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章 水下世界
阳光穿透树林落进窗棂星星点点的撒在冷凝脸上，把一颗颗豆大的汗珠照得五光十色，却连一丝温暖也无法渗入她的身体。
骨节分明的手指死死抓着棉被，牙关咬得咯吱做响，眼珠子在眼皮底下咕噜噜转着，多用力也睁不开，就像抓着她的那双手，无论她怎么拼命就是挣脱不了，死死拽着她往海底沉去。
“孩子！死了吧！死了就解脱了，就不痛苦了，死了吧！”
沙哑的男声在她耳边声声念着，一遍又一遍。
她想说不，就算痛苦也要活着，活着才有希望，活着才能见到姐姐。可是一张口，冰冷的海水大口大口往嘴里灌，又咸又辣，烧得五脏六腑火辣辣的疼。
死死抓住爸爸的手，她祈求着，断断续续的叫着“爸爸……爸爸……”，哪怕每一次张口都是在加速死亡，她希望在死亡之前那两个字能让他有一丝丝心软，能让他意识到她是他的女儿，他给了生命，疼过爱过的女儿。
可是身后的人果断捂住她的嘴。
呵呵……
他真的疼过？爱过？都是假的吧！
他说活着太痛苦，活着算什么痛苦？明明死才是最痛苦的。
松开抓住爸爸的手，她闭上眼睛，不再挣扎。
如果这就是他要的，挣扎又有什么用？因为这就是他给她的结局啊！
她的爸爸给她的结局，一片黑暗又冰冷的海底。
猛然睁开眼睛，突然的光亮让她有些不适应的歪过头，鼻尖就蹭到一个温热的东西，还软乎乎，香喷喷的。
拉开一点距离，尝试着睁开眼睛，一张古雕刻画的脸模糊的出现在视线里。
“周奇炫？”
冷凝大惊，一咕噜爬起身，才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还是跟周奇炫躺在同一张床上。
“啊！”
冷凝尖叫着，一脚踹向熟睡的人。
精准的捉住冷凝踹来的脚，周奇炫慢悠悠睁开眼睛，一副没睡饱的模样。
“宝贝儿！怎么一醒来就踢人家呢，不乖！”说完还惩罚性的在冷凝脚上轻轻一拍，拍得冷凝一身鸡皮疙瘩，小火山瞬间喷发，另一只脚毫不犹豫向周奇炫狠狠踢去。
翻身坐起，将两只小脚丫握在手里，捋猫毛似的轻轻捋着，周奇炫笑得春光灿烂，“好漂亮的脚。”
冷凝双颊绯红，不是羞的，“漂亮你大爷！给我放手。”
“粗鲁！”又在冷凝脚上轻轻捏了一把，周奇炫才松手。
双脚一解脱，冷凝忍着酥麻跳下床，抓起桌上的水果就往周奇炫脑袋上砸。
臭流氓，这样的人怎么有资格跟她家举世无双的山少帅并列英布四大少帅，简直侮辱她家山少帅。
轻松接住冷凝砸来的苹果，周奇炫依旧笑得温暖如风，“一个苹果就想还我对你的救命之恩啊？真是小气！再加个爱的亲亲吧！”说完凑过脸，一副任你亲的模样。
冷凝气极，一把揪住近在咫尺的耳朵，“臭流氓！我拧烂你的耳朵，姑奶奶的初吻是山少帅的，你也配。”
周奇炫无语，原来又是因为那个“负心汉”跳湖的。
钳制住冷凝的手，周奇炫软语相劝“阿山就是个铁石心肠的家伙，他对所有女生都一样心狠，你实在没必要为他自杀，啊……疼……疼……”
“亏你还是山少帅的好兄弟，背后说他坏话，要不要脸。”
“你都为他自杀了还护着他，他是有来救你？还是有心疼你？什么女人，脑子有病吧。”周奇炫也恼了，他最恨不珍惜生命的人。
“活得好好的我干嘛自杀，我又不是猪，都还没跟山少帅表白过……自杀！”拧着耳朵的手一顿，“那个女孩……”
松开周奇炫，冷凝一口气冲到湖边，望着平静无波的湖面，双腿一软跪在地上。
如果我会游泳，一定能把你救上来。
“对不起，对不起……”
追上来的周奇炫见冷凝没再往水里跳一颗心终于落下来。
他走到冷凝身边轻轻把她拥进怀里，哭吧！能哭总是好的。
冷凝却推开他，一拳拳捶在他身上，涕泗横流，“你知道水里有多冷吗？你知道呛水有多难受吗？你知道慢慢在水里死去是什么感觉吗？你为什么不救她？为什么要让她死在水里？她明明可以活着的，你为什么不救她？”
