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强国
魏昱追到了庆朝使臣休息的金泰馆找到韩沣。
“莫忘始终?你说仙儿送了大伯父一把宝剑,还有魏氏对不起赵家的证据?那是什么,我怎么从来都不知道?”魏昱有些心烦。
如果赵朝的灭亡,魏氏是主动的放弃救助,那么,他就不能把复国的期望放在魏氏身上。哪怕他聪明绝顶,借力打力。他一定早被防备了……
赵昱甚至怀疑起徐仙儿不待见他的原因,是否因他姓了魏。
她养了赵攸的孩子,代表着她认下了“太孙妃”这个身份。
这个身份原本是要坐上赵朝一国之母的位置的。
如果当初魏氏只是因为实力不济,眼见赵朝楼塌了而无法救,选择了与盛朝妥协,那能称得上明哲保身,可如果是应了求救,却失了信,那意义是不一样的。
凭他对徐仙儿脾性的了解,失信的魏氏得不到徐仙儿的天命之助。
“平晋王,今日如此高调的来见下臣,多少不太合适。”韩沣看着他,似笑非笑。
魏昱内心知道这是一个抉择时刻,对于庆朝一礼一兵的态度,肃宁会选战吗?
战就要与盛朝握手言和,那他魏昱可真变成了笑话。
敌军转和,曾经的主战前锋他一定会被贬罚、甚至殒命。
如今,魏昱想起他揭徐仙儿天命那日,他把她架到刀上,何尝不是把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之上。
从没兄妹亲密,何来亲情顾忧,逼她为齐氏赎罪,怪不得她毫不犹豫的站在蒋天齐身边。
因为她看出来,比起他想要她的天命助力,蒋天齐是真心当她是亲人。
而就算有“不利家”的说法,只要蒋家不在意,就没什么能破坏他们之间的关系。
如今庆朝集齐了他梦寐以求的复国机缘,镇国公后裔、赵氏后裔、天命之女,而他除了祖母留给他的遗愿,什么都没有。
如蒋天齐看透了他,在他的野心路上,他只是一个孤家寡人。
“仙儿是否有复阳都的野心?”魏昱不想输给蒋天齐,但是输给天命,他能认。
金泰馆外,来了一队骑兵,是肃宁天子魏致平派来请魏昱进肃宁皇宫议事的。
韩沣见魏昱也不着急,说:“吾家郡君与平晋王不一样,平晋王从小有叔伯长辈教养,生活无虑、衣食不愁。吾家郡君年幼虽遇养父母照料,可惜母女缘浅。郡君从困苦中走来,很是珍惜平和无忧的生活。若不是周相恳求,恐不会操心国事、天下事。即使如今,这些也只排在郡君的一双儿女之后。吾家郡君一旬上衙不过四日,对御史台也未尽全力。下官倒是希望吾家郡君能有些野心。”
魏昱觉得他这话是刻意对他能力不够撑起野心的嘲讽?
肃宁皇宫,广治殿。
临近承天宴,魏致平却不怎么愉悦,因为他收到了不想收到的贺礼。
当年的赵太后秘密留给魏氏两处铁矿勘探图和恩赐手谕,还有农书、神机武经……,让他们有割据一方的底气,他代表魏氏的确是答应保下太孙赵攸和准太孙妃齐棠。
后来外嫁齐家的两个妹妹带着孩子逃回来。
赵朝灭,皇室尽灭。
他以为这个承诺就没有履行的必要了。
其实魏氏也不是一点儿都没有做,再怎么说老七出了山,带回了晚棠,只不过晚棠不是齐棠而已。
原本以为这种二十年前的老故事,不会有人再提了,只是如今赵氏后人送了一本抄录的复国志士名帖。
……
“赵氏有后,其实不算太意外。”老八先开了口。
魏家“致”字辈的兄弟都来给大哥贺寿,这段旧事,前十兄弟都是知晓的。
“老七呢?还是不愿意从白塔寺出来。”老二问道。
除了寿星坐在高位,他是殿中年龄最大的了,一群兄弟难得凑齐见一面,却要讨论他们不擅长的国策,这以前都是老七出主意的。
魏致平也想魏致宗。
四年前,魏致宗在武州见了齐棠后,突然放下魏氏大业的纷纷扰扰,穿回了他父亲留下的僧袍,到寺庙里修行去了。
留给魏氏一句“义安德归,巢林一枝。”这位佛子之子似是算到了魏氏的命运,不愿再掺和,又回到他的命数中去了。
魏致平让人把徐仙儿送给他的宝剑送到各王之前把看,魏昱就在这时进了大殿。
“剑无华饰……”当兄弟正在品剑之时,魏致平示意近卫用剑与另一位佩刀侍卫对劈。
“哐当”一声,佩刀断落。
众所周知,天子近卫,用的是最好的器具。
“两侍气力相当,锦安郡君可是送了一把真正的宝剑于孤啊。”魏致平告诉殿内人。
宝剑?
