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奶奶走了
村里的学校只能上到四年级，一来是没那么多人，二来也没有老师，五六年级要去隔壁村上两年，这两个村挨着，但是却是天壤之别，隔壁村最近几年开发了旅游区，富的流油，经济条件和镇上都差不多，附近四个村庄的孩子，只要上到五年级，都会转到这个学校，等上到初中再转到镇上。
大路修的是柏油马路，不过要绕好大一个圈，大约要走六七里路，小路的话是从山里走，只要一半的路程，星星十二岁了，每天为了节省路程，都要和小伙伴一起穿梭在山中，因为这一片山有很多石灰石，所以有好多烧石灰的窑洞，就像巨大的火炉一样，每次路过的时候，热气都烤的人发烫，孩子们都有点怕，躲得远远的，后来别的村的一个孩子还说，班上某某的爸爸就是推石头的时候没刹住，连人带小车一块掉进了窑里，烧死了，这么一说，大家更怕了！再加上山里还要放炸药炸石头，每天中午12点准时有人拿着喇叭大喊：“都躲开！放炮啦！放炮啦！”
中间有一段时间，孩子们都不敢从那里路过了，后来又到了旅游旺季，每年都会有庙会，看热闹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好多人都从山里过，有大人壮胆，孩子们又开始走山路了，后来二伯父也去了窑上烧石灰，他腿脚不好，就被安排在下面往外推烧好的石灰，星星周六日不上学，就跟着大人一起拿着特制的小耙子捡东家不要的碎石灰，刚倒的料渣，还很烫，但是她也顾不上，因为晚一会就被别人捡走了，一些妇女一天可以捡三四袋，每袋两块钱，星星一个小孩子可以捡一袋，每周两天，她都能挣四块钱，而且趁着二伯父没回家，她还提前回去做饭，她什么饭都会做，每次二伯父都夸她包的饺子特别香！
这天，是一个阴雨天，本来说好的学校要收两块钱的卷子费，星星第一次说忘带了，第二次又说忘了，等到第三次，老师说：“全班就差你一个了，下午记得一定要带来！如果没有的话，老师可以先借给你，你下个礼拜还就行！”星星长这么大，没借过钱，她不敢开口，只能硬着头皮说一定带！
中午吃过饭，雨越下越大，星星想早点走，犹豫了片刻，对二伯父说：“老师又催了，全班就我一个人没给了，今天下午一定得拿上……”
“能跟老师说说下礼拜行么？还有几天就开支了，你奶奶这几天不太好，医生总来，出诊费和药费都欠了不少，不是二伯不给你，你看看咱家的罐子里就剩几个一毛的钢蹦了。”
“老师说了，她可以借我，但是我没敢说……我不敢……”
“小孩子不敢是正常的，你再跟老师好好说说，就三天，三天之后肯定给，今天不是周五了么，下周一肯定给你带上！你奶奶生病，咱们家把左邻右舍都借遍了，人家实在不敢借了，家里把你攒的钱都花上了，真是没了，再等等，下周一上午就能开钱，中午你就能拿到了。”
“好吧……”星星无奈的冲进雨里，头上顶着一块塑料布，就那么跑了。
意料之中，老师又催了，星星也没给，但是收缴的日期到了最后，老师悄悄帮星星垫上了。
到了周六，星星又去捡碎石灰了，不过二伯父没去上工，说着在家看着奶奶，待会医生要上门，星星也没在意，就出去了，这次她捡的比谁都卖力，竟然捡了两袋，一下就卖了四块钱，她高兴地想着，就算二伯父没有开工资，她也有钱交卷子费了，明天再挣四块，这样还能剩六块钱，给奶奶买点肉，最近奶奶越来越瘦了，都瘦成皮包骨了，有时候有点糊涂，嘴里老念叨：“我要吃肥肉，我要吃肥肉！”给别的，根本就不吃。
