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夜会
宫梦弼来得很快,再加上良姬姑娘拖延有功。
等他到了片刻,城隍神一行才从庙宇中出来,穿过麒麟照壁,在城中缓步而行。
宫梦弼双眼微垂,并不凝视着他们,也并不将注意力放在他们身上, 而是尽力保持着通天法的状态。
感受着天空与大地,黑夜与长风。
存神天地里,脱身自然中。宫梦弼潜藏的秘诀不在于遮掩,而在于融入。
尽管缓步跟随着城隍一行人,他仍旧有闲情逸致去观看天上的星宿。
主要是心宿,心月狐之光, 乃心火法的源头, 更是他敢尾随城隍,不怕被发现的仰仗。
城隍与阴阳司文武判官没有穿官服, 便服出行。
看着他们行进的速度,宫梦弼就明白,他要的见的人不在城外,就在这吴宁县中。
果然,行过街巷水畔,城隍与文武判官最终在一家酒楼前停下。
酒楼门前挂着灯笼,灯光昏黄。
三人到了酒楼前,酒楼的小厮就点头哈腰的迎了上来。
那小厮弓腰弯背,伸手指引,就露出来手腕上一个肉眼不可见,但宫梦弼却瞧得清楚的王字纹。
夜色幽深。
酒楼灯光亮着, 就将周围的夜色称得愈发黑暗。
城隍与文武判官进了酒楼,须臾间,就有一股微风吹起来。
那不是微风, 是黑暗中梭巡的伥鬼。
宫梦弼惦记已久的斑寅将军竟然就藏在吴宁县县城之中,占据了酒楼, 以伥鬼夺魂、占据人身, 堂而皇之的在人气旺盛, 城隍治下的县城之中现身。
宫梦弼觉得匪夷所思,却又觉得似乎在情理之中。
城隍与斑寅将军勾结已经是不争的实事,但县中还有太清观和华光寺呢,这一僧一道难道也毫无反应?
还是说同样与妖魔勾结?图什么?
宫梦弼心头挂着这一点疑惑,也没有贸然靠近酒楼。
酒楼之外他可以凭借通天法融于天地,但酒楼之内,就是别人的地盘了。
他默默等待着,好似地上的一块砖石,树上的一片青叶。
在他等待期间,偶有两个凡人进了酒楼,但再也没有出来过,想必是凶多吉少。
宫梦弼心中恻然,但也无可奈何。
直到夜半,酒楼中才出来人。
最先出来的是一个身形高大的蓝衣人,孔武有力,方脸泛着青色。
城隍与一个儒雅的中年文士笑脸相待,将这蓝衣人送出门来。
“使者大人放心,此事一定不会有误。”城隍拱手道笑道。
蓝衣人点了点头,“某公事繁忙,不便久留,等事情办成,我请你和山君在州城饮宴。”
那儒雅的中年文士面带笑意:“该是我们请大人喝酒才是。”
蓝衣人笑道:“来日再会,告辞了。”
城隍同这中年文士躬身道:“恭送使者大人。”
蓝衣人一步踩进黑暗里,变化做一个蓝皮大鬼,青面獠牙,身量极高,一个纵身便化作阴风消失在县城之上。<
等这蓝衣人离开,城隍同这中年文士脸上的笑意就收敛的。
城隍道:“使者先走了,该说得已经说过,剩下的,就看山君本事了。”
山君胸有成竹,拱了拱手道:“城隍大人放心,此事神不知,鬼不觉,事成之后,你我都有进身之阶。”
说到这里,城隍的脸色才好看些,笑道:“到时候同殿为臣,还要相互扶持才好。”
“那是自然。”山君笑道。
城隍道:“时辰还早,山君还有足够的时间布置,本官就先行一步了。”
“城隍大人慢走。”山君目送着城隍离去,眼神逐渐冰冷。
“啐。”山君身边一个臂长过膝,尖嘴猴腮的伥鬼冷笑一声:“小小城隍,困于一县之中,也敢在大王面前拿腔拿调,迟早有一天收拾了他。”
山君脸上这才好看些,道:“袁鬼,不可胡说。”
袁鬼道:“大王宽宏大量,连城隍这等小人也能容。”
山君笑呵呵道:“都是同僚,不必同他计较。”
“既然都走了,那我们也走吧。等社神奔赴县城述职,就是我们要出手的时候了。”
山君一声令下,整座酒楼都震颤起来。
门窗呼啦啦全部打开,伥鬼化作阴风,将山君托起,飞向城外。
宫梦弼一动未动,仿佛睡着了一般。
片刻之后,那阴风又转了回来,山君黄色的瞳孔在酒楼附近扫视着:“看来是本君多心了。”
他伸手一点,那酒楼便爆出一团火焰,顷刻间就烧起了熊熊大火。
山君扯了扯嘴角,消失在夜色中。
大火烧起,立刻惊动了附近的居民。
“走水了!走水了!”敲锣打鼓,呼声震天。
附近家家户户都跑出来救火,夜半的喧闹和嘈杂惊得整座县城都不安宁。
酒楼中不会有一个活口,有人救火,火势很快被遏制下来。
宫梦弼站在房顶上,看着下面焦急救火的人,陷入了沉思之中。
在他的印象里,在施婆婆的描述里,斑寅将军应当是披甲的武士形象。如今看来,是要彻底与过去划清界限,因此所化人形都是中年文士。
被称为使者的蓝皮大鬼,城隍与山君自诩同殿为臣。
他们效命的又是谁?
这夜里阴风呼啸,太清观和华光寺竟也没有声息,没有人出来看一看?
若是能听得见他们的密谋,或许一切都会有答案,但宫梦弼毕竟力弱,真要进去,大概会向那两个食客一样从此人间蒸发。
宫梦弼心有疑惑,就先去了离得近的太清观。
他在道观前抬头望气,就感觉没有那么重的灵光了,显然是没有厉害角色在内。
毕竟是道门宝地,宫梦弼不便擅闯,就敲了敲门。
笃笃笃三声,把睡得香甜的道士惊醒了。
灯火亮起,里面的道士举了灯笼出来,打开门一看,是一个气息轻灵的红衣少年。
这道士略一犹豫,问道:“这位同道,夜半敲门,有何贵干?”
宫梦弼道:“夜半打搅,实在失礼了。我是狐仙,有要事求见住持,不知道长可在观中?”
这道士心中一颤:“实在不巧,吴王仁德,欲办修禳大会、水陆法会,遍邀僧道高人,我家住持已受邀前去。”
宫梦弼恍然:“打扰了,等住持回来,我再来拜访。”
宫梦弼消失在道观门前,留下这年轻道士轻轻松了一口气。
夜深狐狸敲门,家里长辈又不在,小道士心里怕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