锦安郡君?
赠剑,自古多有典义,可以说是王权或礼义的象征,但魏昱觉得以徐仙儿直接的性子,颇有一种“要你命”的意思。
“阿昱来了。”魏致平从侍卫手中拿过剑,走到魏昱身边。
“你说说你这个妹妹,送孤宝剑是何意?”
……
真是送命题。
“宝剑,国兴之物。赠君有敬勇之意,君勇而民好剑,轻死易发。”魏昱说。
“哦,只是祝福之意?”魏致平问。
“剑作不浮于表,而臻制精作,彰显庆国务实之风、强盛之势,说不得……”魏昱摸索着另一种说法。
“说不得什么?”魏致平好奇。
“庆朝亦有炫耀之意。国富而有良器,四邦之中绝不是弱者。”
殿上香炉烟袅往上,停顿半刻后,魏致平问众人:“肃宁与庆之盟约还有一年,我们还用良驹换粮草吗?”
致字辈老五管粮、老六管畜牧,老十管东贸、十一管西贸,对他们来说,换粮和市都是好得不能再好的盟约了,此时都闷不做声。
固定的获得谷物、种子,民间毛衣还能交换布匹、毛皮、茶叶、药材……
反正这几位还是想与庆朝继续交好。
“大哥,若不与庆朝续约,我们要从哪里获得增补,是打下盛地,还是庆地?”老三魏致和守丰河界,正面对盛朝和庆朝。选盛、还是选庆,这是一个选择题。
抵盛,庆朝才与肃宁平和。
若选了庆,肃宁能从盛朝那儿得到好处?
还有老九,还正对着盛朝东兴军……
他觉得其实没得选。
“与盛求和既是不可能的,就只有与庆相和一条路吗?”
“武州在江之北,说来离阳城也就三百里,我们平晋王若有心,策动拿下应不是难事,对吗?”魏致平望着魏昱说,其他叔伯有的望着他,有的望着魏致平,似是想弄清肃宁天子这话的真正意思。
“大伯父。”魏昱拱手回应,“保康府兴源县,我平晋军驻一营五百军,而对庆北县平江军两万,是三伯会带壮士南下,还是其他伯叔会来支援。”魏昱没说他不出战,只摆出兵力差异,让众人推想。
“庆北直属武州监管,蒋天齐的镇国军不下五万,若驰马相救,三伯、九叔的人马可否在半日内赶来驰援?”
“魏六万军,可浴血战杀庆七万,可空了守兵的保康府、金州、也给盛朝夺回去的好时机。甚至凉城……”那个最爱捡漏的天全土司应该不会放过。
“金州可不止东边会来人,北辽银海部这一两年不是没来偷偷抢抢的。”老九魏致海可不觉得他能把大兵力都带走去支援谁,急忙说着他的难处。
没有老七,少了谋士。肃宁的王爷们又回到武守一分地,难敌四面兵的情状之中。
他们没有做好的征战准备。
魏致平想开疆拓土,但当然知道,魏昱手里的几千兵士拿不下武州,他不过是想“齐”家兄弟相残,捡一个渔翁之利罢了。
魏昱三兄妹算是老七的人,即便如今老七隐世不管他们了,他也不能随便动这几个小的。
只是那魏氏背信赵氏的事儿,不知道魏昱究竟会站在哪一边。
“叔父说过,筹谋十九载,才得肃宁自立。一国之事,每走一步,都要有前三步、后一步的解决之法。叔父常说昱太冲动,要多思缓刑。还望大伯父见谅,昱今日莽撞之言。大伯父既望昱征,平晋将士自当听令。”
没说不打,只是说了打不了、打不赢。
魏昱这还没说断了庆朝的贸易,肃宁人的生活会受多大的影响。
此时,魏致平若还想让魏昱出兵,那就是明显的逼他死。
若这一战让肃宁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繁荣倾退,那都是天子恣意妄行之果。
当天子不够贤明,手握重兵的王臣,也不是不能另择一主。尤其是兄弟们都成熟了,而兄弟们也有了一串从小拿刀,以武力争名的子女。
还是维持现状就好,魏致平不得不面对现实,甚至开始害怕,待他下一寿时,可还有这么多兄弟为他祝贺。
武州,兵部侍郎刚从肃宁贺完寿回到衙门上值,徐仙儿就上门了。
“英武堂?郡君,我以为真正的将士都是在沙场中成长的,各军里有那么多大将军,都是先选心腹,再教本领,你说我们立武庙,建武举,这事我兵部和礼部可办了。可设教武堂,教幼子基本功也罢了,还让那些大将军们回堂进修,这我是真做不到啊?”
