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但或许是他气场太过强大， 眼神太过敏锐，在座的人一时都不敢与他对视。大家都有些局促，既跃跃欲试想问问题， 又怕在他面前露怯没能留下好印象。
这话稀奇，在场之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
台下也安静了下去。
效果无疑是显著的。她给人印象深刻。
人走了，大家还未回过味儿来。
“准备好啦。”说到正事，她表情稍稍乖了下来。
“……所以，创业是骗人吗？”她讲完，话题一转，“不是。至少今天能站在这里，足以证明我不是骗子。我或许天真，没有充足的准备就一腔热情投入进来，摔了很多跤，走了很多坎。但我好像也不后悔。或许我就是那类人——不会等条件、等时机，全凭理想和义气一头就冲过去，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世上有很多凡事都准备好了再行动的人，也有我这种先出发再一路修修补补去学习的人。我这种人，也还不错。”她说到此处，目光无意看向韩廷。
韩廷：“是今儿演讲的小朋友，问我点儿问题。”
“纪星。”韩廷唤了她一声。
纪星稍稍失色，四处瞟一下确定周围没人了，瞪着大眼睛，道：“我没啊。”
他把纸张还给她，交代道：“把内容完整表现出来就成。”
虽说台下众多企业家和投资商，这是他们最好的展示机会，可把演讲生生变成宣传片和推广词难免叫听众乏味。
有人叹：“太厉害了。”
纪星：“……”
纪星在众人的目光里，干笑着说：“其实我也没什么要问的。”
韩廷看着她，尚未说话。负责人敲门进来，说还有十多分钟大会正式开始，要请韩廷入座。又让众人都最后准备下。
纪星听着他俩聊来聊去还挺和谐，无声地挑了下眉，垂眸在本子上乱画线。
韩廷：“被组委会拉去搞了个什么交流会。”
陈总：“原来如此。”
他答成这样，别人也不好深问。滴水不漏到如此境界，还给人充分的尊重礼貌。纪星心想自己要修炼成他这样，得多少年啊。
这最后一句已稍稍越线。
他认真扫一遍了，说：“很不错。”
纪星：“……”
她笨拙地强行岔开话题，道：“反正就是……十五分钟也很长啊，还是要费心准备的。笨鸟多飞，我当然要多花时间，您不能拿你的标准来要求我呀。我又不像您那么厉害，天赋异禀，一个多小时的演讲都能讲得那么好，是吧？”
韩廷礼貌淡笑：“我家人都为东扬工作，不需要协调。”
她隐隐觉得他意有所指，可其他人因他这句淡笑的调侃放松下来， 有几个年轻人率先向他提问。
“纪星你别不好意思啊。”那男生鼓励她，说，“你怎么胆子这么小呢，声音也细细的。”他看向四周，“是吧？我看着她特别害羞内向，话也特别少。”
她面不改色，理直气壮：“我要准备这个演讲啊，很忙的。日日夜夜都在准备呢，简直是绞尽脑汁！”
前几个演讲的人都表现不错，将自己的创业史、公司的亮点和特点交代得很清楚。只不过稍显紧张和官方。
纪星干脆作出傻笑状：“没事儿啦，我比较关心过会儿的演讲。”
“……”这人不是对人很礼貌的么，怎么专对她咄咄逼人了。她揪着手指，徒劳地说：“是十……十五分钟。”
他收回目光，台上主持人已开始介绍：“现在有请星辰科技公司总经理，纪星。”
介绍完自己的创业历程，她开始介绍星辰，
“我是纪星，星辰科技的纪星，专注3d打印骨骼类植入器械产品的纪星。谢谢大家！”
“我的时间都是秘书安排的。”韩廷不知是并不太想分享行程问题，还是懒得详细解读，一句半开玩笑的话举重若轻地揭了过去。
台下掌声雷动。
夏璐脸色不太好看。
“噢。”她立马从包里掏出纸张递给他，也很乐于给他检查。
待她简明扼要地介绍完星辰的骨骼产品体系，演讲进入到尾声，她一句简洁有力的话为此次演讲收尾：
纪星一惊！
前三个都是男生，她这个顺序是有优势的。
但夏璐的问题一串接一串，还没完，
她脸颊因紧张而红透，脚下打着抖，语气听着却格外平静：
纪星一愣。
“我穿了大衣的，放在休息室了，过会儿要上台呢。”
韩廷看着她这一套动作，觉得有些眼熟，想了想，忽然就没忍住弯了下唇角。
韩廷进会场入座的时候，大厅内已是座无虚席。
