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十阳天陨
塔格依琳的长枪从半空中掉落，她急挽缰绳，才稳住被气流冲击失去平衡的坐骑。
闪电掠过的空气，灼热而扭曲，这股热量正在消散。她呆呆地望着前方的山岩，闪电刚才就从她身侧不远处飞过，直接在她身后的骑兵团里烧出一条通道，通道里只有黑色的灰烬。
鲜血正在渗出她的耳孔，她的听觉暂时性大幅退化，几近失聪，耳朵里全是雷声余韵，昂昂回荡。
山岩上的六个人，她认识一半，有她姑姑的女儿，她那变节投敌的表妹斯提蕾，以及斯提蕾的两个影子，查尔敏和科蒂诗，另外有一对人类双胞胎女孩。
还有一个人类青年，罕见的黑色头发，很英俊，他放下双手，然后和斯提蕾说了几句话，走到一边的石头上坐下。
塔格依琳目睹了全程，她不知道刚才那个青年使用了一种什么样的力量。
她只知道，当那青年从手中发出的雷电掠过自己身边时，其中蕴含的灾祸属性是何等的强横与霸道。
如果那一道雷电击中了自己，那么自己此刻是什么状态？
“呜————————”这是撤退的号角声。塔格依琳回身看去，惊骇地发现，大国主的战斧王旗在缓缓倾倒。
这一击，竟然是对着大国主去的！离得这么远！
而且看起来，还奏效了！
旗帜倒下，代表着护旗者遭遇不测，而战斧王旗的护旗，正是大国主纳伊夫本人！！
纳伊夫折在了这个青年手中！！他甚至都没见到他的面！
“嗨，塔琳~还不走的话，就过来坐会儿？咱们聊聊？”斯提蕾喊得很亲昵，但动作一点也不友好，她拔出瑞雷索恩和奎弋，摆出战斗姿态。
塔格依琳的武艺，多年前就超过斯提蕾太多。斯提蕾叛变到埃雷蒙特之后，将时间过多地投入到情报工作中，武艺的锻炼就不那么勤奋。所以斯提蕾不敢有丝毫的轻敌之意，她知道自己这位表姐有多刻苦。
若不是有两把传奇武器在手，斯提蕾真没把握硬扛塔格依琳手中那杆仅仅是史诗品质的长枪。
但是塔格依琳一脸茫然，斯提蕾的声音可没号角响，她听不到斯提蕾在说什么，只是看到斯提蕾摆出了战斗姿态。
号角再次响起，塔格依琳对斯提蕾摇摇头，扯动缰绳让坐骑回转，并命令部下撤退。
临走时，她回过身，深深地看了那个坐在石头上的青年一眼，想把他的样子记在心里。
数千米外，仅仅一击，就把不知多少波特尼士兵送往死界，更是折断战斧王旗，令大国主遭受重创。
这一击，石破天惊。
让塔格依琳感到意外的是，那个青年双手十指交叉相握，双肘支在膝盖上，低头闭目，根本没有看她。
黥面破颜之后，塔格依琳仍然是北原之花，她虽然讨厌别人评论自己相貌，但她也知道，她的美，是连女人见了都想多看两眼的那种。
而那个青年自始至终都没有朝她看上一眼。
好骄傲的人，塔格依琳心想，但是，他的确有这个资格骄傲。
“艾切维利亚，我要知道那个人的名字。”塔格依琳轻声说。
正在梳理羽毛的大鸟愕然看了塔格依琳一眼，叹了一口气，却还是振翅飞到山岩上空。
“塔格依琳不准备战斗，所以收起你的弩，查尔敏！”艾切维利亚瞪了查尔敏一眼，口吐人言：“如果伤到我，你无法承受她的怒火。”
“嘁，胆小鬼，我就吓唬吓唬你。”查尔敏撇嘴，放下手中对着艾切维利亚瞄来瞄去的手弩。
“人类强者，告诉我你的名字，塔格依琳需要知道是谁在屠戮她的士兵。”艾切维利亚扇动着翅膀悬停于空中。
希奥正在经历比死亡更加恐怖的感觉。
他的四肢百骸都仿佛被插进钢针并且不断搅动，血管中的雷电力量彻底空了，心脏位置的光点如风中残烛，无力地闪烁着，眼看就要熄灭。
