到他手上。
宇文松摇摇头,说:“没什么,只是想通了一些事,也明白了一些事。我现在才真正的发现,原来自己是多么愚蠢!愚蠢到竟然想要养活这个丫头?”
“受伤?还流血?你小子想哪去了?她不过是受了点风寒,你怎么会想到受伤?”
在弄堂口,一辆红色的保时捷停在马路边,堵住了宇文松的去路。就在宇文松满脸疑惑的同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驾驶席处传来。
“我很清醒,也知道自己的底线。我只是一个贫穷的落榜生,根本没这个经济实力来养她。如果我不是那么穷的话也不会租那么一座房子,也不会让这丫头遇到这种危险……这一切……这一切都是我的责任,是我没有照顾好她……”
“丁大哥!我的丫头……我的丫头现在在哪里?我……我要立刻送她去医院!我要送她……医院!”可怜的宇文松,现在竟然连说话都不利索了。
“风寒?”这一瞬间,宇文松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不知不觉间当了一会傻瓜,连忙问,“可是……可是你刚才不是说……我家被冰雹压塌了吗?”
“你……”
宇文松疯狂的挖着那堆瓦砾,他不甘心这一切就这样结束。他流着泪,一边高喊着“丫头”一边用那十根已经渗出血水的手指在废墟中翻倒。他的注意力已经全都放在这堆废墟之中,却完全没注意到一个人却已经到了自己的身边。
激烈的冰雹如流星般砸在宇文松的身上,不出一分钟,他那间黑色侍应生服就被冰冷的冰雹和不间断的雪花染成了白色。湿透的衣服帖在身上,再被寒风一吹显得格外寒冷。但是宇文松却丝毫没有察觉到这些。此刻,他的心早已飘到了不远处的一间小房子里,一个小女孩的身上。他一边驱动自己的双足不要命似的狂跑,一边不断的祈祷,祈祷自己不会太晚,不会出现让自己悔恨一生的事……
宇文松搁开水灵的手,平静地说:“我没疯,只是变得理智了。我刚刚才发现,原来以前的我是多么的天真!我根本就没有做好可以当一个父亲的准备,也完全没有资格可以当这丫头的父亲!我……我……我甚至连保护她的力量都没有……”话说到后来,宇文松的声音中开始带着些许抽泣。
“不,水灵,你帮不了我。你能帮我一次,帮我两次,难道还能帮我三次四次五次?你不可能永远的这样帮我,我和你非亲非故,也不能接受你这样的帮助。一切都是事实,这一切,都是注定的……”
可笑吗?这个理由的确是很可笑。宇文松的自怨自哀竟然完全出于对金钱的无奈?但如果只是这个理由,水灵怎么会同意他的那番推论?立刻回道:“既然是钱的问题你不用担心,我说过了,我会帮你……”
“上车吧,说,你要去哪?”
“你……你刚才说什么?马尾,你疯了不成?”宇文松的反常大大出乎水灵的预料,她开始有些担心,伸出手想去摸宇文松的额头。
“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宇文松一惊,他立刻抛下那对瓦砾,张开已经血肉模糊的手指抓住丁峰的衣领,急切地说,“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呢?她在哪里?你已经找到她了是不是?她伤到哪里了?有没有出血?有没有?喂,有没有啊!”
就在宇文松一边自我责问一边胡乱翻找的同时,丁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宇文,说实在的,我很抱歉。你的房子早已不堪重负,这实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