“嗯。”他叮嘱，“你稿子备得挺好，别紧张。你平日里说话声儿小，记得演讲时提气儿。要是在台上打抖了，别哆嗦，试着停一秒吸口气。记住了，眼神跟观众交流，语速得快慢合理，吐字得清晰。”
她这歪打正着，还真被她说中了。韩廷顿了几秒，没跟她废话，问：“你躲我？”
韩廷看着台上的女孩，看她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回荡的掌声中，她开心得忍不住偷偷踮了踮脚，才大步走到讲台外，对众人深深鞠了一躬。
韩廷的出现让会议室里的气氛顿时正式起来， 与商界大佬见面交谈的机会是多少创业者求之不得的。
窗外秋天的天光洒进来，白纸的光映在他眼睛里。她微微踮脚跟他一起看，有些期待他的点评。他看着稿纸，余光里就见她小动作动来动去的。
第三个演讲者下台时，韩廷鼓着掌，瞟了眼台后，隐约看见纪星的身影在幕布后晃动了一下。
居然反咬一口。
韩廷：“横竖没事儿，搭把手。”
“韩总好。”她笑眯眯地跟他招呼，先发制人，“好久不见啊韩总。听说最近东扬事情特别多，你很忙，我就没有去打扰你。生怕给您添麻烦。”
那男生建议：“韩总，你可以教教她怎么放开些，有自信些。”
韩廷淡淡一笑， 道：“不说话，怕我？”
韩廷倒愣了一下，隔半秒了，略点下头，说：“去吧。”
台下掌声一片，就见一位年轻姑娘仪态大方地走上台，她唇含微笑，从容自若走到演讲台前，将稿子放在台上，抬手拉了下话筒。
夏璐还要再提问题；旁边一个男生笑道：“夏璐你先打住吧，留点儿时间给纪星。”
韩廷与她对视着，下一秒，她眼神移开看向其他人。
夏璐：“还那么有气质有风度。”
“我感觉创业之后，超难的一个问题就是时间怎么都不够用。听说成功人士最擅长利用时间。您能不能举例分享下怎么安排时间的，比如您今天的行程是怎样之类的。”
“诶！”她一扭头就飞快跑向大厅，一会儿就没了踪影。
台下笑声微起。
“说出来不怕笑话，当时我想要2000万，还只给人10的股份。现在回想都觉得丢脸。当时拉投资遇到一个骗子，那骗子跟我聊完之后说：‘姑娘，我一直以为我会忽悠，不想今天遇到高手，你比我厉害啊。’”
她语调轻松，自然有趣地讲述着一路走来的经历：如何借着别人的名头骗人，如何热心参加饭局但仍没有人脉……所有经历皆来源现实，恐怕台下不少人都回想起各自年轻时的经历。
纪星捕捉到他下移的目光，心一抖，他已自然上移看向她的眼，随意问：“不冷？”
夏璐也丝毫不觉轻视，被他这话逗笑得格外开心。
“见过很多老总，但这位真少见，又年轻。我是赶不上了。”
很快，主持人上台，做了一番热情洋溢的开讲辞。韩廷听下来，无非是一堆官腔。
韩廷起身离开，走的时候目光从所有人面上扫过，没有忽略任何一个人。
“人家是x三代，不是一个阶层的，我们比不了。”有人唏嘘，笑道，“你们女生倒是可以试试。”
她说完，猛地抬眼看他：“苏之舟跟你说的，所以你来了？”
谁都听得出这是拐着弯儿地探寻是否单身。
纪星听完他这一长段话，愣愣看他半秒，忽然笑起来，眼睛弯弯的，说：“韩总，我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什么都不懂、什么都要你教的小孩子啦。我是星辰的老板和主心骨呢。你就放心吧。”
害羞。内向。话少。
她原本还有些忐忑，听了这话，高兴起来：“真的？”
韩廷看纪星，问：“想我，怎么教你？”
他在看到她演讲稿的时候就发现了她的另辟蹊径：比起推广星辰和产品，她选择了推广自己，推广“纪星”。
这小型交流会起初还挺正常。在座各位礼貌有度，也珍惜时间，提出自己最想咨询的问题后， 把提问权交给其他人。可到了夏璐这儿， 她问题很多， 从专业的到非专业的， 从公事到私事，渐渐变成了她与韩廷的单独对答。
毕竟，这些话在场之人哪些不是听过无数遍。那些拐弯抹角的自夸，明贬实褒的伎俩，在座的各位大佬们哪个不是一眼能辨。
“难怪。老刘还开玩笑说你半路遇见了个小妹子。”
这“家人”指他父母叔伯兄弟姐妹还是妻子女友，就不得而知了。
“……”完蛋。纪星觉得自己脸皮要烧掉了。
她这回是躲不掉了，一番心理建设后满面笑容走上去。
