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大凶之物到来
赵金海的手指轻轻旋动钥匙,老旧捞尸船的引擎轰然启动,仿佛一头沉睡已久的巨兽,在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缓缓苏醒,船体悠悠驶离水面,向着晨光微露的岸边靠近。
一触陆地,赵金海没有片刻迟疑,迅速弯腰,用他那坚实的臂膀轻轻托起那位不幸遇难的女性遗体,动作温柔而尊重,仿佛是在给予她最后的尊严。
随后,他迈开大步,步伐坚定有力,径直走向那辆略显斑驳的金杯面包车,每一步都踏出了对职责的坚守和对生者的安慰。
车内,他礼貌地邀请我坐在前排副驾驶的位置,自己则选择与那位沉默的逝者一同留在后方的空间里,静静地陪伴,给予无声的守护。
这样的安排,无形中流露出他对生死界限的敬畏和对任务的虔诚。
老邓面对此情此景,眼神中没有丝毫讶异,一切在他看来似乎都已是生活常态。
他从容地点燃了一支烟,烟雾缭绕间,脸上浮现出一丝满足与放松,那吧嗒吧嗒的抽吸声在这狭小的空间内显得格外清晰。
随后,他随性地递给我一支烟,动作里带着几分江湖人的豪爽。
“我可不抽烟……”
我的话刚出口,便被一种莫名的情绪打断,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陷入了突如其来的沉默。
或许是对接下来未知情境的无措,也可能是对赵金海那份沉重责任的感同身受。
最终,我还是默默接过了烟,笨拙地借过老邓的打火机,深吸一口,试图以此消弭心中的不安与紧张。
那口烟雾仿佛成了临时的避风港,尽管它让我的喉咙火烧火燎,眼睛也被刺激得泪水盈眶,一副初学者的尴尬模样。
老邓见到我这副样子,忍不住发出了爽朗的笑声,连坐在车后座的赵金海也轻轻笑了出来,他们对我这个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城市大学生不懂抽烟之道感到好笑又有趣,调侃之中不乏一丝亲切。
我的脸颊烫得仿佛能煮鸡蛋,一半是因为羞愧,另一半则是烟雾的直接“功劳”。
车行至云雨村,慢慢停稳。
村口的景象令人咋舌,一排豪车整齐排列,显露出这家人对逝者的无限敬重与怀念。
人群已在此等候多时,大约十来人,神色各异,但都带着明显的期待。
赵金海小心翼翼地将遗体安放至那辆豪华灵车上,整个过程庄重而肃穆,仿佛是一场无声的告别仪式。
谢家,这个在当地颇有声望的家族,遵循着代代相传的传统,我对他们轻声细语地讲解着如何为这个未能降生于世的小生命举办一场体面的仪式。
我的话语间饱含了尊重与哀悼,让在场的人,特别是那位失去妻子的丈夫,情绪愈发激动。
他的泪水如断线珍珠般落下,每一次哭泣都似要撕裂心肺,那是一种痛彻心扉、无法言喻的悲痛,相比之下,早前遇到的龙河子家显得太过冷淡与漠然。
仪式结束,赵金海因其专业的服务,得到了一笔丰厚的报酬——六十万元现金,数额之大以至于谢家特意准备了两个箱子来装载。
他毫不吝啬地分给我其中一个箱子,又给老邓递去一叠厚实的钞票,少说也有上万元,称呼它们为“红包”,这是对他们今日辛苦与付出的一份肯定与感谢。
手握这份意外之财,我的内心瞬间被喜悦所充斥,先前的所有恐惧与不安仿佛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财富冲洗得一干二净。
那一刻,我深切体会到,有些事情,只有亲身经历过,才能真正理解其背后的辛酸与价值。
我情不自禁地朝着那辆显得格外沉寂的灵车投去一瞥,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我的视线。
就在这刹那之间,一股莫名的寒意顺着脊椎直冲而上,让我后脖子的汗毛不由得根根竖立,如同森林中的刺猬感受到危险临近时的戒备。
车窗内,一位面容异常憔悴,头发稀疏得仿佛秋日林间落叶,瘦弱的身躯几乎与骨架无异的女子静静地坐着,她怀中紧抱着一个看似即将满周岁的婴儿,正在给予他最为原始与纯粹的母爱——哺乳。
那女子的眼神空洞无神,宛如深不见底的古井,却偏偏有种奇异的力量,让我觉得她的目光正穿越时空的壁垒,牢牢锁定在我身上。
她的唇角微微翕动,虽然无声,但我心底却莫名地感受到了一丝感激之情,仿佛是她对我无声的致谢。
正当我沉浸在这一幕超乎寻常的景象中时,赵金海有力的手掌轻轻拍在我的肩头,将我从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恍惚中唤醒。
“天命,到家了!还在发什么愣?”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戏谑,几分关切。
我如梦初醒,再次望向车内,之前的那一幕却已悄然消失,只剩下那具原本应该安置在猫骨陶罐中的遗体安静地躺在那里,此刻的她,看上去更加枯萎,仿佛生命之火在最后一刻被彻底熄灭,徒留一具躯壳证明她曾经的存在。
我轻声回应:“哦,我懂了,金海叔。”
随着他的背影,我们踏上了通往村子的小路,脚步沉稳而坚定。
司机老邓驾着那辆金杯车,没有过多停留,直接驶离了这里,没有参与我们最后这段回家的路程。
或许,对于他而言,每一次的护送都只是一次任务的完成,而无法理解背后所蕴含的复杂情感与深意。
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我不禁问起赵金海是如何知晓那未出生的灵魂不甘于困守猫骨陶罐的秘密。
他脸上浮现出一抹淡然的微笑,仿佛早已看透世间万物,“玉化的遗体实属罕见,尤其是在未出生的状态下,我虽未亲眼见过,但关于此类传说早有耳闻。”
“据说,在某些特殊的情况下,母子同体的遗体,若母亲心中充满执着,尤其是对孩子过度的挂念,会在月光之下汲取天地间的精华,以月光为食,逐渐将腹中胎儿孕育成玉化之体。”
“在道家看来,人死求仙,玉化正是羽化登仙的一种形式,正如那些得道高僧圆寂后留下的舍利,被视为灵魂升腾后的真身遗留。”
“通常,未降生于世的胎儿,会依靠自身的怨气保持肉身不朽,一旦受到人的供奉,怨气消散,躯体也会随之快速腐败。尽管猫骨陶罐能借猫骨的阴寒之气减缓腐败,但与玉化的纯净相比,终归是天壤之别。因此,她自然不愿意被束缚于猫骨陶罐之内。”
赵金海的话音落下,如同一串串悠远的钟鸣,在我心头激荡。
我默默点头,随即又低声提出了心中的疑惑:“那刚刚我看见的遗体给孩子哺乳的场景,怎么会……她怎么腐坏得如此之快?会不会是我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