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救太傅
“进城后，我们就去周太傅府上么？”
“不是，太傅府在内城，我们是商籍庶民，进不了内城……得去伴山楼租个摆位，寄卖珊瑚……”
盛京城是什么地方？
一国之都，不是一个庶民拿钱就能横的地方。
伴山楼是一座茶楼，三层楼高，依着内城河边垂柳河岸。立于内外城之间，也就是平贵之间。
因茶好、景好，达官贵显、名人雅士不少会来茶楼放松。其东家也擅长把交际的优势运用到底，让这儿成为一个可让人寻机会的富贵楼。
伴山楼追求雅致，一室一隔。隔间既能让茶室更安静、更私隐，又能布置成展间，给那些进不了内城的商人有地儿展示手里的奇珍异宝。
若是展间的哪个物件儿进了贵人眼，那外城人就有可能与内城的贵人搭上线，请到茶室喝喝茶，聊聊心愿，说不定能结个因果。
徐仙儿听懂了，“这不是明着的钱权交易？”
……
没等韦奕东的回答，徐仙儿也明白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周太傅可借品茶出现在伴山楼，他们才有机会见上一面。
“……我们会请太傅安排家眷去金明庵祈福，金明庵虽在外城中，但有后山有密道通向城外，届时庵房走水，十二卫会带你们带走。”韦奕东给徐仙儿讲解着他计划的救人路线。
庵堂只能进女眷。
“那太傅呢？还有五卫了？”，徐仙儿问。
韦奕东本想说无需徐仙儿操心，但想到他的下巴，“太傅会在府中得知她们离去的消息，因不受夫人离世之痛，向盛熙帝提辞官，择日出城散心，我们再想办法。”
对韦奕东来说，救人只是确保周家所有人与蒋家站在一条战线上，周太傅能脱壳最好，若不能，救出周夫人和周家子嗣已是极好的了。
一种结果是谁都救不出来，一种是救出一半的周家人。
……
“搞这么复杂？”
“盛熙帝会放周太傅吗？”
“如果我能把人都救出来，你会听我指挥吗？”
接连三问，徐仙儿直说着她觉得韦奕东的计划不靠谱，还不如她去救。
……
“徐娘子，你……能吗？”韦奕东不是怀疑，是在想到徐仙儿善武又善毒后，一瞬间想要相信。
“信我的话，带我认齐所有要接走的人，三日内就能让你见真章。”
徐仙儿有隐身丸，有空间，带人走有什么难度？
若想打劫皇帝，她都可以。
果然，救人这事儿没有她不行。
……
“让我想想。”韦奕东也只想了一会儿，很快，就同意了。
对他来说，信与不信，试一试无妨。
有金明庵的计划保底，实施前，只要徐仙儿不闹出大动静，他和他的人不用冒死，又救到人，何乐而不为？
盛京城，内外三重门，仅外城进出，徐仙儿一行便等了两个时辰。
这京城城防，是比武州最严时还要严上几分。
徐仙儿坐在香车上，半掀珠帘，不在意车外的花光满路，箫鼓喧空，拿着韦奕东给他的手画盛京城舆图认着城里的路。
他们的路引是温岭县签发的，那里是东南延平军与京畿龙武军交界外，盛国东海边两不相管的沿海小城。
恶水之地，对着外岛，成不了大患，却也是鱼龙混杂，要钱不要命的刑场。
有钱就要显出来，有钱可以使鬼变成人，也能使人变成鬼，有钱了的就想买个好出路。
徐仙儿的满身富贵、招摇铺张便是切合温岭富商的人设。
见着那么大的珊瑚，伴山楼的态度也是极好，很快就空出三个摆间，还给“叶”老爷一家腾出了水云阁歇息。
伴山楼边挨着的是玲珑园，那是楼里给客商留的住处。
玲珑园里有十多个院阁，伴山楼会根据商货的品质给来人安排，货和人都有楼里人看着，贵人来寻主人也得方便。
