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第二天，早早来到这间宾馆的办公室上班，年轻的男人是经理姓张，年长的是财务主管姓王，后来了解到王先生还是张经理的姐夫，张经理安排我在最前面那张桌子办公，告诉我的工作是负责人事招聘。
公司现在正准备招聘大量员工扩大生产，并递给我一堆表格，给来这里招聘的人员填写，但同时要收取最低五元的报名费，原因是这些纸张印刷都要花钱。
接着他神秘对我道，如果遇到爽快些的，可以收取十元或二十元的报名费，我心头一惊，昨天我来报名，还交了四十元的报名费，突然发现自己被坑惨了。
就这样，我的工作开始，这份工作很枯燥，基本没什么事，有人来时，我就问问他以前的工作经验，做过什么，及有什么要求，然后教他们把表填好，留下电话等通知，最后让他们去财务王先生那里把报名费交上。
对于公司主要是做什么？生产什么产品？我几乎是一无所知，问过张经理，张经理告诉我，公司在开发区，我们这里是一个据点，专门负责寻找人才，有时我又很纳闷，来这里招工的，基本都是一些非常普通工种，哪有什么人才可言。
五天过去了，与他们二人也渐渐熟络，聊天的话题慢慢变多，王先生较沉默，张经理喜欢找我聊天，常对我调侃，但我不太喜欢听他讲话。
因为他讲的话，十句中有九句都在评论我，不是说我人好看，就是穿衣服好看，或者夸我身材好，看着我每天穿戴不错，又会猜测我家里有钱，应该是富家女。
相反王先生，常指责我收报名费收得太低，总是五块钱，他甚至教我怎么去观察来人，怎样抓住别人的心里，让他们心甘情愿地把钱掏出来，每当这时，我心中就会怦怦直跳，感觉这里不像公司，像是一个骗局。
到第七天，将近下班时，张经理看着王先生问道：“今天进账多少？”
王生翻了翻账本道：“今天一共有八百多。”
“妈的，一天比一天少了，明天去广州日报登一个招聘广告。”
“我看行，这样来的人应该马上就能提升。”
看着桌前堆着一大堆的报名表，十分不解为什么他们还要招聘？他们到底要招什么样的人才，每天有许多人来报名，但所填的报名表却没有看过一份。
“为什么还要打招聘广告，每天这么多人来面试，为什么都没有打电话通知别人去上班呢？难道他们都不合适吗？”
听了我的话，他们两个相视而笑，张经理对我道：“小周，在这个复杂又残酷的社会里，还能看到你这般单纯可爱的女人，我真是深感荣幸。”
“怎么了？”我不解地望着他。
“实话告诉你，根本就没有什么公司，我们也不招聘什么员工。”
“那为什么还让别人来报名？”
“赚他们的报名费，这是做生意，是生意。”
“啊！这是做生意？我不明白。”我摇着头，接着有些醒悟：“既然不招工，还收取别人的报名费，那这不是骗钱嘛？”
他们两个笑而不答，而我的心却越来越寒冷，我知道了，这一切都是假的，根本没有什么公司，也没有什么招聘，由职业介绍所开始，一直都是骗局。
他们就像网一样连接在一起，当你在介绍所里交钱找工作，介绍所再把找工作的人，介绍到这些专门以招工为晃子，实则收报名费的骗子公司。
然后这些公司再收取五元、十元不等的报名费，并欺骗报名者回去等电话，当应聘者久久等不到通知，再回到介绍所，介绍所又把他介绍给另一家，同样以骗取报名费的公司。
这样周而复始、不断转换，直到把打工者身上的钱财榨干，让他们自己放弃，看似并不高明，但却让人抓不住把柄，而且就算被人知道，也没有人会因为五元、十元、二十元报名费去报警。
哪怕报警，也没有用，因为现在市场上找工作，普遍都会收取五元、十元的报名费，这样也让骗子公司钻到空子，就算知道真相去介绍所闹，介绍所会有自己的解释，只会推卸责任，种种找借口。
比如，工作是介绍了，只是别人觉得你不够好、不够优秀，不愿聘请你，甚至还会用洗脑的方式，狠狠地打击与羞辱你的尊严，让你误以为自己真的一无是处，而他们是实在爱莫能助，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得一干二净。
下班走在路上，我越想越难受，一路上心事重重，回到房子里，整晚都没有睡好，总是睡睡醒醒。
第二天，我在“办公室”里一点精神都没有，对来招聘的人员也是爱答不理，完全没有往日的热情。
下午，有一个男人来应聘，当我告诉他要交五元的报名费时，他对我问道：“为什么每一个地方都要交报名费？你们这里的招聘，是真的吗？”