最近这肉贵的离谱，六块五一斤，真是吃不起，二伯父现在一天能挣十五，吃一斤肉还得花半天工资，真是舍不得。
周日星星又去了，这次跟她预料的一样，挣了四块钱，她还额外捡了一些焦炭，那些是没烧完全从窑缝里漏下来的，平时窑洞上面也有，都是不让捡的，怕是有人偷跑到上面去偷拿，假装是下面捡到的，但是星星平时十分乖巧，东家也就默许了，不过也是她一个孩子可以，其他人不行。
今天收获满满，星星拿着工具往家走，翻过三座山就到能到家，等她到了最后一座山的山顶上时，还没下山呢，就看见山脚下，自己家门口立着白幡，还搭了棚子！她不知道怎么了，但是就是很心慌，顺着坡就往下跑，跑到一半刹不住，和上山的小胖撞个满怀，小胖也顾不上疼，大叫道：“不好了，不好了，星星，你奶奶死了！”
“你放屁！”星星已经哭了。
“谁放屁啊！我好心来告诉你，你还骂我！你奶奶真死了，被子都扔房顶上去了，你在山上看不见啊？”小胖揉了揉摔得生疼的屁股不满地说道。
“奶奶……奶奶……”星星一边哭一边跑，摔了一地的东西也不要了。
“哎，你的筐！这袋子和耙子都不要了啊？”小胖捡起东西，跟着在后面跑。
气喘吁吁地跑到家，一进屋，就看见奶奶躺在架子上，穿着寿衣寿鞋，身上盖着的是黄布，头枕着专门的枕头！二伯父跪在地上烧纸，这场景是那么的似曾相识，也是几年前的一天，她的爸爸妈妈也躺在架子上，再也没醒来过……
星星跪在地上，一个头就磕到水泥地上，连磕了三个，一边磕一边念：“奶奶……奶奶……奶奶……”最后脑门都磕红了，旁边的人看到，赶紧扶她起来，她就是不起来，最后生拉硬拽，才把孩子拉到炕边，一边为她带上孝衣孝帽，一边说：“磕了就行了，你就是磕死你奶奶也看不到了，再说她疼你，也舍不得看你这么磕啊！心意到了就可以了。”
星星就那么站在那里发愣，安静了许久，伸出手，张开攥着的拳头，里面躺着皱巴巴的几块钱，她哭着说道：“表奶奶，我说给奶奶买肉还没买呢，这几天东家允许我捡焦炭了，我天天攒点，到了冬天就能烧炉子了，我奶奶总说炕不热……”
“这孩子……唉！”表奶奶也被孩子的话弄得眼泪汪汪的。
奶奶的死，除了让人伤心，也让本就不富裕的家更加艰难了，就算简办，那点工资也不够，而且爷俩也不能不吃不喝，好多东西都是先赊账，后期也得还，奶奶在家停了三天，用钱迫在眉睫，棺材都不便宜，看着家里这么难，星星让二伯父把家里存的钱拿出来，二伯父不肯，说了，那是给她存的，谁都不能动，奶奶临终前嘱托，打死不能动！可是平时一贯乖巧的星星，此时就像疯了一样：“把钱拿出来！拿出来！不拿出来我就死！”
二伯父看着星星：“死去的走了，活着的人还得活着，这是你爸妈拿命换来的钱，除了给你上学，谁都不能动！我不能对不起他们，也不能不听你奶的话！这是她死前交代的！”
“既然是我的，那就我说了算！要是不拿出来，这个学我就不上了！我陪我奶奶一块死！她想吃个肉都吃不上，死了还想直接挖个坑就把她埋了吗？我看过唱戏的，里面说，没人管的人，死了就用破席子扔了，你也要这么对我奶奶吗？”
“不是……二伯也不想……”
“星星求求您了，不要这么对我奶奶！”说着就对二伯父磕头，谁也拦不住。
“好了！别磕了，我同意！”二伯父心疼的扶起星星，爷俩抱头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