水云阁在玲珑园正中，与周围涧水相隔，廊连两端，是玲珑园里最清凉的住处。
时虽夏初，但日中的暑气已经叫人觉得闷了，这个时候的水云阁，清水含风，可是玲珑园最舒服的地方了，足见伴山楼的东家看好“叶”家的买卖。
水云阁虽不收宿费，但伴山楼的摆间是按日计费的，一个摆间一月就六百两。
住在楼里，总要吃食用度，见客期间还得单独租用茶室……
一场谋划下来，伴山楼要赚不少钱。
不过来伴山楼谈事儿的人，钱，就得是最不在意的事情。
投不投得了石，问不问得到路才是真正关心的。
当然，伴山楼也提供了货品保护和造势寻买主这些对称的服务，对真正的商人来说也是不亏的。
红珊瑚交给了伴山楼后，徐仙儿除了安心的等着，就是继续她的摸城之旅。
作为一个外地的商客夫人，伴山楼也很理解叶夫人对京城繁华的新奇和闲逛之心，派的侍女和小厮都是精通盛京游乐的，徐仙儿趁机玩了三天，才勉强介绍完城中西南一方。
徐仙儿还想逛，但韦奕东告诉她他们等的人到了。
不过三天而已，已经有数十家贵人有意珊瑚了。
开局第一位见谁，是很关键的。
摆的时间不长，伴山楼不会催货主，只是每日会给水云阁送报帖。
今日周太傅的学生来了，所以，韦奕东订了茶室，要准备请人喝茶了。
徐仙儿要认人，也得跟着喝茶了。
“御史台石大人喜欢团黄，石夫人则喜欢松岭茶……”
知道“叶”老爷有意向的买家了，伴山楼专门派了茶博士来水云阁给他们恶补知识。
徐仙儿一晚上喝了四五种茶，学了各种溢美之词。
可惜，真上了茶台，没怎么用上。
“这新政要行，但旧制也不是不好。哪个家族的儿郎不是从小学了礼仪正规、邦治之道，那些农家子，过了进士科又如何，不还是得在礼部考功、经吏部考察才有官做……科举、科举，有科、有举，光有学问可不够，贴不上大族的面，考上了也没有出路……”
这番贬低科举，把治国选才说得还是对各世家投诚结派，这话从御史夫人口中说出来，徐仙儿有些不太适应。
不过这伴山楼就是这么一个明晃晃选山头的地方。
一场表演而已，是真是假，总归让人可以明确喜好。
因为来的是夫人们，茶室的主席便留给了徐仙儿，韦奕东请几个随行的郎君去玲珑园的凉亭乘凉了。
石夫人不是徐仙儿关注的对象，不过与石夫人结伴的喝茶夫人们中，有周太傅家的二少夫人。
“哎呀，这说大族，我记得石大人也就是闽州船舶司出身而已，当年也是在闽州做了几年地方官的，难道当初不是有千船之功，而是靠了祖上在前朝的爵位升的京官儿……”
女眷们的吃茶，茶不是重点，但是茶味很够。
徐仙儿都没有搞懂，邀请来喝茶的，怎么还有拆台的？
跟石夫人对着说的是参知政事王家的少夫人，王大人也不满意科举，但不满意的是考科内容什么的易被人操纵，老专研什么古文典史，学而无用让寒门学子即使出仕了，仍是比世家子行得困难。
徐仙儿记得夫人们选坐在她家的茶席，开始谈的还是红珊瑚质地莹润，枝干健壮，姿态自然。
怎么，她只是布了一圈茶，话题就到了科举？
好像是哪家夫人提了想让朝廷尽早恢复科举之事，夫人们便有了不同的观点。
也是没想到，盛京的夫人们不爱花红，更爱时事。这风气看似还挺……开化的。
参知政事与御史中丞身后各自有相，这些话，徐仙儿不能插嘴，她是茶席的主人，但又是最没有权势的人，她只做她该做的事儿。
徐仙儿只对周二少夫人殷勤，几个夫人也看出来“叶”氏的选择，没了趣的夫人走了不少。
也有夫人觉得被这“叶”氏的无视给羞辱了，啧了几句难听的话才离开的。
“谁不知道，周家富贾天下，叶夫人，可别以为你家的有多奇货可居……”
