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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乖宝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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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俨将声音压得很低, 且他同裴鸢说话的语气,亦没有携带半分责备的意味。

    男人仍目光深邃地直视着她,他面庞清隽, 浓黑的鸦睫微垂着, 半遮住了他清冷的眼, 其内压抑着不明的情愫。

    因着汤池这处的温度过高,裴鸢又在热水里浸泡了良久,所以呼吸亦变得有些紊乱。

    “不乖”这两个字, 竟是给小美人儿的内心带来了十足十的震摄,她被司俨禁锢在了岸池旁的狭小空间,凝白的雪肌亦因着被热水熨烫,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绯粉。

    故而裴鸢也觉得,她的头脑也有些发晕。

    实则她非常在意司俨对她的看法,从前他在上京做祭酒时, 他是她的师长, 而她是他的学生, 她会因为他淡淡的一句赞赏,而欣喜好多日。

    那年在石渠阁中, 司俨唤她回答问题, 她答不上来, 还在一众皇子皇女的面前哭了鼻子,却也不是因着怕被她的同龄人嘲讽,而是怕司俨会嫌她蠢笨。

    她未嫁予他时,每每在同他单独相处时, 便会表现得格外的拘谨, 她在意他看她的每一个细小的眼神, 也在意他同她说的每一句话。

    司俨从来都不会对她说任何重话, 纵是知她或多或少有些女儿家的娇气和任性,却也都用自己的温柔和包容宠惯着她。

    不乖这二字,已经是他对她很生气的指责了。

    小美人儿顿时觉得很无助,司俨复将面庞凑近了她几分,他微灼的气息也正扫拂着她的耳侧,给人一种不容置喙的强硬感。

    裴鸢便在司俨的注视下,同个小孩似的,嘤嘤呜呜地便哭出了声来。

    司俨习惯了裴鸢娇气好哭的模样,但今夜的她哭得就如一只受伤的兔子,她的眼圈泛着浅浅的红色,就似是全天下的人都没她可怜似的。

    裴鸢正垂眸泣着,耳侧亦蓦地响起了潺潺的水声,原来是司俨将她从岸侧抱到了身上,这汤泉的水不浅。而她同司俨的身量亦有着极大的差距,故而裴鸢的两只小脚便也离了池底,纤瘦的小身子也浮了起来。

    司俨扣着她的小脑袋,嗓音温沉地问道:“我对你可有苛待?还是你觉得,我又欺负你了?”

    裴鸢将脸埋在了男人的肩头处,可怜兮兮地摇了摇首。

    司俨又问:“可你近来对我很排斥,到底是因为什么缘由,不许瞒着我。”

    裴鸢觉出了男人身上的变化,小脸儿蓦地红了许多,却强撑着镇定,终是嗓音娇软底将心里的那些话都支支吾吾地同司俨说了出来,“我不喜欢住在这琼凤台里,它像个笼子一样,我不喜欢这里…而且我不喜欢你连我要去哪儿都要管束……”

    “还有对我不满的地方吗?”

    男人的嗓音粗哑了许多,裴鸢的美目瞪大之后,亦低呜了一声。

    二人身旁的涟漪越来越多,亦不时地溅起了水花。

    到最后,裴鸢咬住了唇瓣,自是不敢再说出半句话来。

    从汤泉处沐完浴后,裴鸢被男人搂在怀中憩了一会儿,却未怎么睡实。

    小美人儿浓密的乌发仍有些泛湿,她耐着身上的酸乏艰难地爬了起来,只见华榻之旁的青雀烛台仍在燃着幽微的烛火。

    裴鸢睡在内侧,被男人呈着保护的姿态的搂护着,她的小身子背对着司俨,便以为他早便睡下了。

    司俨结实的臂膀虽锢着她纤软的腰肢,却仍予了她一定的空间。

    这举动,便也同二人现下的关系似的。

    他是许了她一定的空间让她得以扑腾着那对羽翅,可她却也只能在他允许的范围内行事。

    司俨并未睡下,只于黯淡的烛光下,缄默地看着裴鸢纤小的背影,和微粉的耳廓。

    他的左臂置在了她的身下,裴鸢便将柔嫩的小手覆在了他的手背上,亦将男人微粝的大手轻轻翻转,随即便微微倾身,力道温柔地亲了下他掌根处,那些稍显狰狞的疤痕。

    裴鸢的亲吻带着抚慰和珍重的意味,亦如润物无声的春日细雨,渐渐地驱散了心中的阴霾。

    这一细小的动作,却填补了司俨内心的空缺,亦予了他久违的安沉之感。

    他只要知道,裴鸢是在意他的便好。

    “鸢鸢。”

    男人熟悉且温沉的嗓音从她身后骤然响起后,裴鸢便像一只受惊的小动物似的,蓦地便打了个激灵。

    司俨见此,无奈地哑笑,随即便问:“鸢鸢,你怎么还不睡下?”

