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国子监之败
当年为了所谓的“人生经历亦是道理”，选了一些年龄较大的进士，可年龄大有显著的通病--守旧。
第一日学后，徐芷沅回家明显有些沮丧。
倒不用徐仙儿多问，徐子瞻就给徐仙儿说了“课分男女，好像有几门课的先生未去女班，都让女子自修。”
“自修？那国子监请这么多博士、助教、直讲做什么？”
“傅明，去，把周司业给我请来！”傅明是郡君府参军，蒋舟走后，徐仙儿就让他帮她参议事务。
傅明正好准备进堂通传，“郡君，周大人已经到了。”
……
这是有备而来？
再有备，徐仙儿也不能让女儿受委屈。
徐仙儿让子瞻先回院里照看芷沅，她整理了衣衫，正襟危坐在无事堂中央，等着周步绍来解释。
“包藏祸心，窥窃神器……牝鸡司晨……罔顾纲常……”
徐仙儿拿着《谏锦安郡君有误国事论》，问：“这是因我得了官职，又瞧不上我？”
周步绍是周相之子，所以这些国子监的下官将谏书交给他，希望周相能倾听天下学子的声音。
可周步绍明白，他的父亲对锦安郡君有多赞赏，于是，提前来见了徐仙儿。
“请郡君治下官治下不严之罪。”
“不了，你递给你父亲吧。该如何查办就如何查办，这谏文说了半天，说我碍了国事，最大的原因就是因为我是个女人。说来，类似的谏文，神龙朝时骆大夫写得可好多了。就这等学识见地，我的一双儿女就不劳国子监教了。周大人，先回吧！”
徐仙儿是真的有些生气，她什么时候觊觎过江山社稷了，给她都不要。
她辛辛苦苦又管文又管武，真是真真儿应了句“费力不讨好。”
早春的风，吹到身上还真是有些凉！
还好，她的炭盆还没有撤掉，躲进屋里，就感觉不到冷了。
徐仙儿缓了缓心情，决定先去哄女儿。
徐仙儿还没想好怎么应对，但有人帮她出气。
两日后，国子监被围攻了，御史台一众大人、英武堂一众武子，直接在国子监门口开始骂街。“刘炳成，今国子监国子学博士，五丰县人，三十无功，多年靠妻子、族亲供养。庆元四年，得进士，进国子监，随弃元妻，娶教坊女为妻，同年纳三妾……”
“何九章，今国子监律学掌教，平安县人，少时斗殴被先生除名，……如今有邻人见其父母、妻子时有淤伤……”
“张丰恒，今国子监算学助教，名山县人，庆元二年得妓子资助，进武考中进士。后虽依诺纳女，然次年转赠于隔壁酒家老翁……”
“赵海涛……”
“金永徳……”
……
御史台人见到一个国子监人，就把他们收集的小册子拿来念念，官员“黑料”他们那儿多得很。
紧跟着英武堂的教员“友好请教”这些“同行”怎么为人处事……
说郡君的原罪是女子？你们这些男子又懂多少礼义廉耻。
这些人刚新进官场，还未有大奸大恶之事，这些小黑料对他们来说杀伤力不大，但公开审判，侮辱性极强。
就在如此公开交流之中，这一年开学只有三日的国子监，在第四日闭学了。
不止闭学，连大门都关上了。
“陛下，该回去了。”跟着蒋思达的内侍高欢真是要急死了。
自从镇国公去了南边，他伺候的这位大祖宗隔两日就偷溜出宫，不是这条街逛逛，就到那茶楼坐坐，往往要耗到申时，该陪仁寿夫人吃晚饭时才回去。
今日碰到南门国子监的热闹，大祖宗看得起劲儿，时辰都过了还舍不得走。
“你让锦龙卫的人回宫跟仁寿夫人说，姑姑受委屈了，朕去探望她。明早再去给娘请安。”蒋思达指了指远处一个挑子说道。
“啊？这……”庆元帝是怎么知道那个菜挑子还有那个算命的是锦龙卫啊？
蒋思达看高欢一脸困惑，“高欢，你莫不以为朕不知道是有人保护朕才能走出宫门的？”
“是，陛下圣明。”
