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人心裹测
楚汉山紧蹙着眉心，双眼缓缓阖上，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与无奈从他紧闭的眼缝中溢出。
他轻轻举起手，一个简短的动作，阻止了楚紫怡继续的话语，空气随之凝固，弥漫着一种沉重而压抑的气氛。
见状，我不由自主地拧紧了眉头，心中那份不平与冲动几乎要冲口而出，却被赵金海那一旁微妙的眼神制止。
就在这微妙的沉默即将被打破之际，院门外响起一阵刺耳的冷笑，那声音尖锐而冷漠，像冬日里的一把利刃，切割开本已紧张的氛围。
“哼，一个地位卑微、出身卑贱的丫头，竟敢妄自尊大，忘记了自己身处何位。能容许她踏足我们楚家老宅已是莫大的宽容，却不知感恩，反在外招惹是非，甚至怀着不明不白的野种，更妄图以难产之身玷污老宅清誉，还痴心妄想要其孽种列入族谱，享受宗祠供奉！”
那声音中充满了鄙夷与不屑，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击在人心上。
“老二啊，你年纪不大，头脑却先一步混沌了不成？还是说，你急于攀上楚家的权力顶峰，连最基本的尊敬和规矩都忘了？我这个大哥，还有老爷子，在你眼中究竟还算不算数？”
伴随着话语，一阵纷乱而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后院门缓缓开启。
走在最前方的，是一位与楚汉山容貌颇有几分相似，但年岁稍长的中年人。
他的头发间杂着斑白，颧骨高耸，嘴唇薄如刀片，鹰一般犀利的眼神闪烁着精明与狡黠，整个人透出一股老谋深算的气息，与楚汉山那种内敛而威严的气质形成强烈反差。
紧跟在他身后的几个保镖，身姿挺拔，双手交叠于背后，那不怒自威的气势让人不由自主地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力。
赵金海在我耳边压低嗓音介绍：“这位是楚家的长子，楚汉山的兄长，楚云龙。”
听到这个名字，我的心猛地一沉，仿佛一块巨石堵在胸口，呼吸也变得艰难。
楚云龙的话无疑是对那对无辜母子命运的无情宣判，楚家宗祠的门槛，此刻显得如此遥不可及，寒意穿透肌肤，直抵心底。
楚紫怡像是感受到了即将到来的风暴，身体本能地往楚汉山背后靠去，那单薄的身躯在庞大身影的庇护下，显得更加无助与渺小。
楚云龙迈步至楚汉山跟前，眼神中带着一丝玩味与挑衅，微眯的双目透出锋利的光：“老二，为何沉默？是打算在我的眼皮底下篡夺家主之位，还是说，你眼里已经没有我这个兄长，甚至没有了父亲的存在感？”
楚汉山的回应沉闷而坚定，声音虽低，却字字铿锵有力：“关于此事，我自会向老爷子详述。她虽未入族谱，但依据阴婆留下的规矩，这阴胎应归祠堂所有，以免为楚家招致不必要的祸端……”
楚云龙闻言，眼神骤然凌厉，嘴角勾起一抹冷蔑的笑：“无稽之谈！故弄玄虚！”
随即，他锐利的目光如同寒冰般扫过我和赵金海，最后停留在面色凝重的梁白事身上，那视线中蕴含的轻蔑与不悦。
“哎，老二，你这视野可真是太狭窄了，得抬头看看这日新月异的世界啊！如今已是科技引领的时代，怎么还拘泥于那些古老的妖魔鬼怪传说呢？是时候将那些迷信的糟粕扫入历史的尘埃中了！”
“听说那恶灵怀揣着灾祸之种？我们楚家岂能坐等家中鬼影幢幢、鸡犬不宁？说到底，不过是为了几个臭钱，满嘴跑火车罢了！你整天沉浸在这种无稽之谈里，难怪家父会对你的态度难以满意，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楚云龙言辞犀利，毫不掩饰对我们的一丝鄙夷。
赵金海的面色忽明忽暗，复杂的情绪在他眼中交织，令人难以捉摸其真实想法。
正当楚汉山准备开口介入时，
