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选拔
第三日,面察。
礼部的效率很高,徐仙儿的案几上已按考生文碟分好两日答卷。
虽然,说好了特科是徐仙儿“一人可定”,但徐仙儿还是请了礼部、吏部对考卷初评排位。
面察就是面试,礼部侍郎和吏部侍郎被她请到上座。
徐仙儿让监考官开始叫考号,从排名后的开始。
“三十二号,考题问‘何为御史?’你答‘你家有老母,下有幼子一双’是何意?”这三十二号的文章也不是没有写御史要监察百官言行,但大篇幅写到他多年求学不易、家人供读不易,怎的,是要激发徐仙儿的母性?
若是像子瞻和芷沅那般小小可怜的模样,倒有些可能,可这么大个汉子,还学童子求“母爱”,要不得。
徐仙儿大批一个“不”字。
……
“御为圣听,史为事实,帝远居高台,御史应守帝之察言监听皆为真实之道。”
五十二号满嘴标准答案,通。
……
“五号,你说你进御史台首务是撤掉我这个监察郡君。说我‘行事不尊法度,不礼不义……’别的不说,你胆子不小,真不怕死,那就先去打扫御史台的新牢……”
徐仙儿叫来侍卫把人带走了,陪考的两位侍郎对了眼色,欲出声劝劝,毕竟这考生有情绪,他们能理解,结果却瞅见徐仙儿在考卷上标了“通”!
!
“陈侍郎,劳烦安排这个五号,还有前面那个脾气冲的七号,从低位做起。”
吏部陈侍郎吞了要劝解的话,赶紧把徐仙儿的嘱咐记在小本本上。
……
“十一号文采不错,写状子一定很拿手……二十七号是那个小聪明,以后让他做事儿不担心他吃亏……”
徐仙儿留人的标准千奇百怪,礼部侍郎和吏部侍郎在旁虽未多言,但已经完全能想象未来有郡君上朝的日子会如何的“多彩多姿”。
“陈侍郎、吴侍郎,接下来的最后两位,十五号、四十六号与我相识,按理我应该避嫌,面察就交给两位大人了。”
两位侍郎是来给徐仙儿撑场面的,既没有特科采纳的权利,就想安安静静的坐完全场,可不敢真把自己架到主考官的位置上。
陪考三日的礼部吴侍郎先提议道:“这两位考生经我礼部同僚批卷,排位在前,自是我部认为可用之人。我支持同僚的意见。”
陈侍郎看着小伙伴如此推搪,忙跟上,“吏部任官,会遵照考官的批语,今特科特办,郡君既坦诚认识两位考生,便无惧偏颇的非议。下官与吴侍郎可为御史台的官吏选拔,郡君举贤公正正言。”
“你们不用推脱,在其位谋其事。”
不不不,两位侍郎尽力的摆手。
周相说了,全力支持,但务必不能干预。
看着两位侍郎腰弯得把脸都要藏在案几之下了,徐仙儿心烦。
“罢了,让他们一起进来。”
在等考生的时候,徐仙儿故作不经意的说,“本来是想让两位侍郎选朝上同僚的,毕竟这御史台立起来了,不光可弹劾我的礼义不全,也会帮陛下看看哪些官员没能做到尽职履责……”
“臣,谨记皇命。不敢僭越。”两位侍郎还是保持尽量置身事外的态度。
徐仙儿也不想多说了。
韩沣和伍子高请进正堂之后,徐仙儿给这两人请了两张书案,同时把除他们俩之外的考生答卷放在一个木箱里。
“伍夫子、韩郎君,两位中,一位是我外甥的启蒙恩师,一位的家母、家嫂与我一双儿女也算有养育之恩。今日的面察,我便不再多提问了。请你们到木箱之中,挑选五份你们同期考生的答卷。一盏茶后,对他们的观点进行辩述,你们可以赞同,可以修正,也可以抨击……记住,你们是御史!”