“不是让你抄纂《武经》《兵法》这些教材了吗?文课由你们兵部上,实战课交给各方军。”徐仙儿想要有脑子的武将队伍。
……
兵部侍郎是周相门生里文采最弱的,在跟几个师兄弟争官位的时候,轮到了一个没人选的兵部。
不是兵部侍郎不好,而且武将根本就不理会他这手无缚鸡之力的指派官。
经过徐仙儿一番折腾,各军虽然不把所有权力都捏在手里了,但也没让他好过。
四军都把他当做老妈子,没粮草了找他,没武器了找他,没兵了还是找他……找就找吧,时不时还戏耍他的人。
兵坨子跟文人就是不对付。
唉,想这六部侍郎,最苦的恐怕就是他了。
“秦侍郎,你跟陈中丞是否关系很好?”徐仙儿怎么觉得这两人都特别怕事,没什么一部之长的样子。
“不敢欺瞒郡君,展兄与我乃是莫逆之交。”
……
猜准了也不是什么好事。
徐仙儿自觉没有废话的必要了。“英武堂的事儿,我已经定了。如果你需要解释,我再请周相帮忙与你解释解释。”
“不不不,郡君,下官并非是不愿,而是做不到啊!”
“做不到?那我明白了,兵部需要一个做得到的侍郎大人。”徐仙儿还不信了,这大庆就找不到一个有胆识的兵部侍郎。
宰相府中。
周相让侍女给急匆匆就上门的徐仙儿上了一碗绿豆冰饮降火。
“秦延兴和陈展是有些怯懦,也不是像郡君想的那般差。只是他们为官以来都是副官出身,在各自的管领之下,又无合力之人,一直小心翼翼惯了。”周相对自己学生的几斤几两还是很清楚的。
“或许他们不擅长解决问题,但特别擅长找问题、记录问题。我想御史台还是挺适合他们的。”
“打住,宰相大人。有一个陈展就够了,你的人我可不敢要了。”徐仙儿跟周相提了要提一个新的兵部侍郎,这现任秦侍郎要如何安置,就是一个问题了。
作为周相的学生,追随恩师,虽无大功,但亦是勤勤恳恳,又无大错。只一句才不配位,就下贬,不太合适。
“不若让天齐兼任兵部尚书,让他去逼一逼延兴。”周相提议道。
……
“周相,你可真舍得。你就不怕镇国公脾气一来,把秦侍郎打残了。亏得秦侍郎还是你得意门生,敬你如父。”
“如父者,只希望弟子能有所长,能有长进。这都被郡君嫌弃无用了,我还会因为怕他吃苦吃亏?”
……
“秦侍郎要留在兵部当个副手也可以,可这主事之务,天齐也不合适。宗室还是不碰六部,尤其如今的蒋家都是武官。”
“兵部,除了为行军者解决后顾之忧,还得统筹和调配一国的兵力。如今各军各姓,目前还算一团和气,可谁能肯定大家永远一心呢?”
“让兵部出头打散各军的割裂和隔阂,只要有统一的爱国主义思想教育,以后的兵士放到哪一军中都不担忧他的忠诚。”
可能是暑热让人憋不住话,徐仙儿噼里叭啦就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