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算吗
她一下怔愣在那里。
一旁章真瞳懒懒的几乎已经快要睡着，见顾辰起来，不由张开双眼殷切问他：“是想下水去吗？要不要我陪你一起？”
看她一脸的隐忍痛苦，他心里微微一动。正欲蹲下身，忽然瞥见水池里面，有人像鲨鱼一样，身上缠着泳圈、手臂绑着水袖，一路极奋力拍打出巨大水花，正朝着这边猛游过来。
千钧一发那刻，顾辰极快伸出手臂，拉住许瞳胳膊，令她险险站住；可怜杨阳没人搀扶，打滑趋势又疾又猛无法停下，最后只听她惨叫一声，重重坐了一个屁墩在地面上。
顾辰垂眼凝视她。眉心不由又是一紧。
他静静注视。时间又过去一分钟，那片水面依然不见有谁破空而出。
顾辰收住将要迈出的脚步，定睛看她，“如果我说‘算’呢？”
定下神后才发觉，原来自己竟被顾辰横抱在怀里。
因此自然没有瞧见，章女站在她们身后，望向许瞳的眼神中，究竟含着多少的嫉恨与不甘。
顾辰却在说完最后一字的下一瞬里，箭一样地一头扎进水中，直直潜游向那方的池底深处。
这一刻，他只觉眼前女孩竟不是一般的不识好歹——他明明救了她，她不但不说一个谢字，反而句句似含着嘲弄奚落。
刚刚下水下得突然，没来得及带上泳帽，此刻她头发正一缕一缕黏糊在脸上眼前。
听到杨阳的话，许瞳身体微微僵了一下。
他说完拔脚就走。经过章真瞳时，看也不看她一眼，直直跃入水中。
这女孩，不知她是否已经成精？她的狡猾竟然已无处不在。
顾辰不由哼笑一声，“你这样，又算不算是不识好歹？”
随她最后一句话，心跳竟不知不觉漏下一拍。
跌跌撞撞向前迈过两步，在推开更衣室的门以前，许瞳忽然转回头，看向顾辰问：“这一次，到底算不算是我欠你的？”
原来救她的人是他——她那好“妹妹”的未婚夫！
顾辰不知已是第几次将眼神“无意间”扫向对岸。看到那女孩时，本想将视线快快从她身上掠过去，却突然捕捉到一幕惊奇场景——他看到她直直跳落到水里去，动作又快又轻盈，就像一条纤细秀丽的美人鱼。
许瞳大口大口的喘着气，间或于喘息中夹杂着剧烈咳嗽。
杨阳不等脑子领悟问题含义，嘴巴已经下意识呆呆作答：“二！”
许瞳也定睛看他，“如果我也说，‘算’呢？”
顾辰挑一挑眉，“我以为，你该说的是句谢谢！”
章真瞳不禁垮下脸，咬着嘴唇用力捶着身下躺椅，偷偷发泄被人冷落的浓浓不悦。
许瞳敛下眼神，幽幽一叹：“这样我是不是就又欠你一次？假如因为这个，以后你又要我帮你去赢回朝朝暮暮什么的，”她略略一顿，抬起眼看他，忽然绽出一抹微笑，声音又轻又软同他说：“顾少，我倒宁可一开始就从不曾被你救过！”
她话音刚落，只觉眼前一晃。
大腿依然在抽筋，那痛楚在知道生命得以保障以后，似乎变得比之前更加剧烈。
其实真正想问的，是“你怎么知道我潜在水底，并且出了状况”。
杨阳感觉到气氛不对，连忙对顾辰极其快速丢下“谢谢”两个字，一面伸手扶过许瞳，一面扬起下巴向顾辰身后努努嘴，“顾少，就不打扰了吧，您未婚妻正跟那儿傻站着等您呢！”
顾辰眉心皱得更紧。
许瞳紧抿着嘴唇，两手使劲掐住自己大腿，额头上的水珠已经分不出多少是池里的水，多少是被痛出的汗。
那么多人，偏偏是他潜下水底救了她。
他手指划过她脸颊，指尖下动作似有流连，凝视她低声问：“你怎么样？”
又为什么，他会注意她呢……
将眼神收回，向四下里望了一遍，浴场里的一切便差不多已被尽收眼底。
许瞳轻轻皱眉，问出心底疑惑，“干嘛救我？”
走到女宾二更衣室门口，他把她放下，对紧跟着赶过来的杨阳出声叮咛：“扶她进去吧。”回头再看许瞳一眼，双眉不禁微微一皱，神色颇有些欲言又止，像有话要对她说一样。
居然是他？多令人意外。
她苍白的脸转瞬便袒露在空气里。
顾辰一手揽住许瞳身体，把她固定在自己胸口前，另外一手探出水面，凑到她颊畔，为她拂去挡在面前眼前的缕缕湿发，将它们一一别去她耳后。
忽然耳边听得一声急切叫喊。那声音真正是中气十足，振聋发聩，“许瞳，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你溺水了？？不会吧！天啊！你不是忘记怎么游泳了吧？！你这才隔了多久没游啊！”
顾辰大步向前迈出，头也不回地答她：“不必了；我自己就好，你睡着吧。”
顾辰转身前丢下凉凉一句话。
关心……
顾辰已经霍地迈开脚步，抱着许瞳从她身边越过，直直向第二更衣室走过去。
瞧都不去瞧章真瞳一下，许瞳对杨阳轻轻说：“我们进去吧。”声音平和得几乎令杨阳感到吃惊。
