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 81 章
北境战事焦灼,如今又传回败北的信儿,满朝心系北境。梁文帝纵是再爱仕才,也不得不歇了给今科殿试传胪指婚的心思。
没了皇上的主动提及,冯卿臣暂时也无缘再有二次面圣的机会,指望圣上赐婚的事就此凉了下来。
其实以冯卿臣这软趴趴的性子,璃王与璃王妃如何也不敢相信,他竟能在御宴之时做出求圣上赐婚的莽撞之举!如今好事虽没成,但至少也没得怪罪,璃王妃便松了口气。同时璃王妃也明白,侄儿这回当真是红鸾星动,才会如此疯魔。
穆阎这厢原本就不太看中此事,如今被儿子拿着战事来要挟一番,更是只能憋着口气将亲事作罢了。
接下来的数月,边关又不断的传回捷报,龙颜大悦。而将军府的人也继续过着与寻常相差无己的日子。
直至这日穆景行班师回朝,带着一份足以让皇帝也喜极而泣的大礼!
想当年,崇宁长公主在北境之域卧薪尝胆整整六载,才配合大梁将半个北境收回,并一举成为社稷的一大功臣,被皇帝感激了半辈子。而此事也成了缩掉一半国土的胡人心中的一根刺,故而年年犯境,饶是他们心知难以夺回旧土,也要时时恶心大梁一下。
而此次穆景行带回的,便是那时未能收回的半边疆域!
朝堂上,梁文帝看着舆图与羯人的认降书激动落泪,双手抖着,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早早准备好的一肚子嘉奖之辞,此时却因着脑中空白一片,一句也想不起来了。
曹衍那派的人,自然皆是脸上笑着,心里骂着。而平日里被曹衍他们欺压惯了的大臣们,却抓住了此次的良机,你一句我一句的,表面看似赞扬穆家,其实句句带着刺儿,暗讽兵部戏谑曹衍。
被挤兑了几句后,原本想低调不争的曹衍终是憋不住了,绝地反击,带着笑脸儿却不怀好意的问道:“穆大人,圣上此次原只派你去退敌,你却为何突然动了反攻的心思?虽古语有云,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但做为忠臣良将,还是应将圣意放在前,而不是贪天之功,急功冒进!”
曹衍也知如今的圣上大喜若狂,可是他若不适时的点醒,更没人敢站出来泼这盆冷水了。圣上故爱江山旧土,却也更爱自己的皇位,哪个皇上能容忍臣子功高盖主,却任意妄为?
经曹衍这一点拨带头,其它同派的人似乎也惊觉过来!穆家此次的功劳是大,可这功却是在圣意之外的,自作主张的。建立功勋的同时,也展示了穆家儿郎不按圣意行事的狂妄作风!
思及此,多位与曹衍交好的大臣们抓住这个痛脚,大作文章,开始反攻。他们想着即便此刻圣上不清醒,被穆家的功劳暂时蒙逼了双眼,那有此一提点,日后圣上冷静下来时也会事事防备着穆家。届时穆家便是得了功勋,失了圣心。如此一来,他们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
待得一波声讨诘斥过去,与穆家交好的众位大臣气的哆嗦,他们忠良之臣委实是想不到曹衍可以无耻到这个地步!两方人马纷纷堂前辩驳,穆阎也气的恨不得上前抡上两拳头!而始终淡定立于一旁的穆景行,却神色从容,仿佛那些大臣们不是为他而吵得不可开交。
圣上不知是有意看戏,还是痴迷于手中的大梁新舆图无心他顾,反正对此毫不理会,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直至两方吵的都累了,渐渐停歇了,穆景行才缓步走至曹衍身边,从袖袋里掏出一张小小的纸卷儿递给曹衍,“可否请曹尚书大声宣读一下圣意呢?”
“圣意?”曹衍迷惑不解的接过那个小纸卷儿,将之轻捻。伴着那张纸条的展开,他额头上蹙成的那个‘川’字越发显着。
这张纸条虽小,却明明白白的盖着圣上的御印。所以,这是一道飞鸽传达的圣旨!
既是圣旨,曹衍自然不敢拒绝宣读,他瞪大了双眼盯着上面半个大米粒大小的字迹,声音颤颤:“爱卿所奏,朕已详阅,既得良机,务请竭力!收回故土,成朕心愿……待卿凯旋,加官进爵!”