“周相和父亲不准朕出城，但阿娘既默许朕出宫看看，那更不会反对朕去姑姑家的。你说朕能吃到姑姑亲手做的饭菜糕点吗？”
……
高欢觉得这个时候的锦安郡君应该没心思待在厨房，便不好回答。
世间事，唯有爱和食物不可辜负。
主动停职的徐仙儿还真伏在厨房给小儿小女做吃食。
用糯米粉、木薯粉还有澄粉做了皮，给女儿包的酸甜果馅儿的水晶团子，给儿子做了肉松馅儿和咸菜馅儿的。
“好吃吗？”徐仙儿给徐芷沅喂了一颗山楂馅儿的水晶团子。
山楂蜜酱是冬日提前做好的，单独泡水、煮茶或是夹馒头，都是开胃顺气的。
“好吃！”不用去上学，阿娘在家里陪他们，还亲手做吃的，徐芷沅觉得好开心哦！
徐仙儿给徐子瞻夹了肉松馅儿的，男孩子嘛，没那么爱吃甜食。
“晚饭想吃什么？阿娘给你们做。”
这虽是午后的小食时间，但日头已经西斜，晚餐也得做起来了。
“啊……”徐芷沅摸了摸她凸起的小圆肚，刚才喝了一杯牛乳，真的不是很饿。
徐子瞻吃完肉松团子后，说：“母亲做什么我们吃什么，母亲做的都好吃。”
瞧瞧，多会说话的小嘴，多会哄人开心，徐仙儿也不管手上有没有粘粉，一边两下拍了拍两娃儿的小肉脸。
内侍胡喜急匆匆的赶到厨房，“郡君，陛下来了！”
“谁？”
“陛下！”
本来徐仙儿是不想要内侍伺候的，但考虑儿子的进出，还有一屋子的女眷，还是配了两个。
一个胡喜，责管内院各种与外接的事务，一个元安就跟着徐子瞻。
胡喜并没见过蒋思达，但高欢是谁，他在内侍省待过还会不知道？
这下着厨，也不能指望她衣冠多整齐了，听胡喜的意思，蒋思达也是微服出门的，徐仙儿示意春朝把水晶团子一样捡一个放在白瓷盘里，简单拍了拍身上和脸上的粉灰就去见这位突然上门的皇帝了。
“姑姑……”没等徐仙儿先问候国君，蒋思达先开口认亲拉近关系。
这是他爹蒋天齐给他说的，他姑姑不怕皇权，就怕脸皮厚。
在庆朝，徐仙儿是有圣恩令，不用对皇帝行跪拜之礼的。这圣恩令，只给了五个人--蒋天齐夫妇、周相、故去的蒋丞稷，还有徐仙儿。
徐子瞻和徐芷沅不在圣恩令的范围中，故而还是得向蒋思达行礼。
“起来，起来，表弟、表妹，快起来……”蒋思达看着徐子瞻和徐芷沅屈了身，赶紧招呼。
安排好皇帝上座，侍女上茶、上点心，除了高欢、胡喜还有春朝，其他人都屏退了。
“陛下，试试这头采银针，叶头还差点，胜个新鲜。”
“姑姑，这是我娘让人送的吧。一看就是永乐侯府的东西。”
“怎么？你外祖送的不好？”
“不是，就是天天喝，没滋味了。”
“陛下，试试这茶果，是阿娘现做的。”银针清茶香而味淡，配有滋味的水晶团子刚好，徐子瞻见茶不讨喜，就努力推销他娘的手艺。
“姑姑做的？”蒋思达说着也不等高欢试吃，直接夹了一个尝了起来。
一个、两个……五个、六个，刚好一盘。
徐家三口瞧着疑惑。
“宫里不给饭吃？”克扣谁也不会克扣到皇帝身上吧，难道是周令仪不给他吃？
不会，周令仪自己都吃得圆圆的。
“不是，是姑姑做的太好吃了。怪不得我爹说这天底下，就姑姑家的饭最好吃！”
……
“那你想吃什么，姑姑给你做？”无政事烦扰，徐仙儿的心情不错，看着蒋思达都觉得可爱。
蒋思达虽是皇帝，再少年老成，也只是个八岁大的小子，尤其是一个长居深宫，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小子。
真叫他点菜，他还有些茫然。
“父亲说姑姑鱼做得特别好，阿娘说姑姑羹饼小食做得最妙！”
嗯，说了等于没说，不如吃火锅。徐仙儿心想。
“家里有些新鲜的竹笋、豆芽和春菜，陛下不嫌的话，我们做一锅拌饭，佐一道腌笃鲜，再炸几个春卷，简单吃吃？”