那片水面依然平静。
许瞳脚下一个踉跄，只觉另外一条腿也开始隐隐抽搐。
许瞳虚虚出口气，低声叱她一句：“闭嘴！”一面说着一面把眼神飞快向旁边一斜，暗示杨阳，身边还有别人。
许瞳等了一下，不见他出声，不禁问：“顾少有什么想要交代的吗？”忽然吃吃一笑，轻轻说，“难得顾少也有难以启齿的时候，难不成这次要我做的，是件更加惊世骇俗的事情？”
下一秒，许瞳只觉满世界的天旋地转。
顾辰胸口一钝。
随她呻|吟，顾辰缩紧眉心。不再对她问话，手臂将她锁得牢牢的，脚下用力一蹬，带着她极快速游动起来。
许瞳不禁有些恍惚。
他语气和缓，平静得几乎没有一丝波动起伏；却让人清清楚楚从其中感觉到一份冷淡疏离。
心底不由升腾起一股薄薄怒气，仿佛受到什么不该受的委屈。
落地之际，她两手好巧不巧，正好抓在许瞳抽筋不止那条大腿上。
许瞳微笑，“我立刻跳回水里头去，就算溺死，任谁拉我，都不上来！”
杨阳顿时撒手。
再也坐不下去。他终于从躺椅上霍地站起。
杨阳顺她眼神抬头一望，表情立刻变得又惊又呆，“顾……chi……先生，好巧，您也在这呢！”动作麻利无比跳上来，飞快脱下泳圈和水袖，“就不打扰顾先生了吧，您忙着！哦对了，谢谢哈！”一边说一边弯腰扶起许瞳，想要架起她离开；却突然间脚下一滑，险些让两人一齐栽倒。
两个人边说边蹭进更衣室里，从头到尾，谁也没舍得把目光施舍在章真瞳身上半下。
她总算还不至于特别轻挑。
从她那副焦急不已的神色中可以判断出，她们两个之间的交情绝非只一天两天而已。
她不禁再次变得怔忪。
算算时间，他不禁有些奇怪。
意识到自己已经获救，她慢慢睁开眼。
许瞳蹙眉一哂：“你向着他说话？”
“记住，瑶瑶，你手里没有筹码，所以你没有资本同我说‘算’或‘不算’；究竟是‘算’还是‘不算’，是要由我来决定的！”
他声音沉沉的，有些沙哑，微微急促，仿佛充满关心。
游动池边，他把她用力一举送到池沿坐下，随后自己轻捷一跃，也跳了上去。
终于口鼻间的凌乱呼吸渐渐平顺下来。
视线从一缕缕湿发间穿透过去，她骤然看到一张再熟悉不过的清隽面容。
心里似萦绕上一股淡淡不安，让人莫名变得有些浮躁。
已经够久，况且她还是女孩子。
蓦地她蹙紧双眉，一声闷闷呻|吟从喉咙里流溢出来。
可是，怎么会是他……
杨阳尖叫：“不行！”
顾辰不确定，自己大脑刚刚有没有在正常运转。
许瞳被她抓得实在忍不住，终于“啊！”的一声，也跟着惨叫出来。
以他站立的角度向她望去，正好可以看到她胸口前那道若隐若现的白腻沟渠。他忽然觉得，她身上这套比基尼，布料实在已经少得不能够再少。
岸上池边站着个男人，对着她跳下水的地方又是耸肩又是摊手，似乎非常不甘心，最后却也只能悻悻的转身走开。
再把视线调回许瞳身上，他眼底眸光不禁沉沉一暗。
等她游到近前，顾辰定睛看了看，不由觉得这爆破力强悍的女孩似乎十分眼熟。脑子一转，很快从印象里寻出一张面孔来与当下这张脸重合在一起——这女孩正是他常去那家高尔夫球场的工作人员。
小隔一会儿，略略迟疑一下，终于又望向那女孩跳进水里的地方——她竟然还没有浮上水面来。
曾经他是带着她一同到球场打过球的，却没有察觉她同那里的工作人员其实早是旧相识。
杨阳扶着她往前走，“呸！鬼才向着他！现在耗子药据说都做得跟饼干糖粒儿似的，一点药劲没有，根本吃不死人；我的意思是，既然出手，那就一定要快准狠！我提议用敌敌畏！”
听到她叫，便想也没想，当即出手。等回神时才发现，她竟已经被自己抱离地面。
连杨阳也没有注意她潜到水底去，他却能够及时在水下撞见她。难道说从一开始、从她跳进水里、或者甚至是更早时，他就已经在注意她了吗？这可能吗？
许瞳喘喘的、怔怔的看着眼前人。
他有些喘喘的，手下动作很快。
许瞳对杨阳笑一笑，同她问：“要不然，找机会买点耗子药毒死他吧？大不了过后蹲蹲大狱挨挨枪子儿，总好过这样天天都受制于贱人。”
知道她正望着自己，奈何此刻连他本人都解释不清心头这份怜香惜玉之意究竟来自哪里，又因何而起，于是躲过她目光，望向正从地上挣扎站起的杨阳，问：“第几更衣室？”
顾辰望着水面，淡淡一瞥唇角。
如果放在之前遇到这样场景，她是无论如何也要对顾辰笑靥如花做给章女看的。可是现在，恍然间一切就似已经隔过一世，所有争斗纠缠于她来说，忽然变得乏味无趣——它们只令她感到无聊厌倦，再也激不起她那些热血斗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