剧烈的疼痛和不断冲击着脑海的困意两种矛盾的感觉影响着他的神经，他现在只想躺下来休息，突然听到一个优美而中性的声音在发问，他努力抬起头，看到一只漂亮的黑色大鸟正望着自己。
它有着美丽的羽冠，修长的脖颈，剑状的尖喙，双爪覆盖着金色鳞片，锋利的爪甲闪烁着金属光泽，狭长上挑的柳叶形双眼，在长长眉羽的映衬下，显得十分威严，四只巨大的翅膀扇动着悬停在空中，一丛又宽又长的尾羽飘逸地随风摆动。
希奥曾经在凡塔斯克的书中看到过这种外形的鸟类，这是雪鹮，不过雪鹮都是白羽赤目，这只例外，它的羽毛是黑色，眼睛是蓝色。
这是一种神奇的鸟，没有性别，在生命终结之时，会把记忆分裂成不同的卵，然后自行破壳诞生新的雪鹮，也算是裂殖的一种。
雪鹮随着时间逐渐恢复记忆，等到某一只恢复全部记忆时，其他没有完整记忆的雪鹮会同时向它传递各自的记忆之后死去，而拥有了完整复数记忆的那只，也走到生命的尽头，它会把记忆再行裂殖，如此循环往复。
如果某一只记忆完整度最高的雪鹮非自然死亡，那么另一只完整度次一级的雪鹮会自动接受横死同伴的记忆。
第一只雪鹮，传说是由冰雪女神的思念形成。每一只雪鹮，都孤独地记录着无数次生命的喜怒哀乐，它们是睿智无比的存在。它们被称为冰神信使，苏尔克什之友。它们是无数重要事件的见证者，它们在天空翱翔，讲述故事、吟诵传说。雪鹮一边回想前世，一边记忆今生，轮回越多，记忆也越多，雪鹮就越古老。
能够承载那么多的记忆，雪鹮多少都有些精神分裂。艾切维利亚就承载了一千世轮回和百万卷记忆，它是一只千世万卷雪鹮，精神分裂程度前无古鹮。
“你好，高贵的冰神信使，”希奥对艾切维利亚点点头：“吾名希奥·索竭罗。”
“你很强大，索竭罗阁下。”艾切维利亚说：“你使用的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力量，它像雷电，却不是雷电，它不属于这个世界，甚至不属于凡间，那埋葬无数波特尼勇士的技能，它叫什么？”
“热涌极雷炮。”
“……这名字不咋地，我觉得叫科蒂诗的闪光或者闪光的科蒂诗比较好听耶~”科蒂诗小声咕哝着发表意见。
“闭嘴，听他俩说。”查尔敏拎起科蒂诗抱到怀里。
“很好，使用热涌极雷炮的希奥·索竭罗，从此之后，你将多两个称号，我愿称你为‘断旗者’，继‘弦月大撤退’之后，你再度给予波特尼毁灭性的打击，今天将被称为‘断旗之灾’，今天属于你……或许，你还有可能是‘北原之花的采撷者’唳——”
希奥被这个有点中二的大鸟说得一愣一愣的，第一个称号他大致上懂，那是他几乎搭上一条命换来的，后面那个怎么听起来有点像流氓。
“想都别想，回去告诉塔琳，希奥是我的。”斯提蕾正似笑非笑地听着，但一听最后一个称号就不干了，她团起一个雪球就朝艾切维利亚砸过去：“她不是看不起男人吗？对着我男朋友发什么骚？真是的！”
“我经历了一千次过去，逐渐得窥未知的未来，未来终将成为过去，所谓命运，就是一个又一个的未知未来一个接一个成为已知过去。”艾切维利亚轻巧地一展翅膀，避过雪球，转身飞走：“桑斯克里特银帐，你不是希奥的未来，更非他的过去——唳——”
“噢，忘记告诉你~艾尔就是被我的男朋友抓住~你要不要再给他加一个称号？猎狐人怎么样？”斯提蕾把手拢在嘴边大喊。
“那么，索竭罗阁下还是‘明珠囚牢’唳——”
“你这个神经病！！瘟鸡！”斯提蕾粗鲁地骂了一句，然后转身对希奥说：“我表姐看上你了，她竟然主动来问你的名字，艳福不浅啊你。”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现在急需回到军营休息，我快要死了。”
