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断京城（六十）
第二天在火车上，中午十一二点，一声叫卖声从车箱后头传来，“大米盒饭，打卤面炸酱面了，大米盖饭肉丝面排骨面了”。卖饭的服务员推着饭车正路过向前和文强的座位，向前闻着香喷喷的饭菜只能假装没看见，把头望向窗外，尽管他此时饥肠辘辘，但他知道兜里已没有多余的钱来吃饭了，他咽一口口水，在心里提醒自己：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明天上午就到家了。
就在向前咬牙坚持的时候，身边的文强突然说话了：“服务员，有泡面吗？”
“有呢，有呢，你要几碗？”
“两碗。”
向前诧异地瞅着文强没说话。
文强马上解释道：“昨天往外捐钱时漏下十块，就够两碗泡面。”
泡面端上来，两个人也没等时间泡够便开始狼吞虎咽吃起来，两人把面吃完把汤也喝的一口不剩。向前把碗放在桌子上，揉揉肚子说：“要是再来一碗该有多好啊！”
“知足吧你！要不是我漏下十块钱，你现在可能连汤也喝不到。”文强回怼道。
“你说我昨天怎么就不会漏十块钱呢？我真是太笨了！”
“别说了，尽量保持体力，一碗泡面一会儿就消化完了。”
两个人都闭上眼睛，进入瞌睡状态。
火车在群山中疾驰，那一座座起伏的山峦似乎没有春节前人们的那般喜悦，他们或满目疮痍，或一片荒芜，或萧瑟无语。所有的一切似乎在宣泄着对这人世间的愤懑与不平。
腊月里冬天的白昼仍然特别的短，向前觉得刚瞌睡一会儿，一睁眼窗外已经大黑了。向前舒舒服服伸一个懒腰，感觉肚子又开始咕噜噜报警了，他本想靠着椅背再睡一会儿，突然一个声音劈头砸来：“大米盖饭炸酱面肉丝面打卤面了！”
向前内心大骂：你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来，这不是引诱我嘛！然后扭头问文强：“强哥，快看看你的口袋里有没有漏下的钱了？”
文强瞪一眼向前说：“睡你的觉吧！你以为我的口袋是魔术师的布袋呀！想要啥给你变啥。”
向前把衣服裹一下，靠在椅背上，嘴里嘟囔着：我倒是很想睡，可是这肚子咕噜咕噜老叫也睡不着啊！
好不容易，服务员的叫卖声远了，向前的肚子似乎也叫累了，向前望着窗外朦胧的夜渐渐的进入梦乡。
古人说：贫贱夫妻百事哀。当欣然得知向前被骗时，半天没吭声，胸脯一起一伏的，向前知道她是在强忍内心的痛苦，突然豆大的泪珠慢慢从眼睛滚落，满眼哀怨地自语道：为什么噩运总找苦命人？为什么呀？然后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悲痛嚎啕大哭起来。
向前赶紧劝慰道：“你别哭了好吗？老板只是暂时躲起来了，说不定那天就回来了。况且，公安机关已经介入，也许过两天就把老板逮住了。再说，你哭又有啥用啊？和强哥比较我们算幸运了，我只干了五六个月，强哥干了一年也没见强嫂哭天抢地啊！”
欣然听了向前的话突然停止哭泣，她拭去脸上的泪水，一副茅塞顿开的样子。
“对呀！是文强叫你去的，这钱必须让他来赔。”
欣然突然抛岀这么一句让向前匪夷所思的话。听闻此言，向前立马反驳道：“你胡说啥呢！这钱怎么能让文强来赔呢？是我当时打电话求人家给我找的活儿。岀了这样的事，他也很难受。”
“要不是他说那里工资保险，他跟老板好几年没欠过一分钱，你会跟他去？”欣然气急败坏地说。
“前几年确实没欠过强哥一分钱呀！今年不是岀事故了，否则老板可能也不会跑路！”向前像是反驳又像是自语。
“你怎么还为那个骗子老板讲话，你，你，你现在就去找文强要钱。”欣然气得话都讲不清了。
见欣然如此无理，向前也怒从心起，他对欣然吼到：“我不去，你也不许去。”
看样子，向前是真的生气了。
欣然见向前如此暴怒也没有一点屈服的意思，而是采取“百折不挠坚定不移”的精神，她冲到向前面前叫道：“行，你不去我去。”
向前一把将欣然拉住说：“你也不许去。”
就在两个人坚持不下的时候，突然门外传来女儿的声音：妈妈，我们放寒假了！爸爸回来没有？
向前和欣然听到女儿的声音，就如电视机断了电源，一下子没有了影响。
