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离开
方二家往常两年做一次新衣,用的都是自家或村里人自织的葛布或麻布,还只做两身大的,其他都是再改改。
哪像徐仙儿一次性霍霍这么多回来,又有棉花又有罗的。
“姐,我想穿新衣服了。等我找到我亲人,总不能一身破破烂烂的吧。”
面子,都是为了面子。
“那就留你做两身,其余的退了。”
“退什么呀,这家里总不能就我一个人穿着新衣,我的姐姐、姐夫和外甥们还漏着风吧,你让村里人怎么看我?”徐仙儿一边说一边瞅了瞅三个小的,示意他们一同劝。
“娘,小燕想穿新衣服。”天可怜见,十岁的方小燕就没穿过真正的新衣服。
开始懂事的孩子,攀比也在心里悄悄萌芽。
同村的方妮儿新年的时候,做了件崭新的夹袄,她羡慕了好久。
新布做衣服,谁不想?
徐春儿也想。
看着两大三小五双的眼睛,只能凶着,“让你哥把东西搬到你小姨房里,接下来每一日,你都跟我老实在家里做女工。”
这意思就是同意了,皆大欢喜。
冬雨一落,山坳坳里的冷,浸人骨肉。
不像方家人对于这个天气习以为常,仿佛抖一抖,寒冷就会远离,徐仙儿好久没有这么冷过了。
怎么说呢?
随时代进步,物质条件总是越来越好。
尤其是经历过有空调和环境控温系统的世界,徐仙儿对以单薄肉身抵御这阴冷已经不太习惯了。
新棉衣是穿上了,还是冷。山里能打到的皮毛,徐仙儿又不太喜欢杂七杂八、长短不一的穿在身上,只是做了一床毯子,用于夜间御寒。
看着村边散布的大鹅,徐仙儿的眼睛都绿了,恨不得直接上手“打劫”它们的毛。
但那是上田村村长家的,她还不敢造次。她等着哪日系统刷新了羽绒服,再想办法塞进她的外衣内层。
在系统已经兑换够二十两银后,徐仙儿又去镇上脚店,请来往镖师代买了一百斤黑炭,算上代买费也就一两银子。
徐仙儿觉得这价格很良心,结果还是被徐春儿训了。
“依山都是柴,村里就没见哪家浪费钱买炭的……”
在徐家爹娘的嘴里,徐春儿是一位沉静爽朗的女子。
在徐仙儿的记忆中,每次回青石村,她这位大姐总是带着满筐满筐的东西,与其他回娘家的娘子相比,可是一点儿都不小气。
可怎么……
果然,住在一起还是不一样的。
上辈子徐仙儿没有和徐春儿生活过,两人的姐妹情缘,更多的就是每年徐春儿回村探亲时的几句寒暄,不像现在,徐春儿对她跟大石一样,已经不用客气,要挨打了。
不过打了就打了,隔着棉花,不怎么疼。
寒冷让徐仙儿坚强。
有了炭,徐仙儿的手脚才活了过来。
银钱已存够,其实徐仙儿已经可以走了。
但总有些拖后腿的意外,不是?
方大石这些时日跟着徐仙儿这个不着调儿的小姨,混迹脚店,日子过得是有滋有味,一听徐仙儿要出门寻亲,就吵闹着要跟着走,还美其名曰做她的“私镖”,要保护小姨。
但凡知情的,就知道这小子是野心出去见世面。
徐春儿肯定不同意啊,她本就不同意徐仙儿独自寻亲,更不会同意大儿子帮着出门寻亲。
方大石这般闹着,徐仙儿倒不好一走了之了。
另外的意外算是好事。
热心的三牛哥给徐仙儿带了消息,说宜川府和武州府在新年要通水路,他们震天镖局的大师傅祝叔会负责这条线路。
走水路比陆路轻松,尤其宜川往武州还是顺流。
徐仙儿按照上一辈子逃荒的脚程算了算自己往东行大约走了七八百里,虽是在崎岖山路间乱走,但应该与官道为了避山绕的路程差不了太多。
武州差不多就在这个位置上。
而且,有时候要相信巧合,这往往是命运的安排。
上一辈子,徐仙儿没有听说过武州,而这辈子打听东边,出现的第一个城就是武州,且恰恰就要开水路了。
这不是冥冥之中天之注定吗?