我的心颤抖了一下，脸马上有些苍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一旁的王先生急忙道：“当然是真的。”
“我每天去许多地方应聘，都是让我交完报名费后回去等通知，但一个月过去了，却没有任何公司通知我去上班，可一个月下来，光报名费，我就交了几百元。”
“我们可是正正规规的公司，不需要向你解释什么，如果你不相信不想交，那你可以走了。”王先生不耐烦道。
“我不是不想交，只是听说现在许多招聘的地方，专门这样骗报名费。”
“我们天天在这里办公，光房租多少钱，你知不知道？就骗你五元的报名费？你到底是不是来找工作的？”张经理大声呵斥道。
这名男子被他们俩人一顿吼，已表现出心虚，最后乖乖地交了五元报名费，而我只是冷漠地看着一切。
坐在桌前，我回想着所有的一切，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算走运的，去介绍所里找工作，那里明明是一个骗钱的地方，却让那里的管事人看中，想让我在那里上班，但被我拒绝。
然后，恼羞成怒的他，就把我介绍到这里，想让这些骗子公司，慢慢骗走我的钱，谁知这家骗子公司也录取了我，前后想来就像梦一场。
“小周，你的心不能太软了，还要加强学习。”王先生看着我道。
“其实我们小周，就是一个生招牌，往那里一坐，对来人一笑，别人都会乖乖掏钱，年纪还小，可以体谅，小周，在这里工作，有我们好好调教你，时间长了，将来你出到社会上，基本没什么会难倒你，这里有许多东西学习，而且，非常实用。”张经理看着我，奸狡地笑道。
我面无表情地望着他俩，到了下班时间，无精打采地回到房子里，越想越不是滋味。
今天，因为张经理在报纸上登了招聘广告，来面试的人排起了长龙，由房间一直延伸到走廊外，我马不停蹄地拿表让他们填写，然后告诉他们去财务王先生那里，交五元的报名费。
张经理在忙碌中，还时不时表现出不耐烦，怒吼着来面试的人，不要吵、排好队。
我知道他是在演戏，他的心中一定欣喜不已，甚至在盘算着，今天又进账了多少钱。
只是那些可怜的打工者，不知自己身在骗局中，还要小心翼翼，害怕得罪这些所谓的“公司经理”，害怕丢失一份工作的好机会。
而财务王先生一直对我不停使眼色，意思让我把报名费提高，但我视而不见。
中午，当应聘人员离去，他生气质问我怎么回事，总叫别人交五元，我没有回答，我不想回答，也不愿反驳。
还要别人交多点，就收这五元，我的心中都充满了罪恶感，这样的工作，简直是一种痛苦的煎熬，我不明白为什么我还能坐在这里。
张经理一直默不出声，冷眼旁观王先生对我的怒斥，下午，来见工的人相对少了一些，但也比平日多几倍，而我的态度更明显，别人问我什么，我总是爱答不理、沉默不语，或者趴在桌子上装睡觉，终于到了五点，下班时间，这些应聘者也都离去。
“小周。”财务王先生对我叫道。
“嗯。”我有气无力地回头望着他。
“你今天的表现很不好，完全不像刚来时。”
“哦。”我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声。
他转过头与张经理嘀咕了几声，接着回过头来，对我道：“小周啊！也许这份工作，并不适合你。”
“嗯。”我应了一声。
“这是九天来的工资，你还是另谋高就吧。”
我接过他递给我的钱，道：“好的。”说完，马上拿着手袋，转身离开。
走到门口，被张经理叫住，他走过来对我道：“小周啊！我是很欣赏你的，可能是我们思想、观念不同吧，怎么讲大家都相识一场，别在意啊，有空可以一起出来吃饭。”
“怎么会？我不会介意的。”我虚伪地笑了笑。
“那有空我打你呼机请你吃饭，大家还是可以交个朋友的嘛。”
“好的。”我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走出宾馆，我并没有高兴，也没有轻松感，看着手里的钱，我的心却一阵绞痛，总有一种想哭的冲动，眼睛里忍不住有些泪水涟涟，为了工作，为了钱，我居然做了九天的骗子，我能不难过嘛，一个人在黄昏的街道上，走了好久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