周奇炫被捶得有些懵，他做错事了？
“我要救谁？”
救谁？现在还能救谁？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冷凝胡乱抹了把泪，想拿手机报警，才发觉身上的衣服被换过了，想起刚才在医务室醒来周奇炫睡在她旁边，一个大耳瓜子就甩了过去。
周奇炫毫无防备，结结实实挨了个大耳瓜，涵养再好也难忍了，“你有病啊！我好心救你，你连句道谢的话都没有，还一而再再而三的对我动手动脚，看我脾气好啊！”
“你脱我衣服。”
两人吼完，躲在石头后的林茵和穆子挤眉弄眼，女的对男的动手动脚，男的脱女的衣服，有故事啊！
周奇炫一愣，随后反应过来，“我可不是随便什么人的衣服都脱。”
一句话说得冷凝要炸，下一句又灭了她的火。
“我请校医帮你换的，你身上的衣服也是校医的，记得还人家。”
冷凝一下子红了脸，这次是羞的。“那个……对不起！”
见她认错挺快，眼睛又哭得红红肿肿，周奇炫揉了揉火辣辣的脸，和缓了语气，“算了，赶紧回家吧！时间不早了。”
回家？她还能回家，可湖底那个女孩呢？她再也回不了家了。
扭头望着黑沉沉的湖水，冷凝又红了眼眶，为什么死总是那么容易。
冷凝那伤心的小模样落在周奇炫眼里很是头痛，邱乐山那个家伙就会到处祸害女生，他一定要再找他谈谈。
“好了，别伤心了，回家好好睡一觉，等明天太阳出来，一切就会好起来了。”
“会吗？”
“当然，但前提人得活着，只有活着才有希望。”虽然她说不是自杀，但她这样子跟想自杀的人也没什么区别。
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冷凝当然知道，所以她一直都很努力的活着。
“谢谢！”冷凝说，谢谢你跟我说这样的话。
周奇炫轻轻拍了拍冷凝的头，笑得如沐春风，“我叫周奇炫！你叫什么名字？”
“冷凝。”
林茵歪着头想，这个名字好耳熟，在哪儿听过呢？
她身边的穆子突然蹿了出去，趁周奇炫和冷凝不注意几步绕到小路上，退去慌张，换成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走过两人身边在张紫跳湖的地方跪下，嘴里嘀嘀咕咕说着：“不是我不救你，实在是离得太远没来得及………呜呜呜……我只能请警察叔叔帮你收尸……呜呜呜……跟着你的身体去吧！别留在湖里，水里冷………呜呜呜……”
林茵一脸懵逼，穆子这是……抽风呢？
冷凝拨号的手一僵，视线落在湖边哭得期期艾艾的女生身上。
“回头我给你烧漂亮衣服，别穿那身了，皮肤太白穿黑色不好看……呜呜呜……怎么就泡成那样了？才多久啊……呜呜呜呜”
周奇炫：“……”
林茵：“……”
才多久啊？她不过是想了个名字的时间，穆子咋就唱上了？而且她完全看不懂啊！
冷凝却听懂了，把手机还给周奇炫，转身走了。
两人走后，穆子拍着小心脏改跪为坐瘫在地上。
林茵这会儿也看懂了，从石头后钻出来朝穆子竖了个大拇指，还好她机灵，不然冷凝一报 警，警 察来了她们是让捞还是不让捞？
“都一个多小时了，真的就让小小姐这么泡着吗？”穆子有些不安。
“不然还能怎么办？难道让小小姐痛死？”
说起这个林茵就一肚子火，“究竟是哪个畜生不如的东西往小小姐心脏里扎那么多根针，让我找到了我非拿针也往他身上扎千八百个窟窿眼儿。”
“说来也怪，小小姐发作的时候明明是心脏疼，偏偏不送医院要泡水里，难道水还有止疼的效果？”
“怪的还少吗？你见过哪个心脏扎满针还能活着的？又见过哪个能在不靠任何呼吸机的情况下在水里泡几天的？”
穆子扬了扬大拇指，满脸艳羡：“还是我们小小姐牛掰！”