纪星默默低头执笔， 一副认真做笔记的样子。她听着他们的交流，都是些企业管理和产品选择上的具体问题，很多是她在创业过程中遭遇过的。不同的是在座各位都仍有疑惑， 而纪星在过去的大半年里被韩廷指点着， 早在不知不觉中都解决了。
韩廷鼓着掌，听见身边的几位老总议论不断：
哄堂大笑。
“纪星。这姑娘不错啊，长得也漂亮。”
一旁，陈总说：“我正要给你打电话呢，说这人上哪儿去了。”
她抬眸看向观众席，目光清澈，微微一笑就开讲道：“其实我是个特别差劲的创业者。”
“我就是用这种非常规的方法，属于我自己的方法，把星辰做起来了。我们的骨骼融合器已进入临床试验阶段，这是最新的实验报告。”她拿激光笔指着ppt页面，介绍，“我们开发的其他一系列骨骼产品也在研发中。星辰正致力于改变生产模式，生产出更多能大大降低成本的私人化、定制化植入式医疗器械。”
“是很聪明，选择拿自己打品牌。”
“啊？”
“我看看。”
纪星忽然发现，他与任何人对视时目光都是极深的，专注认真。只怕分分秒秒就叫人沦陷。
纪星：“……”
她真的不是当初那个什么都不懂、什么都要他手把手来教的小孩儿了。他想。
她穿着一套黑色的西装裙，职业感十足，英气飒飒；踩着高跟鞋，两条腿又白又长。
纪星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挪， 想让身边的人挡住两人间的视线，这时，
纪星眼睛亮亮的，还没来得及说话，会场那边起了动静，演讲的创业者们开始进大厅了。她伸着脖子张望一眼：“韩总我要过去了。”说着准备走。
韩廷看向她，表情寻常，一副耐心等待她提问的模样。
“韩总应该挺忙的。”她笑着说，“我怕不好意思打扰了韩总。”说完自己都觉得自己脸皮厚：她打扰他是一回两回了？
她不知是水喝多了，还是紧张，有些尿急。她跑出去上了趟洗手间，回来的路上经过落地窗旁的大走廊，却正好碰见韩廷和几个老总走去会场。
她诧异他怎么会问这种问题，懵懵地点了点头：“都背熟了啊。”
“创业初期我什么都没有，拿着一个概念就去拉投资。可能我误解了‘天使投资’这四个字，以为投资人都是天使。”
会场的灯光稍稍调暗，台上灯光璀璨。
“……”纪星觉得他这话停顿不对，她简直不知道该回答想还是不想。
“韩总，我还想向你咨询一件事……您的日常时间都是怎么安排的呀？”她语调柔软，道，
韩廷再度弯了弯唇角，目光聚焦在她脸上。
……
“没有你打发苏之舟过来。”他看着她，微微眯了下眼。
众人如沐春风。
夏璐被他注视得眼神四处飘，脸也浮起了红色，问：“那韩总怎么协调工作和家庭的关系啊？”
桌上一片笑声。
“诶？”她抬头望他。
韩廷不咸不淡地说：“我看着也是。挺文静的。”
见到她，韩廷跟身边几位同伴打了声招呼，脚步放慢，停到她面前。
他看得出她很紧张，手指一直掐着讲台，高跟鞋上小腿轻轻抖着。但她表现得异常稳定，让人注意不到那些小细节。
“第四个，很快就到了。”
韩廷见她这装模作样的笑容，顺她话儿接着问：“你听谁说的？”
韩廷：“演讲稿准备好了？”
那人没接茬，心想刚才谁差点儿没扑上去，转而对纪星说：“你比较倒霉，留给你的时间太短，都没来得及提问。”
他瞧她半晌，目光无意间自上而下随意扫她一眼。
“东扬也需要合适的宣传和拓展。”韩廷说完，缓缓一笑，道，“你以为我专程来看你？”
韩廷记得纪星的出场顺序是第四个。
韩廷说：“十分钟的演讲？”
她仓促朝他投去一瞥，他目光扫着众人， 不经意从她面前掠过。
纪星无意看他一眼，正巧撞见他看过来，目光与她对上一秒，又平淡若水地移开去看向夏璐，因为后者又问问题了。
“……”纪星脑子转得飞快，“我看东扬……新广告比较多，想着肯定是新产品多了嘛……您一定超级忙。”
他手插在兜里，问：“演讲稿背熟了？”
夏璐不服：“你这话性别歧视了啊。”
“听说最近东扬事情特别多。听谁说的？”
“第几个？”
他之前还能正常看她，现在知道这衣服底下有什么，就容易想起那晚的场景——她躺在夜色里，通体透白得跟雪一样。
韩廷被她这虚情假意的无脑吹给噎得一时不知该说她什么好。
他走到第一排最中央的座位旁，解开西装扣子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