“是吗？太好了，那你就去死吧！”斯提蕾气哼哼地窜上岩壁，就像踩着平地一样几个纵跃，没了踪影。
“花心鬼！”科蒂诗冲希奥做了个鬼脸，扑棱着小翅膀追着斯提蕾飞走。
“我又多了一个情敌！”查尔敏单手叉腰，指着希奥怒斥：“你这个到处拈花惹草的负心汉！头儿等等我！”
“你俩怎么说？”希奥满头黑线看着在一边笑得打跌的双胞胎：“如果你俩还正常，就帮帮我。”
“别担心，”玻尔曼把一根大铁钉竖放在岩石上，只一拳就砸进去四分之三，她掏出一盘长绳，一边绑一边说：“我姐带你下山。”
玻莱曼把希奥背在背上，抓着绳子试了试，说了句抱紧了，接着纵身一跃，落下一段距离，脚在山壁上一踩，再次跳起。
希奥就在一波接一波的失重感中，跟着玻莱曼向山下坠去。
突然，玻莱曼拍拍他：“看东边。”
东边的天空，此刻是一副末日降临的景象，像是被火焰灼烧一般，漫天的云都变成红彤彤的透明颜色，仿佛高温之下融化的琉璃，滴滴答答往下掉着火雨，并且旋转着把天空扯开一个又一个的巨大黑洞，
当那些天孔达到十个时，其中开始落下燃烧的陨石。
凡塔斯克·瓦内迪集合九位高阶法师一起发动的九阶二级咒术——“烈阳火陨”，它从天而降，正在覆盖东海岸。
“你这次立了大功啦，”玻莱曼背着140多斤的希奥拽着绳子飞快下山，脸不红气不喘，说话气息仍然很均匀：“一个人挡住一支军队，还狙击对方首领成功，这功劳打破天去了。”
“侥幸而已。”希奥假惺惺地谦虚。
“头儿的态度，你不要放在心上，她是女生嘛，这几天恰好……”
希奥心说，我真不放在心上，斯提蕾、查尔敏、科蒂诗，她们喜欢调戏我，但是他们说的真还是假，我比谁都清楚，只要在我眼前，她们根本瞒不过我。
而且，斯提蕾看向威尔夫的那种眼神……呵呵，其中闪烁朦胧的倾慕和依恋，她觉得能瞒过谁？
蕾姐变节投敌，估计咱们威叔的魅力要占80。
这小猫咪是个大叔控，啊哈哈哈哈~
呃，但是威尔夫这个老光棍今年54了吧。也不知道斯提蕾多大，看面相就是个十五、六岁的人类女孩。
“我真的没在意过，如果你们几个不嫌我高攀，我会很荣幸做你们的朋友。”
“怎么说的呢，什么叫高攀~咱们就是朋友。”玻尔曼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她下山更夸张，连绳都不用，就用单手和双脚提供的摩擦力，贴着几近垂直的山壁往下滑。
这姐俩这核心力量也是没谁了，希奥看得直咋舌。
失重感忽然消失，三人落在地面上。
崖底拴着两匹马，马鞍上挂着装满食物和饮水的保温背囊。
背囊的挂件是一个银质的小猫爪，连着链子晃啊晃的。
蕾姐这个人，除了口是心非，为人还是不错的。
烈阳火陨在东部近海和海滩上肆虐，它的持续时间是十五次呼吸。
十五息，听上去很短，然而只有身处它的作用范围内，才知道这十五次呼吸是多么漫长。
阿古塔姆连声怒吼，他自从吞噬过火龙之心后，每日都在与来自体内的高温争斗，身体的属性已经逐渐变为灼热，烈阳火陨的灼热属性倒是对他造不成损害。只有撞击法则给他带来的些许麻烦，但是这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但是他的部下却不行，野巨人们就像是冰雹之下的庄稼，在密集的火雨中东倒西歪。
“火！这是火，我喜欢放火！但这不是我的火！小不点们在用火烧我！真顽皮！”在密德勒的提醒下，阿古塔姆挥拳砸开一块陨石。
“别害怕，密德勒，哎~要有教养，别骂脏话~”阿古塔姆摘下背后的巨岩，用双手举过头顶：“来，告诉你慈祥的老父亲，他们在哪？看老爸不把他们砸成肉饼！什么？你也不知道，你说我要你有什么用！？”