林茵：“……”
跟谁愿意自己的心脏插满针似的。
“还是等少爷来吧！他应该快到了。”
天空乌云密布，黑沉沉的好像随时可能塌陷砸向大地。
诡异的是，这样的天气竟然没有一丝风，连竹林都是静止的。
a班。
邱乐山看了看时间，说：“这天气有些不同寻常啊！下午四点就黑成这样，一会儿不会下暴雨吧？”
“老天下不下暴雨我不知道，但我敢肯定炎武要是再找不到丑八怪阿炫就要下暴雨了，诶诶诶……你干嘛？别动手动脚。”
王飒影叫着躲开周奇炫向下巴敲来的手，无语又气愤。
“都说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你为了穿件不合身的破衣服就要折断自己的手足，你还是不是哥们儿？”
“你说谁是破衣服？”周奇炫怒目圆睁。
王飒影刚要开口，一道惊雷毫无预兆炸响天际，震得人耳朵轰鸣。
众人扭头看向窗外，只见一道闪电劈向大地，湖边一棵蓝花楹瞬间火光熊熊。
火光照亮了湖岸，湖边站着一人一狗，他们身后不远处的石头上坐着一个红衣女孩，她手里拿着伞，正看着一人一狗。
一夜一天了，他们守在这里，寸步不离，等待着心心念念的人离开桎梏跟他们一起回家。
家里，已经少了一个人，即将再少一个人，不能再少一个人，再少，就没有家了。
雨滴大颗大颗砸落，落在一人一狗身上，转眼就湿透了。
冷凝撑着伞跑近一人一狗，雨下的又大突然，她甚至没来得及撑开伞就被淋湿了。
昨夜来湖边拜祭跳水女孩她就看见他们站在这里了，不摇不动，一直盯着湖面，像要把湖底看穿。
刚才看天黑沉沉的，她怕下雨，就拿了伞来。
“她会心疼！”冷凝说。
唐哲眼睛红红的，布满了血丝，冷凝有些怀疑他是不是哭过，但他的脸上全是雨水，让她分不清他脸上的究竟是雨水还是泪水？
冷凝转过身，与唐哲并肩而立，看着雨水大滴大滴砸在湖面，激起千层水花，就像那天女孩跳进水里激起的水花一样，密密麻麻，层层叠叠。
她是会心疼，但不是因为他，她的心从来都只为那些在她心脏里扎满针的人疼，就像现在这样，疼到只能躲进水里，而他连安慰都不能，只能这样陪着，毫无意义的陪着。
唐哲突然恶趣味的想：如果紫儿知道哥哥也要走了，她会不会也为哥哥心疼。
想完，他又自嘲的笑了，如果舍得她心疼，又怎会一直瞒着她，不惜假扮哥哥。
紫儿啊！真是他们的死穴。
他握紧了手里的水晶娃娃，那是哥哥送给紫儿的礼物。
雨水落在娃娃身上，又一滴滴从娃娃身上掉进湖里，像极了娃娃的眼泪。
湖底，张紫双眼紧闭，取下脖子上挂着的戒指套到左手无名指，嘴角勾起一抹笑。
我，张紫心，回来了。
不是要我生不如死吗？
那就看看谁让谁生不如死。
不是说我死了吗？
那就让你们感受一下真正的死亡。
不是连斩草除根都不屑吗？那就让你们后悔留我在人世。
她朝着天空举起左手，戒指上的宝石绽放出蓝色光芒，穿透湖水熠熠生辉。
整个世界陷入无边黑暗，唯有湖心蓝光万丈。
一直乖巧的趴在唐哲脚边的赛虎突然站了起来，两只耳朵直挺挺的竖着左右翕动，尾巴极速摇摆。
“噼里啪啦。”
闪电在耳边炸裂，冷凝拉起唐哲要跑，她真怕下一道闪电把他们劈成湖对面那棵蓝花楹。
挣开冷凝的手，唐哲依旧岿然如山，紧盯着穿透湖水的蓝色光芒。
轻轻呼了口气，他的紫儿还活着。
赛虎突然持续性的极速吠叫，一声高过一声，叫得两人心慌意乱。
下一秒，一道又一道闪电噼里啪啦撕破黑暗劈向湖心融入那抹蓝，震耳欲聋的嘶鸣震得人心惊肉跳。
还在室外的以百米冲刺往室内冲，躲在室内的关紧门窗，捂着耳朵往外瞅，整个世界天昏地暗，唯有那片湖被闪电照得亮如白昼。
闪电密集劈下的瞬间，几乎是同时，唐哲和赛虎没有丝毫犹豫一跃跳入湖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