梁白事却抢在前头，语调冷静而带着几分寒意：“楚家的当家人啊，我在这青江城周边办理丧葬事宜已有大半生，行内有行内的规矩，老祖宗流传下来的智慧，各有其深刻的道理。你们这些生活在阳光下的人不信也就罢了，何必出言不逊，伤人心呢？”
我心中猛然一紧，原以为梁白事素来持重，怎会忽然动怒？
此言非但没有激怒楚云龙，反而引得他一阵嗤笑，眼底满是轻蔑：“所谓的大半生经验的梁白事？竟然以操办丧事为荣？依仗着编造谎言骗取钱财，这便是你的能耐？我们楚家金银不缺，更不屑于供养你这样的江湖术士！”
梁白事微微摇头，声音如冬日寒风般冰冷：“你们楚家这碗所谓的‘阴间饭’，我梁某人还真看不上眼。白日之下尸身自行挪动，这等不祥之兆，恐怕会招惹来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这场是非我梁白事不掺和了，你好自为之吧！”
言罢，他随手扯下身上的白袍，随着“啪”的一声脆响，白袍落在地上，随即转身，大步流星而去！
梁白事这一连串的话语与决绝的背影，让我的心头不禁涌上一股不安，仿佛预示着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
原来，梁白事是压根没打算卷入这场风波中！
鲁月琳在白日里不慎伤及了逝者的尸体，这件事不仅严重违背了丧葬习俗，更是在无形之中惊扰了沉睡的亡魂。
若这次接阴仪式再出现任何闪失，只怕梁白事自己与那位无辜的孩童都会不可避免地遭受邪气侵袭，这是他万万不愿意见到的局面。
因此，在心中细细盘算之后，梁白事早已有了一套全身而退的计划。
面对楚云龙那番如利剑般尖锐的话语，无疑是将梁白事原本就摇摆不定的决心，彻底推向了门外。
那话语间暗含的锋芒，仿佛为梁白事铺好了一条离开的路，让他没有丝毫犹豫的理由。
转瞬间，梁白事的身影已悄然消失在后院的幽深小径中，只留下一阵风的叹息。
楚紫怡察觉到这微妙的变化，心中顿时涌起不安，来不及多想便快步追了出去，裙摆随着她焦急的步伐轻轻扬起，仿佛连空气中都弥漫着紧张的气息。
望着梁白事离去的方向，楚汉山的脸色阴沉得如同即将来临的暴风雨。
他声音低沉而带着几分责备地说道：“大哥，尽管你不信那些风水鬼神之说，但老爷子可是对此深信不疑。梁白事在附近可是数一数二的丧事承办人，你这一逼，万一接下来的仪式再出差池，我们该怎么办？楚家万一真的因此遭遇什么不幸，老爷子震怒之下，你能承受得起那后果吗？！”
楚云龙却不为所动，他的眼神如同冬日里的寒冰，冷冷地回应道：“今天你这一系列举动，说到底不就是为了能让那个私生女光明正大地踏入祠堂吗？但这件事的可能性几乎为零，楚家上上下下，谁能接受一个外来的血脉轻易融入家族？！”
“至于出事？老爷子生气？在我看来，最直接的办法莫过于直接送至火葬场，一把火干净利落，骨灰洒入白渠，了无牵挂！死人还能掀起多大风浪？说到底，不过是有人想借亡者之名谋取私利罢了！”
楚汉山闻言，胸膛因愤怒而剧烈起伏，似乎每一个字都在挑战着他的底线。“你！”他怒不可遏，却一时语塞。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楚云龙的目光突然转向我和赵金海，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意：“你身边不是还有两位‘高人’嘛？老二，如果你真是因为心中有愧于你的私生女儿，以至于沉迷于这些迷信之事，寻求所谓的心理慰藉，那么作为大哥，我倒是愿意提醒你一句。
“他们之所以如此说辞，无非是想从你这里多榨取些钱财罢了。只要你愿意多付出些代价，他们自会有其他法子，保证会让你心满意足。”
“大哥此言，也代表了楚家的态度，你可要想清楚。”
言毕，楚云龙不屑地扇了扇鼻翼，眉头紧锁，抱怨道：“真是，一股难以忍受的尸臭味，熏得人头痛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