……
经过了所有的考核,徐仙儿最后留了三十九人,也在这特科之中慢慢发现了周相给她的坑。
御史台可以是借她的皮谋事,但出击者必须要有政治敏锐度和手段。
否则,只靠她走吓唬人的套路,还是不能长久的。
就像陈、吴两位侍郎,说不接招,徐仙儿也不能打着让他们接招啊!
韩沣和伍子高的自由发挥还算不错,徐仙儿注意到陈、吴二人不时点头,以示鼓励和赞同。
不错,就你们两位了。
“你要陈展和吴士廉做御史中丞?”宰相府书房,这次是徐仙儿主动上门叨扰。
“不知周相能否割爱?”徐仙儿拿起茶杯,慢慢抿了一口,继续说道,“这御史台新事繁杂,真是不做不知道,还真以为像周相你说的,管起来容易。”
“周相,我已经够努力了,我家小子、女儿才三岁就陪我背律令了。但是,我是真没天分,周相觉得简单的事儿,我是努力了也做不下来。”徐仙儿带着做作的声调,说着她不行,她不能够。
周相紧了紧,不会是想撂挑子吧?
“这特科选了三十九人,难不成无可用之才?”不会啊,听说徐仙儿出了一道“宰相生徒袭之,如何自救?如何反击?”的考题,周相特地去查阅了考卷,有三四人的观点让他都觉得有需要提前自查和防范的风险。
“主簿和录事当得,台、殿、察三院的御史我也就能各拔出一人先撑着。可周相,你说御史台是庆国大事,这新台新官如何开展工作,总不能都是纸上谈兵吧,还是得有旧官带着,引着。三省之下,有您带着,尚书位都可以虚着,侍郎便得当一部之首,足以说明你老的下官能力强,而周相你御人有术……少一两个侍郎,你用手下的郎中顶上可不难。可御史台要全是新人班子,那我这个半路出家的郡君可是带不动的。”
……
“这……”
“这让四品侍郎转做五品御史中丞是降了一级半级,但头顶之上不还有御史大夫的位置?再不济,等御史台理顺了,再把他们升回去。”徐仙儿虽这么忽悠着,但明白得很,这人到了御史台,升回去是没什么可能了,毕竟侍郎的位置已经没有了。
哼,你逼我接活,我找你要人,反正不给就不干活。
当一人要走胡搅蛮缠之路,而对他的影响确实不大,周相能说什么呢?只能含笑应允了。
庆元四年三月二十七日,史上人数最少的御史台成立了。
僵着脸的两位御史中丞,带着一位台院侍御史、一位殿院殿中侍御史、一位察院监察御史、一位主簿,两位录事,还有五位令史,三位书令史,三位亭长,两位掌固参拜他们的监察郡君徐仙儿。
陈中丞不愧是吏部干过选官的,在接受调令之后,连夜拉着吴中丞重新审查了特科的考卷,列了录用清单。
有他们如此的尽忠职守,徐仙儿很放心的批了。
只是那些原本指望从特科搭上为官捷径的人,在看到他们只被录用为没有品级的小吏之后,很多人选择了放弃。
“御史台人少而精,做事不需急于求成,不能一日一案,便一旬一案;不能一旬一案,便一月一案;一月不行,便两月、三月……哪怕一年一案,只要我们把察听、举状做起来了,就是尽责了。”
“谨记郡君教诲。”
“台内事物由两位中丞大人劳心了。下月初一朝会,最好有个办事章程、考绩制定什么的,尽量让陛下、宰相、镇国公知道我们在努力。这缺的人手,有品级的让吏部从新科里给我们补,那些令史,你们看着进。”
两位御史中丞立即答道:“是。”
很好,自从把他们拉到旗下,徐仙儿就没再听到推脱了。
肯干是个好现象!