徐仙儿很肯定无论小团、团黄、紫笋、阳羡……没有哪一家制的茶是放了醋的，笑一笑恭恭敬敬把人送了出去。
把叶家的拜帖交到周少夫人的手上，徐仙儿也算完成了任务。
接下来，又是等待……
三日后，韦奕东握着回帖，“娘子，太傅府上来人了。”
“邀我一人？”
“徐娘子可准备好？”韦奕东问了两个意思。
徐仙儿以笑回答。
周府派来接人的马车不大，徐仙儿本来带着韦十二娘和伴山楼派给她的侍女晴雪同去，可马车上已有一位奉茶妈妈，故而只得把不怎么像侍女的韦十二留下了。
盛京周府，太傅府邸，论贵，靠着皇城，无限接近皇权；论大，还不及永乐周府宽敞。
盛京周府的娱乐场地也就前院和后院之间的花园，假石环廊还分出了前后两块，大人们主要在前园书画谈棋。周府后花园，则留给夫人和娘子们赏花鉴美。
周二少夫人约“叶”夫人聊聊屏风画扇与刺绣，周夫人、大少夫人也在，偶尔过来请安的几位孙辈郎君也自自然然的见过了。
周府侍女适时的奉茶，不小心湿了“叶”夫人的衣衫，周二夫人便请她到客房换衫。
客房有另一个出口，徐仙儿穿过隐廊，来到了前花园的叠石景观中，在微微透光的石洞里见了周太傅、大郎君、二郎君。
“请娘子转告，魏与盛无异，蒋家若不能自立，周家离不离盛皆有一果，不必劳烦了。”
周太傅的话，听来就是跟蒋家还没有交流好做法。
两相信任，又不太信任，相互间又不太坦诚，怪不得肃宁能起事，而武州只能隐着。
“半年前，我曾问蒋将军，‘若要行事，可有哪些顾虑？’。将军说，‘周家和魏家。’”
徐仙儿的回话，让周太傅吃惊，“你不是暗卫？”因为暗卫从不多话。
“我与锦儿称得上姐妹。”
“哈哈，不错。”
“老夫也不想为难你，只是作想，若被这蒋家匹夫不聪明的算盘敲了，我们周家就太丢脸了。你瞧着他明着是要救老夫一家，何不尝是要摆脱我们这些束缚了，可惜少了我周家继续铺路，他也只能挺一时。”周太傅瞧着徐仙儿作何反应。
周太傅看人很准，蒋丞稷有武少谋，欲成大事，还少能主事者。
而周家人都有一副好脑子，做官得，做商亦得，称王就差一把好刀。
周蒋两家，同心才有未来。
若心不牢只能向更强者称臣，于盛于魏，有何不同，何必祭了自己。
“太傅，既觉得盛亦不好，何不翻手称王。”
“老夫志不在此。再者周王蒋不认，蒋王周不挺……”
“蒋思达。”徐仙儿先说了两家继续联盟最佳的答案。虽然还是小儿，但生在权贵之家中，这小家伙就避不开权力斗争，只不过这么小就让他担担子，还是稍微狠心了些。
周太傅捋了捋长须，“老夫好奇，娘子姓氏？”自古谋逆为天，能有此想法的人不多，就算有此心，能坦荡的说开篡权者更少于一二，尤其眼前还是位小娘子。
“不瞒太傅，与天齐兄同姓，但他还不知。太傅与两位郎君之前，我只跟蒋将军说过。”
“哦？那魏氏亦有你族兄？”
“各自安好便好。”
“娘子可有所求？”
“暂无。”
“那我可不敢相信娘子。”没有欲望的人，抓不住生，抓不住死，周太傅确实不放心。
“不想让灭族的仇人过得好，算有求吗？”
“算。但不够。”周太傅摆摆手，“娘子请回吧。蒋家的恩，我们担不起。老夫也不想拖累娘子。”
“太傅，若你不离开，便一辈子活在猜忌之下。”
“要离开，哪得容易？”
“太傅可信，我做得到？”
“哈哈哈，老夫一家九口，忠仆二十余人，娘子若是能全数照顾安妥，就算周某不服蒋匹夫，也不会辜负娘子胜意。”
“可有府图、府人信息？请太傅安排好各院按时安置，明夜可待分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