密德勒暂时是指望不上了，这倒霉蛋的尾羽着了火，正气急败坏地鸣叫着往水里扎猛子，阿古塔姆只能自己侧着耳朵寻找咒语的方向：“可恶！！那些喋喋不休的小不点到底在哪个方向！？”
但十位高阶法师，尤其当中还有凡塔斯克这样的法术活典，他们的咒术水平岂是一般法师能比的。
咒语仿佛从四面八方响起，威严而沉重。
凡塔斯克的兄长克莱门希天赋叫“半音”，一个咒语结构点可以只发一半的音，所以念咒只用别人一半的时间，而凡塔斯克更叼，他的天赋叫“三叠”，他可以用一个发音来覆盖三个咒语结构点，理论上，同样一段咒文，他念咒速度是别人的三倍。
在九位大法师念咒到三分之二时，凡塔斯克开口补完了咒语，并漂亮地完成了咒语强化。
烈阳火陨升华，成为火系九阶三级的最终魔法“十阳天陨”。
十颗体积巨大的陨石燃烧着从天孔里钻出，向着地面缓缓落下，大气中充满压抑的感觉，十阳天陨的属性依然是灼热，但巨大体积不断改变着空气密度，这个咒术的法则已经成为压迫。
野巨人们的怒吼变成了哀嚎，来自天空的强大压力再加上自身的体重，让他们再也无法站立，只能眼睁睁看着陨石向他们压过来，缓慢地把他们摁进沙滩里。
陨石最后来了一次新星齐爆，彻底改变了东海岸的地貌。原来方圆数十公里的浅滩被十个巨大无比的深坑取代，近海的海水马上涌进来，把浅滩变为深水区。
法师们不是神，然而他们却是最接近神的群体。以凡人之身，夺天地之威，这就是高阶法师。
“我会向魔法协会写说明的，”山崖上，凡塔斯克大师对九位大法师鞠躬：“谢谢老几位啦。”
这都是他多年的人脉，是各个国家的法术大拿，这次他人情欠的不小，看似一个咒语埋了野巨人部队，这其中的付出只有当事的几位法师才知道。
凡塔斯克身上的法袍已经暂时退回普通品质，那些玄奥瑰丽的法术符号几乎都看不见了，他握着法杖的手也在微微颤抖。
一到七阶的法术，他们这个级别，可以信手拈来随意使用，什么瞬发默发，都不叫事儿，比如有些孩子气的凡塔斯克，他施放一至七阶的法术，喜欢打响指。
但是八阶的咒术，他们就要有充分的施咒准备，而九阶的咒术，施法仪式及所需的材料，一样都不能少。
衰竭计划收尾阶段，十法师就在此准备，光是法阵就画了几十个小时。十阶法术是不能直接发出的，它必须由准备完全的九阶咒术升华而来。
九阶的咒术，大多是综合属性，再厉害的法师也不可能独自完成，而且，它对施法者的身体损害是永久性的。
可以随着时间以及营养补充来减缓，但想要完全康复，那不可能。
“你看你说啥嘞~”一个头发乱糟糟，邋里邋遢的老头摆摆手，捶着自己的老腰：“你帮俺们恁些次，俺给你客气过吗？”
“有事说话就行，”另一个面貌看起来年轻，但满头白发，声音苍老的法师正在吃饼，他灌了一口水，把饼咽下去：“写完了，我们给你签字，这是小事。”
魔法协会有规定，八、九阶咒术，在未得允许的情况下，不得对凡人使用，不得出现在普通人的战争中，这有些类似现在核协定。
因为这些咒术力量太强大，它几乎可以一次性改变战争结果。
十阳天陨的波动，瞒不过魔法协会的那些侦法者，他们肯定会有质询，凡塔斯克要写材料说明情况。
因为波特尼用神器招来普通人无法抵挡的野巨人，那么使用十阳天陨就很好解释了，而这些老兄弟，毫不犹豫地愿意签名作证，这让凡塔斯克很感动。
这和瓦内迪家族无关，这是他年轻时游学途中结识并建立起深厚友谊的伙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