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山路上与霍宸的不期然相遇令娴意改变主意,赶在当晚城门落钥前启程回府。
锦书被她家姑娘催着收拾物件儿,不解地问她:“姑娘不是说难得出来一次,想要再住一夜,明儿个再赶早回么?怎的见过了肃毅侯就这样急着回了。”
“那肃毅侯不在我掌控之中……”娴意从回了厢房就显得颇为焦虑,在房里不住地转圈,“他若趁我们不在去府里说些什么,我恐怕有麻烦缠身。”
“他若开口,你说王巡会信我还是信他?”
她本就不愿按照他的意思出嫁,倘此刻霍宸与他添油加醋说了什么,以王巡性情必定深信不疑。
届时,她才是真的被架在火上烤呢。
娴意深吸一口气,接过锦书手中的活计:“你去如意那边看看,催她快些,这里我自己整饬便好。现在我们已慢他一步,不能再等了。”
“是,姑娘。”锦书立刻去隔壁找如意主仆俩。
她虽然不明白娴意为何如此忧虑,但她家姑娘性情沉稳最知进退,从来都不是无的放矢之人。
“三姐姐怎么忽然这样急?不是说明日才回么?真是的……”另一边,如意背着锦书抱怨,“好容易出来一趟,还没好好玩耍一番又要回去了!”
如意已然忘了昨夜自己是如何惊惧不已,满心满眼又都是外头的好了。胭脂不敢答话,她便自个儿坐在一边嘀嘀咕咕的,满脸不情愿。
任是如何紧赶慢赶,一行人下山时也已经过了正午。
暖黄的日光洒在路边的潇潇翠竹上,为这不近烟火的山色添上几分暖意。来时是从人间到了世外之境,回时就是从天上回到了红尘间,也算别有一番趣味。
但娴意再没了赏景的心思,一味催着如意快些、再快些,直催得那丫头暗地里翻她白眼。
马车摇摇晃晃,伴着夕阳余晖一路进了城。
“娴姐儿回来了?”邬氏放下仪哥儿站起身来,“不是说去三天么,可是中间出了什么事?教她进来罢,玉桃,你去前边儿同老爷说一声。”
“太太,娴意回来了。”门边的小丫鬟掀了帘子,娴意便风尘仆仆地进来,身上仍是那一身银灰色的瑞鹤祥云山水纹衣裙,进门便先行过礼才开口。
“此番是娴意没能照看好五妹妹,险些教她闯了祸来。娴意恐夜长梦多,便决意提前回府,未能及时给您传信儿,求太太原谅。”
她神色间难掩疲惫,一身衣裳也都是褶皱,想来是才进门便急着来给她请安了。
邬氏上下打量她一番才问:“你是说如姐儿闯祸了?她人现下如何,可有什么事不曾?娴姐儿别急,且坐下细细说来。”
“谢太太。”娴意挨着椅子边坐了,将如意偷偷跑出去玩险些走失的事如实道来。其间种种听得邬氏眉头紧皱,手心儿里的帕子都揉得皱巴巴的。
“……所幸那时肃毅侯偶然经过,多亏了他,我们才能这样快就找到了如意,一切有惊无险。”娴意将此事基于事实稍加修饰,以免日后为人所知坏了如意的名声。
邬氏面色不虞:“当初说得好好儿的,什么绝不惹事……这叫绝不惹事?一出门就将规矩忘了个干干净净,真是翻了天了!”
她说着生气,转头又埋怨娴意:“你也是,明知道她是个不省心的,还不将她放在身边紧紧看着!饿些就饿些,有什么大不了!”
“娴意知错,以后再不敢了。”娴意低头认错。此番确是她思虑不周,原想着小丫头难得出来便轻松些也无妨,却不该对她心软。
邬氏叹气:“罢了,你也是一番友爱姊妹之心。此事是如姐儿的错,到了外头就得意忘形。”
当初她就说这如意不该跟着陈氏,现在可好,好端端的小姐被养成这副性子!待日后出了门子,家里的小姐们还不受她拖累!
“你奔波了几天,想也累极了。”邬氏听完正事就下了逐客令,“回去好生歇息罢,这事我也得去与你父亲通通气儿,便不留你。”
“娴姐儿,好孩子。此番事关你妹妹和肃毅侯,万万不要再与其他人提起。”
“娴意省得。”
她略福一福身退出去了,留邬氏一人坐在桌边,神色晦暗深沉。
打帘子的小丫鬟靠着门框,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瞌睡。半梦半醒间,她听到正房里缥缥缈缈的话音儿,是邬氏在同苏嬷嬷说话。
“嬷嬷明儿个一早替我去一趟东偏房找……”
是要去找谁呢?小丫鬟还没等想明白,便倚着门框睡着了。
却说此时后罩房西间。
娴意借口沐浴留下了雪雁,问道:“今日我回来前,前院可有什么客人来访么?或是有提到肃毅侯霍家的。”
“并不曾听说过。您去静慈庵那日老爷染了风寒,独个儿在西厢房住着,也不见人。听小厮们说,此时还未见好转呢。”
雪雁将娴意的衣裙系带逐一解开,口中回答道:“奴婢去门外悄悄看了一眼,确有些咳嗽声,药味儿也重,约莫是真病了。咦?”
主仆俩说着话,一个不起眼的小纸包自娴意衣袖里滚落出来,二人皆是一顿。雪雁很快反应过来,捡起纸包揣进自己怀中。
“是了……半路上出了事,我竟将这个忘了。”
娴意一拍额头,显得有些懊恼:“原是想给如意个警醒才备了这个,谁曾想她自个儿就折腾出许多事情来……没用上便拿去处理了罢,莫留下把柄。”
她又叮嘱两句,这才带着满腹心事沐浴。
那人并未如她料想那般来找王巡,可能是她以小人之心揣测,也可能只是因为王巡偶感风寒,凑巧闭门谢客。
“肃毅侯霍宸……”娴意口中念念有词,“以军功起家的勋贵,为何会对王巡有所图?你究竟是如何做想呢……”
自入京以来,她一直处于被动,却屡屡不得破解之法。眼见情形处境愈来愈紧迫,她也难免感到急躁了。
娴意喃喃念道:“破解之法,破解之法。”她忽然一怔,回想起霍宸说的那番话。
那身着素缎白泽纹补服的青年勋贵视礼法如无物,靠近了低声说:“在王家过得很不如意罢?瞧你一脸晦气样。你说,王巡若知道了昨夜之事,他会不会改变主意,用你妹妹替你?别错失了自己的机会啊,王三小姐。”
“你也知道罢?本侯是你最好的选择。”
他话虽说得不中听,却还有几分中肯。但凡霍宸表现出一两分对如意的关注,王巡都会改变主意——只要目的能够达成,他是绝不会在意如意的年纪的。
沐浴的热水就要凉透,娴意后知后觉地起身,取了布巾一点点擦干身上的水珠。
“或者,我该去寻个合适的时机试探他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