“甚好。”
徐仙儿要下厨，也不能让六岁孩童招待八岁的小皇帝，于是一行人又浩浩荡荡的转移到厨房了。
徐仙儿交待着厨子做准备，徐子瞻自觉的坐到一边的小板凳上，而徐芷沅有个小灶台让她在一边玩儿。
胡喜搬了把交椅给蒋思达坐。
椅子太大，进不了厨房，蒋思达不愿意坐着，就随意找了空隙瞧。
蒋思达对徐仙儿的朝堂印象就是巍屹不动，寡言少语。
周相时不时都有大论悬河，他父亲不说话，他姑也不说话，只有身后的百官跟着赞和。
私底下，周相都教他要学会提问、反问、让别人问。
可是都是周相的人有什么好问的？
周相是长辈，是良臣，特意安排了他姑进朝堂。
如果不是今日国子监门前，有那么多人替徐仙儿说话，他还以为他姑于朝廷影响不大。
御史台的谏官都很会说嘛。
所以，他们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已经吵过、骂过了？
没时间浸泡了，徐仙儿动作麻利的用水焯了咸肉和火腿块，就开炖。
就另起一锅将豆芽豆干过完水，放凉水中降温后沥干，加了些调料做好春卷的馅儿，交给厨子包春卷，然后拿出一个大石锅洗米、倒水、倒油开始煮饭。
春卷下油锅，炸至金黄后捞起，等卷皮的温度降了，又下锅复炸，用漏勺转油锅三四下，就捞起来装盘。
炖锅里加上笋，继续炖，徐仙儿又换一锅，煎了薄豚肉和鸡蛋。
这时，石锅的米饭熟了，徐仙儿把肉、鸡蛋、过水菜扑到上面，然后铺上拌饭酱、芝麻和海苔。
等不了腌笃鲜，徐仙儿带着三孩子转移到饭厅，让人架了小炉，在饭厅继续炖。
春卷一人分了一个，徐仙儿让他们吃着看她拌饭，然后一碗一碗的，给他们盛好。
“陛下，将就一下，先吃饭垫垫……”对蒋思达来说，这拌饭着实是“粗”食了，但不影响，他吃得很香。
高欢本跟在姜思达身旁，没反应过来就被胡喜拉到饭厅的隔间，看着胡喜递给他的拌饭和他示意他快吃的动作。
“快点吃，郡君吃好了会叫我去伺候。”
……
就很离谱，这饭是郡君亲手做的，他们这些侍从怎么能吃呢？
但是，所有人都吃得很香，陪蒋思达在外跑了大半日的高欢也饿了，不管了，先吃为敬了。
做侍从的，动作麻利是基本。
在高欢还有两三口饭时，胡喜已经清了手清了口，去瞧腌笃鲜的火候了。
高欢回到饭厅，正好在分腌笃鲜，他把蒋思达的那份送到桌上。
发现蒋思达根本没注意他刚不在厅里。
胡喜检查了一圈饭桌，安排了侍女准备好洗漱水盆，拉着高欢又回到隔间，吃肉喝汤。
高欢在宫中可是没有这种经历的，他跟胡喜也不熟，但这同桌的情谊，让他不由自主的跟他亲近起来。
“老胡，你们平常都跟主君一起吃？”
“平常就这样，郡君分完食后，不特别交待的，我们近身伺候的都可以吃。郡君说这叫不浪费。当然没吃饱的话，还可以去厨房取例食，不过那个味道可没有郡君做得好。”
……
察觉高欢发呆，胡喜提醒他，“快点，郡君吃完，一般要到花园走走，我们得跟着。”
“哦！”本来就只分得一小碗，高欢很快就喝完了。
“啊，真鲜！”这郡君府的差事可真好！
吃完饭，在郡君府的小花园转了一圈，蒋思达倒是没留着再等夜宵，只是把春卷和水晶团子都打包了，就回宫了。
高欢瞧着手里的两样，心有点痒。
“陛下，这小食是要送给仁寿夫人的？”
“啊。”
“据说这春卷凉了就不好吃了。”
……
蒋思达笑了，“那就赏给你吧。不过那盒水晶团子得送仁寿宫，一颗都不能少。思远要是知道朕吃了独食，会闹的。”
“是，奴谢主隆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