“妞妞,你说是不是?”
“啊?”系统被突然一问,完全跟不上徐仙儿要么不理人,要么闪电发问的节奏。
秦三牛真是个大好人,了解了方大石的年少意气,还帮他介绍了走支水镖的活计。
支水镖虽然不是宜川往武州这种主航路,而是跟着宜川府的江口往杨江上的小线航路。
支水路的小船和各码头都有新的生意,他们镖局也有。
且这类镖师也不需要什么经验,就要老实肯干的。
水镖和陆镖工钱一样,这份工对了大石的味儿,又能挣钱,方大石就没再提要跟徐仙儿走了。
徐仙儿心里对三牛也感激不已,私底下塞了二两银子给三牛。
三牛不收,又把这钱花在给徐仙儿定东去的路线上,帮忙把徐仙儿往武川的行程定在正月十八。
人与人之间这般热情的交往,说来徐仙儿觉得有些许陌生。
尤其是最后一世末世里,人与人最好的距离就是彼此知道还活着,但最好不要遇到、不要麻烦。
这一个冬天里,徐仙儿在上田村找回了这一世人间的一些牵扯与温暖,心好像被击软了些。
腊八……冬至……除夕……元宵在饱暖中恍然之间就过了。
尽管徐春儿不赞成徐仙儿一个人走,但还是拦不住徐仙儿要走的决心。
徐仙儿已经不遗余力的向徐春儿展示了她劈柴二十斤不用歇停的力量,还承诺等她找到了,会来信请徐春儿一家去见见亲。
这是徐仙儿的借口,无论找到找不到,徐仙儿都会写这封信,也希望那时徐春儿愿意来找她。
“我算哪门子亲?”徐春儿听爹娘讲过,徐仙儿应来自富贵人家。
排除掉寻亲的危险,徐春儿也希望徐仙儿能找到亲人。
但找到后,就与徐家这泥腿子的家世有云泥之别了,这时去拉关系……
唉,姐妹俩好容易才亲近了,徐春儿舍不得了。
“你是我姐,怎么不是亲戚了?”徐仙儿不管她的想法,“到时候把大安接到我那儿去,他读书的事情,我这个小姨包了。”
方大安是徐春儿的小儿子,七岁蒙童,文文静静的,跟他哥方大石完全南辕北辙。
“还有小燕,我给她找个绣坊,好好学些本事。”
方大石的活计算来也是徐仙儿引回来的。
徐春儿相信她这个妹妹有些小本事。
但想到离家总有些舍不得,“说的你就一定找得到,就不回来似的。”
“我肯定找得到。”徐仙儿就是这么笃定,“姐,我等着你啊,你一定要来啊!”
离开前的一夜,两姐妹第一次同床而卧,说了好多不曾说的话。
从对徐家二老的回忆,青石村的日子和村里人的数落,上田村方家的弯弯绕绕,还有徐仙儿杜撰的来年好日子……
这一夜,两人如亲姐妹一般。
正月十六,徐仙儿就要离开上田村了。
方家二房一家人都到巴陵镇的脚店把她送上车。
方大石要去宜川府的码头口上工,正好跟着一起走,可以送徐仙儿上船。
徐春儿拉着徐仙儿,临上车前,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
“这个衣箱你还要带走?”徐仙儿收拾的行李不多,全都打包在徐大娘留给她的酸枝木箱笼里,徐仙儿用布条做了两根背带,方便背着走。
现在是方大石背着的。
“当然,这是娘给我的嫁妆。”徐春儿也有一个。
“你也不嫌麻烦。”出门在外,用布包总是更方便的。
看着木箱,徐春儿真感觉徐仙儿不会回来了,心里更舍不得了,好不容易才跟这个妹妹亲近了些。
“不嫌。这是娘给我的念想。”
虽然这个箱子将将儿能放进空间里,但是来的时候徐仙儿就是走的明路,走的时候,不明明白白的走,这箱子还真不好说。
反正这一路都有镖局照应,到了武州,没有熟人了再用空间搬运就好了。
搭上三牛回北文县的镖车,徐仙儿对徐春儿说完最后一句“一定要来找我。”,挥挥手就离开了。