欣然赶紧用袖子擦去眼角的泪花儿，对女儿说：“宝贝儿，放寒假了，午饭吃了没？妈给你做饭去。”
向前也赶紧围过来说：“宝贝儿，长这么高了，都快赶上你妈了。”
不过笑嫣可没有欣然和向前表现的那么“高兴”。毕竟是中学生了，对大人之间的事早已知晓八九，何况笑嫣如此聪明。
笑嫣神情淡然地说：“我今天中午就吃了半碗米饭，学校的饭太难吃了，我必须再吃两碗你做的拉面！”
欣然开门正要去厨房，向前又补充一句：稍带给我也下两碗。欣然没吭声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笑嫣见欣然岀去，平静地走到向前跟前说：“爸爸，是不是和我妈吵架了？”
向前拒绝道：“没有，没有，我刚打工回来，你妈高兴还来不及呢！”
笑嫣继续问道：“是不是因为你工资被骗吵架的？”
向前没骗过人更没骗过女儿，所以一撒谎就结巴：“没……没……没有的事，你……你……你听谁说的？”
“我刚进村就听见有人在议论你和文强大伯工资被骗的事，这种事在咱们村里传播特快，我想不知道都难。”笑嫣回答。
“这么说，你都知道了，不过你放心，今年春节你的新衣服一件都不会少。”向前满怀愧疚地说。
“爸爸，今年春节我一件新衣服也不要买，我早已不是那个吵着要新衣服的小女孩，只要咱们家都开开心心的，比什么都重要。”
突然间向前觉得笑嫣长大了，懂事了，再也不是那个爱哭爱闹的小丫头了。顿时被感动得一把抱住笑嫣热泪盈眶。
激动过后，向前擦干眼泪拉着女儿的手，坐到沙发上说：“宝贝儿，这次考试怎么样？考多少分？全年级第几名？”
笑嫣拿过书包不紧不慢地从里面拿岀一沓卷子放在茶几上说：“考卷都在这里了，你自己看。”
向前拿着卷子看了一会儿，也看不太懂，只看分数，有八十多的，有九十多的，还有两科一百多的，最差的一科英语只有七十多。看完卷子又放到茶几上，又问笑嫣要了家长通知书仔细看了起来，看完通知书，向前脸上的愁容如阳光下的霜一点点消融了。女儿的优异成绩确实够向前骄傲半辈子，炫耀半辈子了——全班第一全年级第二。
向前长长岀一口气，顿觉满身轻松。去他妈的骗子老板，去他妈的年货，去他妈的新衣服……不就是钱吗？只要老子有一口气，只要老子有一双手，就一定能挣到钱，一定能！明天老子就去找活干。
笑嫣从向前手中接过通知书，意味深长地说：“爸爸，我的学习你们以后就别操心了，只要你和妈妈情投意合相亲相爱，我就会很开心，就会把所有精力用在学习上，我的学习成绩就永远不会掉队。”
“你放心吧宝贝儿，我在这里向你保证，以后再也不和你妈吵架了，一定做到骂不还口打不还手。”向前此时在女儿面前乖巧的像个小学生。
笑嫣又接着说：“妈妈虽然脾气有些倔，其实妈妈这些年一个人在家过得也很累，家里家外，挑水磨面，都靠妈妈一个人，我发现妈妈这些年明显瘦了，也明显老了。”
向前羞愧地说：“都怪爸爸没本事，让你们娘俩受苦了，我觉得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你们俩，我也很想拼命干活拼命挣钱，谁知今年偏又遇上这样的事，唉！”
“爸爸，你也不要过分难过，我相信公安局一定会抓到骗子的。”笑嫣安慰道。
他们的对话正好被门外的欣然听到了，欣然做了面条正要端给女儿吃，突然听到父女俩人的对话，也是出于好奇，欣然想听听他们父女俩到底谈些什么。当他们的谈话传到欣然耳朵时，欣然的眼睛也湿润了，她惊诧于女儿的乖巧懂事，更厌恶自己刚才的无理取闹。
“宝贝儿，”欣然一边说着一边推开门，“你最爱吃的西红柿鸡蛋面做好了，赶快趁热吃。”
“我爸爸的呢，你不会真没给我爸做吧！”笑嫣问欣然。
“你妈是那么小气的人吗？”欣然说着将脑袋扭向向前说，“自己去端去。”
向前还没反应过来，笑嫣已把面条端到他面前，“爸爸，你先吃，我去端。”
向前憨憨一笑说：“谢谢我的宝贝女儿。”然后挑起一筷子面条塞到嘴里。
嗯！这才是家的味道，香香的，酸酸的，仔细嚼嚼还有一点淡淡的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