念到此处,曹衍方意识到这从开始就是一个坑儿!穆景行这是诱他当朝出丑,再借他之口当朝宣读出这道圣旨,一边提醒圣上该兑现诺言了,一边又敲打了与穆家作对的人。
如今满朝皆知这道密旨,那之后无论圣上给穆家有多重的赏赐都属正常。而以圣上的惜才之心,封赏从来是要高过众人的预期,如今众人得知了圣上许诺重赏,那么原本的重赏便没了惊喜意义,需得在原定的基础之上再加一重,才能彰显圣心。
“曹尚书可还觉得下官所做,有何不妥?”穆景行冷声问着,脸上如覆了层寒霜。
曹衍自觉出了丑,低头红着脸跪在堂前,给圣上请罪:“是微臣愚蠢,未能及时体察圣意。”
梁文帝抬起眼皮儿看了看曹衍,又扫了眼玉台之下的众位大臣,心下暗暗思忖着,以穆景行此次立下的耀世功绩,便是连提他两阶也不为过!可是想到朝中这些左右设绊子的,他又担心提得过快,使得朝中众臣有非议。
而眼下穆景行提前诱出了曹衍他们的不满,故意等他们慷慨陈词的闹够了,才将圣旨拿出,让曹衍当堂自扇耳光。经此一闹,先前所有帮着曹衍说话的一个个都成了笑话般的人物,这些人的尊严一但被打压下去,接下来对穆家如何封赏,这些人也没底儿再多言了。
原本圣上也在犹豫将穆景行提为正三品还是从二品,既然穆景行有本事自己堵住了悠悠众口,那便干脆提他做从二品的参知政事。
梁文帝当朝宣布此封赏,果然台下无人敢再有异议。与将军府交好的大臣们纷纷给穆阎和穆景行道喜,曹衍脸上是又气又羞,红着脸立在原地,直至下朝没再说一句话。
因着穆景行今早班师回京,圣上连早朝都是特意为他延后了半个时辰,穆景行亦是马不停蹄的入了京,过家门而不入径直进了宫。终于等到下朝,正想策马回将军府见家人,却是一出午门便被穆阎唤住。
“景行,随为父一同乘马车回府。”
穆景行迟疑了下,既而也只得松了手中缰绳,将马交给身边的恭六,登上了马车。
一路父子聊了些边关战事,期间穆景行问及家中可好时,穆阎说樱雪有半年没回娘家了,听说他今日回京,昨夜特意赶了回来。接着再想说佩玖时,穆阎突然止了口。他想起儿子的心思,也不知在外这半年有否收敛,最后只轻描淡写的带了句,府里一切如常。
没多会儿马车便停了下来,穆景行请父亲先下车,随后自己下车,门房敞开府门后,穆景行见继母与两个妹妹,带着全府下人都等候在院子内。
半年未见的家人们,如今整整齐齐的站在这儿为自己接风,穆景行不禁感到一股酸意袭上眼框。他上前给菁娘请安,然后又来到两个妹妹跟前,樱雪不由分说的就扑进了他的怀里!
“大哥,你可回来了……”说着,穆樱雪竟嘤嘤哭了起来!自嫁去柳府,他吃了多少气受了多少委屈,可不敢给父亲说,更不愿跟母亲和佩玖说。
母亲与佩玖待她再好,终究只是府里的女眷,更莫说母亲只是个慈悲宽宏的性子,佩玖更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哪个可以为她出头?而穆阎作为一家之长,一但他出面,那与柳家的关系基本也就到头了。更何况柳家总是看不起武将,觉得秀才与兵无可多讲。
故而穆樱雪唯有盼着大哥归来。大哥的才识与智谋皆是柳兴平最为敬仰的,加之又是同辈,教导柳兴平一番,定能恩威并施的将他给震慑住!
“怎么还哭上了?半年不见,我这妹妹是倒着长了不成?”边调侃着,穆景行伸手给穆樱雪擦泪。他虽是个男人,但毕竟善谋,自然看得出樱雪的眼泪不仅仅是因为想他。
穆樱雪破涕为笑,暂且将心中委屈掩下,毕竟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儿,她还是得私下去与大哥诉苦。
将穆樱雪暂时安抚好,穆景行将视线缓缓移至佩玖脸上。
半年未见,可这张脸始终清楚的印刻他的脑中,不曾有一刻变模糊。只是如今再见活物,竟是比记忆中的样子又出挑了不少。天生便是个妍姿娇媠的,近来又似惯熟了妆掠,眼尾一抹红云,风娇水媚的,添了几许成熟女子的风韵。
若佩玖还是之前那般清丽,穆景行此刻该是已将思念多时的人儿揽入怀里,表面像对待樱雪那般不引人注目的拥上片刻!而如今,佩玖越是漂亮,他越是心虚起来,似乎兄妹的身份都不足以在众人面前掩盖他的私欲熏心。
倒是佩玖大大方方的向前一步,拉上穆景行的胳膊,笑吟吟道:“大哥可回来了。快回去换下朝服,来偏堂尝尝我和樱雪为你新调的茶,也解解一路舟车劳顿的困乏。”说罢,她将穆景行往玉泽苑的方向拉去。
穆樱雪自然也跟上,菁娘则对穆阎笑道:“将军还是先回房去换下朝服,再去品茶。”
“好。”穆阎应声,又看了三个孩子一眼,这才带着一丝不安又无可奈何的情绪,跟着夫人先回了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