御史台运行起来了,徐仙儿也算开了好头,她还是她,还是想偷懒。
每五日朝前和朝后,徐仙儿会到御史台坐镇之外,其余的时候,她还是待在郡君府里。若实在是有急事需要商讨,御史台的各位大人们也可到郡君府一议。
反正从皇城区的各衙门到郡君府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
作为有实职的郡君,光是处理每日递到郡君府的帖子,还有临时上门的官员都让徐仙儿清闲不下来了。
工部建的议事堂,徐仙儿取名无事堂,期望无事一身轻,却真没少应付事儿。
这些人,是休沐日都不放过她。
徐仙儿带着一点点气瞧着影响她休息和带娃的韩沣,说:“休沐日,韩大人不去游览武州的山水,或者与同僚们联络感情,到我这儿来,是来探望子瞻和芷沅的?”
“小郎君、小女娘在郡君这里定被照顾得很好,下官来访不只为他们,更为自己答谢郡君。”韩沣从靠椅中起身,双膝下跪,扎扎实实的给徐仙儿行三礼。
“郡君大恩,还我韩氏民籍,起我为官,韩沣在此立誓,今世愿为牛马,效忠郡君。”
……
“额……”徐仙儿扶额,但很快放开手做出上挑的姿势,“韩大人,请起。”
“韩大人,韩家的民籍是庆朝给的,如今的官职是你凭能力考上的,可不用都归于我。”
韩沣起身后,并未直立身体,而是保持躬身。
“郡君看似未作为,而有大德行。若不是您周全了祖辈妄念,就算庆朝不贱我等,我等亦走不出宿命。而我这一身御史官服,便是知道郡君辖管御史台后,为报郡君大恩才来应考的。无论旧主新恩,郡君,您是下官的不二追寻。”
太过恣情,这韩沣不会也觉得她是要干大事的,才来投诚的?
“韩大人,男儿有志,小可为家、大可举国、举天下抱负,着实没有必要以追随我这个追求安逸的郡君为愿?”
“安天下,可逸万民。郡君的追求是天下人的追求,下官亦求之。”
你要这么解释,那就是死脑筋了。
在表忠心之后,韩沣打开携带的木盒子,向徐仙儿呈上一册名帖。
“这是赵氏留给韩家的救国志士名帖,除了我们韩家,星月湾万家和王家手中亦有一份。韩氏流放二十三年,若不计路途中有几波隐士救他们于伏兵之中,这贴上所列之人从未出现。下官想,这群人若非败亡,便是叛了敌。”
“你还是想为旧朝报仇?”
“并非。郡君可先瞧一瞧名帖。”
徐仙儿从善如流,“这……”,名册上有些熟悉的姓氏。
魏、白……耶律?
“还有辽部的人?”
“晋朝真定公主曾是辽部的王妃。”
哦,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多年以前的杂书记忆,让徐仙儿有点印象,但又不那么深刻。
“魏氏,乃当今肃宁宗亲;白氏,与郡君生母为族亲;这高氏、常氏为盛朝东兴军大将……这些都是赵氏选择的亲信,国灭之时,赵氏应给了他们足够的报酬和承诺,让他们务必把太孙保下,而太孙将会重振赵朝。”
?
不对啊?
“太孙攸不是过世了,难道他生前状貌非凡,展露了天人之资,让这些失信之人害怕了?被人害死的?”
“否。太孙是个很柔和的男子,病逝也是由于久病缺医而致。我想赵氏应是盼着太孙妃,也就是郡君你帮助太孙重振赵朝。”
呵呵,徐仙儿内心无奈,试问道,“你也知道?”
“旧时天下无人不知。”
?
冲击!
徐仙儿突然醒悟了,这箴言实质,不是说她命贵,而是她就像那些闻名于天下的美物,会被人争夺、摆弄还有利用。
韩沣说的天下人可能有水分,但这名册上的人恐怕是都知道的。
这哪里是命贵,这是要她命啊!
“所以,你想告诉我,即使我无意于天下争锋,天下人亦不会放过我。”
韩沣又又又跪下了,“天命有归。”
不,徐仙儿不想认命。
“你是跟你祖父长大的吧。”韩家本是前朝御史世家,徐仙儿虽没有见过韩家老爷子,但韩沣这固执的脾气,跟韩家老夫人不论晋赵与庆,只希望家族完整的稳妥性子不太符合。
“身为长孙,侍奉祖父十五载,也得祖父亲身教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