等徐春儿回家,便会发现徐仙儿给她留了一个荷包,昨夜她给徐仙儿的一个荷包,装了方家半幅家当二两银子。
如今那个荷包被带走了,徐仙儿换了一个她绣的荷包里放着徐春儿给的二两银和另外留下的五两银,留在了徐春儿的针线篮里。
念想,徐仙儿希望徐春儿对她也有。
从巴陵镇到北文县城一个多时辰的车程。
到八方驿马店后,秦三牛把两人交接给于四柱,就是之前在脚店说他家驿长跟各家镖局的当家熟识的大哥。
“四哥,仙儿妹子就拜托你了。”
“放心吧,三牛。明早你来接人,一定稳稳妥妥。”
于四柱把房间都给徐仙儿安排好了,领着人就往上房走。
直到今日,徐仙儿才完全弄清楚,那群常经过巴陵镇脚店的镖师,来自不同的县城、不同的镖马队。
八方驿马店是北文县最大的驿马店,经过北文县的镖局都会与之交道。
于四柱是这家驿马店的管事之一,驿马店的马匹和车辆如被客人租赁,他也会跟着走一趟。
秦三牛是北文县城震天镖局的人,他把徐仙儿放在驿马店休息,明早震天镖局有镖去宜川府码头,那一趟镖人会来接徐仙儿。
出城路引什么的都委托办好了,一并递给了她。
“四哥,真是太麻烦你们了。我们萍水相逢……”徐仙儿手里拽着碎银给不出去。
她确实没想到这群茶水之交的“大老粗”会把事情安排如此细致。
于四柱用手示意徐仙儿打住,“江湖儿女江湖话。你一个小娘子,千里迢迢寻亲,会吃不少苦。你叫我一声哥,我也认你这个妹子。这几个月我没少喝你的茶,三牛那儿也收了银子。我们这不叫帮,就是做该做的事儿。我们杨江儿女,钱财不多,但绝对重情重义。
祝当家也是稳妥的人,船上自是不用担心,到了武州,也会把你托付好。
你出门在外,银子要花到实处。
只是出了杨江,你要多留些心眼……”于四柱他们相信徐仙儿是个机灵的女娃儿,但女娃儿毕竟是女娃儿,弱不禁风的,还是让人担心。
没人相信徐仙儿有徒手拿下一头野猪的能力,当然她现在也不方便展示这个能力。
徐仙儿坚持付了房钱,让于四柱把三牛垫的钱换了酒钱押在驿马店。
另外叫了一桌菜,请于四柱一起,以表感谢。
因为在上田村多待了两个月,环山的蛇窝都被徐仙儿掏光了,蛇窝边的解毒药材也薅了不少。
徐仙儿存了六十多两银子,存在空间里的还有灵芝、重楼、雄黄这些好物,所以也不担心钱不够用。
县里的驿马店比镇上脚店热闹不少。
脚店多是午间歇马,白日热闹,夜里冷清,驿马店却有不少借宿的。
跟于四柱熟悉的人多多少少来跟他打招呼,徐仙儿也是很欢迎拼桌,倒是这些大老粗见她一个小娘子还不敢随意了。
徐仙儿也不想打扰他们的兴致,吃完饭就回房间了。
方大石则留着堂间跟这些前辈学习跑镖轶事。
刚闭眼准备休息,妞妞就开始召唤了,“姐姐,姐姐。”
这几个月系统像休憩了一般,除了徐仙儿用商城出售药材和猎物以外,就没有特别的提示。
当然,也可能是妞妞随主,懒得叫唤。
这个没用的妞妞也是除了卖萌,十问十不知,又有些怕徐仙儿,很少有主动召唤的时候。
“怎么呢?”
“牛肉肉……”
……
徐仙儿发现自己的金手指不仅是镀金的,还是吞金的。
刚刚饭桌上,拼桌的大哥带了卤牛肉,徐仙儿秉承在外不随便吃他人食物,没碰,结果这意识中的宠物还惦记上了。
“没有。”徐仙儿没好气的说道。“睡觉。”
“哦。”作为一抹魂,吃不是必需,只是欲望。
一张委屈得不得了的狗脸在脑海中晃荡,徐仙儿有意识的不去意识,慢慢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