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群兽荟萃
澄湖果然是个大地方,贩夫走卒特别多,左一群,右一群,若不是赶早来霸位置,恐怕想找个坐的地方都难。
我觉得被打得很冤,又看见拓跋绝命在旁边若无其事地时不时看我,满心害怕,以前看过的阴谋文、狗血剧中的卑鄙小人不停浮现脑海,唯恐此禽兽本性发作,行动中算计了石头去,又不敢在这个关头出声提醒,怕两人还没动手就反目成仇,互拖后腿。
拓跋绝命摊摊手,眯了眯眼,嘴角轻轻斜勾了一下:“妹子有情谊,要和你同生共死。”
忽然,有把青色油伞不急不慢从桥那边行来,伞下人穿着素色蓝衣,修长的身形,优雅的步伐,和周围匆忙赶路的行人格格不入,似乎有一种特殊的美感。他在桥边顿了顿,卖花的少女羞红了脸,纷纷偷笑。
拓跋绝命整顿暗器,不予作答,只是看我的眼神……又怪异了几分……
雨渐渐大了起来,长着青苔的白墙,布满杂草的黑瓦,被南北行人踩得光滑的石道,在雨中格外美丽。
曾看过南宫冥画的地图,模糊知道澄湖在东南边,却无法断定具体方位。如今肉在狼口,不管拓跋绝命要对我做什么,我都无力制止,而且晚上露宿郊外,他就坐我旁边点起篝火,寸步不离地守着,封锁了所有逃跑的退路。
这种时候,石头纵使恼怒,想把我一脚踢回去已经不可能了。他生了好大一场气,给了我一把防身用的小短刀放靴子里,然后千叮嘱万嘱咐,遇到坏人一定要大声尖叫。
这种事,是他说了能作准的吗?也要问问人家杜三声先生愿意不愿意啊!
可惜还是缩慢了点,石头丢下刀,就在我脑袋上结结实实敲了一记,怒骂道:“你个蠢货!来这里干什么?!”然后又瞪着拓跋绝命,无奈道,“大哥,我是怎么拜托你的?”
他听完后又是羡慕又是沮丧,便愣愣地坐在大树上,看着皎洁明月,手里拿着根吃剩的骨头削着玩,不知道在干什么。
我则偷偷和拓跋绝命再次表了几番“石头死我也不活”的决心,让他死了这份接管兄弟老婆的心。
南宫冥不高兴地皱了皱眉,我开始发抖。
我心里一个激灵,赶紧开眼,却见拓跋绝命的俊脸就在正前方不到十厘米处,他随着我醒来急忙跳起,牵过马儿继续出发。
天公不作美,又下起了小雨,雨点打在青石板上,撒落残荷上,让桥上水上皆成一片烟雨朦胧。行人们纷纷进入茶寮避雨,更显拥挤。
我先转移了视线,像只鸵鸟似地钻回衣服窝里,在骨笛重重复复的节奏伴随下,迷迷糊糊地合上眼,强迫自己艰难地入睡,保持第二天的体力。
石头沉默。
我骑马骑得屁股疼痛不已,走路得像只鸭子般迈八字。如今躺在被火烤暖的地面上,侧着身子,更是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小禽兽、大禽兽、龙禽兽、杀手禽兽一个个如走马灯不停转过,再加上还没见过的大侠禽兽、神医禽兽、魔教禽兽,他们在书中的种种酷刑接踵而来,每想一分,就害怕一分,可是越害怕又越忍不住去想。
他见我迟迟不下楼,便收起伞,轻点足尖,飞身上楼,落在栏杆上,冲着我伸出手,宠溺地说:“洛儿,随我回家去。”
果然,珍珠帘后,露出脸色难看的龙昭堂,他的长发随意辫起,结着珍珠环,穿着和排场似乎比往日简单了几分,倒有些像便服,身边也没带着那群花枝招展的美人儿和黑豹。手里玩着根长鞭,斜倚软塌,带着几分恨意几分不知名情绪直盯向我,口里却对南宫冥笑道:“南宫少主好忘性,这奴才似乎是我的人吧?”
拓跋绝命笑着插嘴:“他死了还有我呢。”
战战栗栗中走了三天,我们比预计时间多了半天才到达了澄湖。
来人正是南宫冥,他束着白玉冠,风采依旧,连眉梢里都透着温柔,仿佛两人就是约好了在此见面,一切都是那么自然。
他是怎么找到我的?又是怎么识破伪装的?
易容的时候我忽然想起,似乎石头没说过让我做他老婆……
穿梭的繁枝密叶间,他像头休息的黑豹,一腿挂靠在树干上,一腿轻垂晃荡,唇边骨头做出的笛子声音古怪却悦耳,一双美丽眼睛在夜色里化作漆黑,让人感觉神色莫测。
我从厚衣服里探出头,往树上望去,却和拓跋绝命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惊疑中,远处马鞭起,繁忙琐碎的马蹄声伴随着一辆精致华丽的小车,飞快地从巷子那头赶来,赶车的壮汉随手几鞭子打散了躲避不及的行人,引发阵阵骚乱。几队手持宝刀利剑的官兵赶来,很快堵住了巷道口。带头的下马,恭恭敬敬地为小车掀起珍珠帘。
伞又继续前行,走到茶寮楼下,再度停住了,
我缩缩脑袋,打招呼:“嗨……”
天明了,醒来时,觉得有只冰凉的手在摸自己的脸。
他走得很慢,脸色不太好,总觉得有点不太情愿的样子,兜兜转转了一个多时辰,看过社戏,喝了茶,买了糖果糕点,终究还是在他们俩私下做的记号处,找到了石头。
我自然要摆出情深意切的模样来回答他。
为了方便跑路,我打扮成一个衣着寻常的小男孩,坐在澄湖燕子桥旁的小茶寮,说是要等爹爹,然后要了一壶茶,一碟花生米,一碟干笋,眺望两百米外的无常楼楼顶,然后轻轻练了两声叫救命用的嗓子,等着那两个家伙杀完人后来把自己带走,或者收到信号自己溜走。
拓跋绝命的话越来越少,大部分的时候他都在看我,看着看着会忽然问些“你和石头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你们感情很好?”之类的话。
拓跋绝命易容后,带我去找石头。
“谁会死了!女人就是见识短!”石头脸色微微发红,又在我脑袋敲了一记,自信地说,“早说过,就算九死一生,我也必定是活着回来的那个!”
石头缓缓转过身继续看我。
石头正在磨刀,看见我很惊讶。
最后我强迫自己只想石头,想着想着,耳边传来阵阵低沉乐声,音调简单,像孤狼呜咽,像折翼大雁,像被风吹化了的古城……带着无尽苍凉和孤寂,如冰冷细雨,缓缓落下,仿佛让人来到了空旷无人的草原和沙漠。
撑伞人缓缓抬起头,在雨中冲着我低唤:“洛儿。”
我的脸发烧了,支支吾吾道:“怕你这白痴死了,我日子没法过。”
我思前想后,最后决定不管了。反正咱脸皮厚,随时可以改姓赖,赖皮的赖!
“南宫冥……”他悦耳的声音如惊雷,吓得我叫都叫不出。
夜虫声声,吵得人心烦意乱,寒鸦鸣鸣,叫得人毛骨悚然。
我等了又等,等了三个时辰,菊花茶续了三壶,花生米添了一碟,店小二看我这个吃得少还霸好位子的家伙神色越发不好。我为了符合现在的身份特征,装聋做傻,就是不给他赏钱。
我的心也忽然停住了。
我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