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只魑子
北贪魑子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和别人不太一样了,这种不一样不是表现在外表,而是内在。
从她能讲话开始,所说的第一个字不是“妈妈”,不是“爸爸”,而是“饿”。
“饿”对北贪魑子来说是一个永恒的概念,无论吃多少都不能满足,无论吃什么都不能满足。
但是——“要忍耐哦,小魑子,这是不正常的,不能让别人发现。”
母亲轻柔地一手抱着北贪魑子,脸上透露着丝丝疯狂,她另一只手拿着针管从北贪魑子身上抽出一管血。
她将酒精棉贴在北贪魑子被针孔扎破还在渗血的伤口处。
“对不起,一直以来麻烦小魑子了。”
“这点血够了吗?”北贪魑子睁着黝黑的双眼看向母亲,平静又有些疑惑地发问。
“足够了。”母亲把血喝了下去,然后露出了幸福的微笑,“已经吃饱了。”
这是北贪家族的遗传病——一种带来无尽的饥饿感,只有食用特定之物才能带来饱腹感,又无法根治的奇怪病症。
每个人的特定之物不同,有幸运的的先祖是鸡,鸭之类的常见物种,也有不幸的——
比如,北贪魑子的母亲,她的特定之物是人。
但是不幸中的万幸,母亲的症状是轻度的,少量的人血便可以使其不至于陷入癫狂。
“不用担心我,我没事。”缓过来的母亲看着摸摸小魑子的头,“小魑子也不要因为我这个样子而对自己的未来太过绝望。”母亲看着北贪魑子安安静静的样子笑着说。
北贪魑子眨眨眼,歪着头看着母亲,“我的未来?为什么呀?”
“小魑子从未吃过特定之物,但到现在也没有丝毫出现不正常的表现,那说明病症很轻,而且——”
她把针筒上留下的血迹抹上北贪魑子的嘴唇,北贪魑子舔了一下。
“也因为小魑子的特定之物不是人血呀。”母亲的目光里混杂着绝望和欣慰。
“哦。”北贪魑子点点头,但是她没有告诉母亲——
她饿到想吞下这个世界,但是她忍住了。
什么都可以吃,什么都想吃,但是——不能吃。
北贪魑子,那是一个在充斥着饿这一唯一概念的躯壳上以绝对的理智为锁链,维持着人类基本标准的存在。
因饥饿而下意识分泌的唾液被理性所遏制,向贪食深渊的无望坠落被意识死命勒住,北贪魑子与饕餮的唯一区别只剩下永恒的意志。
令人安心的,一只钢铁意志的怪物。
我不会崩溃的,但是你呢,母亲?
北贪魑子眨眨眼看向母亲,踮起脚尖,摸了摸母亲的脑袋,“加油哦~”
然后八岁那年,北贪魑子失去了父亲,他被忍受不了饥饿的癫狂母亲所撕咬致死;接着失去了母亲,她被清醒过来的丈夫惨状所吓到再度崩溃,自杀而亡。
因为这起离奇的案件去调查相关资料的警方发现北贪家族之前有不少人显示出对某一种食物过度痴迷,同时似乎十分容易饥饿的特质。
于是北贪魑子被带到国家监管所进行观察。
研究人员研究北贪魑子和她母亲的dna后表示,并未能在她们身上找到导致变异的遗传学性征。
在研究北贪魑子的行为后发现一无所获,普通人的食量,普通人的饮食习惯,一饭一汤,荤素搭配,安安静静在白色实验室中吃饭的乖巧可爱小姑娘时不时对着工作人员露出善意的微笑,令人怜爱。
在一年后,一无所获的研究人员把北贪魑子以【正常人】的身份从监管所中释放——这个无父无母,无人收养的孩子最终进入了孤儿院。
就这样,北贪魑子慢慢长大了。
北贪魑子是一个完美的孩子,见过她的所有人都这样说。
她学习认真,年年拿奖学金,自己打工养活自己,待人及物温柔得体,时不时向孤儿院寄钱。
但是似乎总是没有烦恼地温和微笑着的北贪魑子还是找不到自己的特定之物,那种能让产生饱腹感的,有针对她的特别香味的,她从有意识开始一直寻找到她的十五岁的特定之物。
但是这种找不到并不是不知道在哪里,而是,看不到也接触不到。
我能闻到【它们】的芳香,但是风无法指引我到达他们,即使【它们】在我的面前我却无法感知,我连【它们】是什么都不清楚,也不知道怎么去使自己了解。
只能闻却不能吃,还有比这更绝望的吗?
永无止境的饥饿感嘲讽着北贪魑子,企图激荡着她的理智。
夜晚,仍在教室忙于工作的北贪魑子向着热情与她告别的同学一如既往地微笑,眼里却是暗色一片。
如果是绝境那就打碎它,如果是困境就去突破它,只要有一个缺口——我渴望这样的缺口,请给我这样的缺口。
让我永远不会变成一个真正的,只剩下本能的野兽。
窗外的清风吹入,拂起北贪魑子柔软的发丝,掩住了她轻微的诧异神情。
她闻到了香气,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烈。她立刻起身跑下楼,气味是从后山传来的。
这次是什么?我……能看到【它】吗?
虽然已经失望过许多次但是这次或许会不一样。
理智与本能一同驱使着北贪魑子奔跑,她穿过树林来到祠堂口,这里是香味最浓的地方,她打开了祠堂,在她面前的是一个小盒子。
盒子打开后是一根被布包住的手指。
是可见的,可以触碰的,我的,特定之物。
我的缺口。
她露出了一个满意的微笑。
然后打开了布,将手指吞了下去,甜味炸开在她的口中,仅仅一根便抵上十五年来所吃的食物所产生的快感,愉悦顺着脊柱上爬,北贪魑子第一次得到了完完全全的满足。
以及从那一瞬间开始,她看到了之前所看不见的,奇形怪状的,在她不远处的那些怪物们——
每一个都有着淡淡的香味。
什么嘛,原来我要吃的是这种东西啊~北贪魑子莫名其妙被戳中笑点,笑出了眼泪。
“母亲,我都不知道和你比到底谁更惨一点了~”
她从地上站起身,鲜红的纹理爬上她的脸颊,眼眸渐渐变成猩红。
然后,即将要出来的两面宿傩猖狂的笑声被温柔的微笑所压下——
“才能什么的我不一定有,但是——”
在夏油杰赶到的时候,他看到的便是拿着碎布,看着远处即将袭来的咒灵们平静微笑着的北贪魑子,以及那句——
“区区压制您的意志还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