    小美人儿讷声回道:“我……”

    “嗯?”

    司俨复将温香的小姑娘往怀里拥了几分,裴鸢再度靠在男人的怀中后,亦从司俨的身上体会到了她熟悉的亲昵,而不是过于浓重的占有欲。

    她很喜欢这样同司俨相处,便模样温驯地阖上了双眸。

    裴鸢的玉颈和雪肩连接的直角处,被他不甚怜香惜玉地吮出了印记,现下再看,便变得有些淤住了。

    司俨眸色微黯,待将指轻覆于此后,声音淡淡地又道:“你既是不喜欢这处,那明日便随我住回青阳殿。”

    他这么一说,裴鸢心中虽然高兴,又不免觉得有些暴殄天物,实则她前日答应她在这儿住下的缘由,也是因着他那句,“已经为你建完了,总不好将它搁置。”

    “那…那这楼台就空下了?”

    司俨低声道嗯,随即又道:“你既是这么讨厌它,不如就将它烧了好了。”

    男人的嗓音低醇,且异常平静。

    裴鸢确认了多番,却也没从其中半分开玩笑的意味。

    她虽不喜欢这处,却也不希望司俨将它烧掉,便软声央求道:“别…别烧它啊。”

    司俨没有回复她。

    他原本设想,要为小娇鸢造一个华贵的楼台,其内的一切都要按照最华贵、最好的来布置。

    裴鸢喜欢什么,他便命人往里面放什么。

    他觉她实在是脆弱又娇嫩,也实在不知该如何宠爱她,且一想起前世的她竟是死在了他的怀里,他便觉心中亦在不断地涌着使人绝望的恐慌之感,这种感受令他难以自持。

    他甚至希望裴鸢能够变小,或是融成他身体的一部分,他好能随时将她带在身侧保护着。

    知她美丽又夺目,他亦不希望任何人去欣赏她,甚至是对她有觊觎之心。

    故而司俨便觉,裴鸢只有安分地待在他为她造的楼台中,少去外面走动,他才能放心。

    但裴鸢既是不喜欢这处,还因着这个楼台要逃离他,那他就断断不能再留着它了。

    司俨将手覆在了裴鸢的眼睛上,她柔软的睫毛亦扫拂了下他的掌心,待觉出裴鸢闭上了眼睛后,便哄着她道:“乖宝宝,睡下罢。”

    次日,裴鸢便搬回到了青阳殿,她此前所有之物都未搬到琼凤台中,而司俨在琼凤台中为她备的那些物什也几乎都是崭新的。

    她回到了熟悉的书房,却隐约听见了女使小声的交谈之语。

    “王上他竟是真的要将那琼凤台给烧了,而且里面的所有宝物,他都不准备要了。”

    这声音听上去,明显是采莲的,裴鸢很快又听见了绛云的制止之语,她劝采莲,莫要再背后指摘君王的行止。

    司俨平日看上去很是沉静平和,但是他做出的事情,却总是令人出乎意料,甚至是有些疯狂。

    她觉得他的心中似有缺失,好像只有毁掉些什么东西,才能得到纾解。

    得到消息后,裴鸢立即便奔到了琼凤台所在的颍宫南阙。

    却见灼灼的烈日下,司俨站于琼凤台不远之旁,他身量高大挺拔,容止英隽,气度威冷。

    数十侍从已举了被棉布缠裹的火把,楼台之下也备了数坛装着鱼油的大缸,这些鱼油是易燃之物,比酒还能使烈火灼烧。

    姑臧的夏日很是炎燥,故而这些鱼油的腥气也溢了出来。

    裴鸢隔老远便嗅到了这些气味儿,她很讨厌这些味道,甚至几欲呕吐,亦用小手捂住了心口。

    司俨自是看见了向他行来的裴鸢,也瞧出了她的异样,他心中关切,不禁微蹙锋眉。

    随即便摆手制止了侍从燃火的行径,快步走向了他的小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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