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皇权
短短七日,大魏京城暴乱频发。
有人精神失常,频频跳楼、跳湖自尽身亡。
有人持械闯入人流密集的坊市,见人便砍,逢人就杀。
还有人半夜无故纵火烧屋,死伤的无辜百姓数十上百。
流离失所的更是不计其数。
五城兵马司日夜派兵巡查街道、坊市。
一时间,京城百姓人心惶惶,民不聊生。
商贾不敢开铺子做生意,生怕有暴徒窜入,打砸抢烧。
普通百姓不敢出门,生怕遇上杀人不长眼的疯子。
唯有棺材铺和义庄人满为患,悲哭声震天。
凡此上述种种恶犯,被抓后皆是精神恍惚,状如行尸走肉。
喜怒哀乐失常,形销骨立。
经大夫诊判,他们早已染上醉登仙的药瘾,且病入膏肓。
醉登仙乃大魏禁药,早在广陵、江州、淮州一带便已悉数清剿。
如今竟有一批流入京城,朝廷内外大为震惊。
有知情者在民间散布消息,广陵背后的毒窝之所以壮大,乃是当今东宫太子一手遮天。
如今流入京城的醉登仙,便是当初广陵毒窝流出来的漏网之鱼。
广陵一案,杨丞相满门已然问罪,但背后的东宫却丝毫不受影响。
若让这样的储君登位,大魏百姓日后还有何生路。
苦于迫害已久的百姓们奋起反击,联名上书万民血书,长跪于宫门之前,求皇帝为民除害,秉公执法。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不废太子,难以平民愤。
一时间,朝野上下弹劾东宫的奏折犹如雪花片子,簌簌往皇帝的御书房飞去。
堆积如山,气势汹汹。
皇帝年岁渐长,本就身有旧疾,如今看着百官和万民对太子的弹劾,怒从心头起。
再随意翻开一封奏折,里头列出的罪状,桩桩件件,劣迹斑斑,罄竹难书!
皇帝一日间苍老下去,将自己关在御书房,对着先皇后的画像苦思许久。
他心知醉登仙只是一个引子,太子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
如今民怨沸腾,君不君,臣不臣。
国将难安,谈何父子亲情。
皇帝终究狠下心,扔出一道废太子诏书,昭告天下。
三日后,心疾加之旧疾一并发作,皇帝龙体欠安,退居乾渊宫养身。
特命四皇子赵贤监国,以扶正朝纲,肃清乱象。
东宫大势已去,朝中政局焕然一新,四皇子一派如日中天,大权在握。
是夜,四皇子府。
沈修妄一身戾气直奔主堂,腰间佩剑都没摘。
赵贤显然知道他会来,早已沏好茶等他。
同坐的还有乔煜。
迈进堂内,沈修妄看向赵贤开门见山:“殿下,醉登仙一事牵连甚广,为何事先不曾与我说过。”
赵贤知他是个急脾气,抬手示意他先坐下:“行之,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知你素日性子端直,便不曾提前道破。”
沈修妄一屁股坐下,端起茶盏一饮而尽,半分闲心也没有。
他搁下茶盏,看向乔煜,目光沉沉:“乔兄此计甚妙,只我是个蒙在鼓里的,成日被遣去军营练兵,真是好大一局棋。”
乔煜浅饮一口茶,开口道:“沈兄身处高位,有些诡谲手段入不得眼也属正常,乔某只一心为四殿下谋事,如今大业将成。”
他抬手对沈修妄略举杯,浅笑:“都督便先消消气吧。”
沈修妄张了张口,还要再说。
坐于主位的赵贤不悦打断:“好了,行之。”
“此事大局已定,京中受苦百姓已然悉数给足银两安抚,如今民心所向,何愁没有来日。”
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又说:“且赵镇现已被废,当年他与杨丞相故意迟送援兵,假传军情,害得你父亲身死沙场,此事我定然会为他平反。”
“八万虎贲军的英魂,也该归乡了。”
沈修妄长眉一凛,心中越发闷。
他抬眸看向赵贤,眼前闪过的却是京中无辜枉死之人的鲜血。
是跪坐在地,抱着姐姐尸首痛哭流涕的姑娘。
他一直以来信赖有加的四殿下,他所坚信的政局立场,真的对么?
太傅曾说过,仁以治下。
战场之上的鲜血无可避免,皇城脚下也该如此么?
他大为受挫,满腔充斥着难以言说的憋闷。
见他沉默不语,赵贤只当他暂且缓过情绪。
抬手亲自为他斟一杯茶,笑道:“沈都督大人有大量,日后大魏还要多加仰赖你的支持。”
赵贤又转头看一眼乔煜,满意道:“你二人,是我赵贤的左膀右臂,来日大业功成,我保你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乔煜举杯,恭敬道:“今以茶代酒,愿与殿下共襄盛世。”
赵贤亦是举杯,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看向沈修妄。
沈修妄叹出一口气,端起茶杯,目光灼灼。
“愿殿下日后谨记太傅昔日教导,仁以治下,行之斗胆敬上。”
闻言,赵贤眼神闪烁一瞬,而后恢复如常。
朗声大笑:“自然,来,干杯共饮。”
回到松鹤苑。
夜已深沉。
沈修妄推开主屋的门,只见屋内还亮着一盏烛灯。
姑娘坐在灯下,捧着牡丹钗,黯然出神。
短短七日,她瘦了一大圈儿,衣裳松松挂在身上,瞧得人莫名心酸。
听到沈修妄进门的声音,苏檀转头看向他,焦急起身。
嗓音略有沙哑,问道:“公子,采薇姐姐的死因,官府查出来了吗?可有定论。”
沈修妄略微点头,开口道:“是食用过量醉登仙,导致心神恍惚不慎坠楼。”
苏檀双眸睁大:“醉登仙。”
那害人的东西不是早在广陵就被尽数销毁了么。
怎可能又在京城出现。
姑娘紧紧捏着牡丹钗,转念再想。
这几日京中暴乱频发,朝中局势也随之变动,她虽身在侯府内宅,却也不是完全眼盲耳聋。
四皇子得势。
太子因此被废。
与广陵兰亭乐坊相同配方制作出来的醉登仙。
脑中突然浮出一丝不愿相信,却又不得不相信的可能。
只听沈修妄又说:“采薇坠楼那日,楼中还有她的夫君,孟源。”
他顿了顿艰难开口:“两人应当是想服用醉登仙增加一些闺房之乐,未曾想酿成大祸。”
苏檀扯了扯嘴角,心中已有答案:“所以,采薇姐姐的死,无人能负责,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