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养妻伊始
裴鸢听罢司俨的问话, 复又害羞地在男人的怀里红了小脸儿。
不过,她确实是馋肉了。
但是她该怎么同他说啊?
她确实已经有好几日都没吃过肉了,且她和裴小虎本来就是无肉不欢的人, 原先在相府的时候, 她和裴小虎二人是顿顿都离不了肉的。
可司俨既是问起,裴鸢也不欲在他的面前矫饰伪装,便点了点小脑袋,讷声如实回道:“嗯…但是夫君既是不吃牲类的肉食,那我也不会吃它们的,我也会同夫君一起吃鱼。”
这时当, 原本就快到了用午食的时辰。
虽然司俨平日并不吃这些牲类, 但是这颍宫中除却马夫人, 还住着先王司忱的其余妃嫔,这些人平日的饮食同正常人一样, 所以食局坊那儿也豢了些彘牛鸡羊, 待宫中的这些贵主想吃荤物时,也可随时宰杀。
思及此,司俨将怀中的小姑娘轻轻推开, 复对侯在铜雀烛台两侧的侍童命道:“去趟食局坊,让庖厨给王后做些荤补之物。”
侍童应诺后,复又恭敬地对司俨道:“王上,仆昨日去食局坊时打听到, 那处囤的肉也就够今日宫中的这些主子吃用, 且这时辰各宫各院也应该都提完膳了, 若…若要再给王后殿下备食, 怕是得现宰些牛羊。”
裴鸢听到现宰二字时, 不由得微变了神色。
从前在相府吃肉时, 虽然庖厨那儿也经常是现杀彘牛,但是她吃之前,却是不知道的,心里也就没有那些杀生的负罪感。
司俨垂眸,复又看了看微张着小嘴的裴鸢,低声问道:“你是想吃牛,还是想吃羊,还是都想吃?”
裴鸢有些犹豫:“我……”
司俨见女孩也没个主见,便又对侍童命道:“那就将各类的活物都宰了罢,王后最近体虚,正好需要补一补。”
侍童听着司俨温淡的嗓音,恭敬地道了声诺。
心中却想,王上平日就连见到那些荤补之物都要沉一沉面色,他最是厌恶这些东西的。
可如今为了王后殿下,他倒是破了例。
看来他真的很宠爱她呢。
待侍童去提膳后,裴鸢的心情很是复杂。
她既是觉得对不起那些即将失去生命的牲畜,可却又很想吃肉,且一想到肉的口感,她就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随我去趟书房。”
司俨自是看到了女孩咽口水的娇憨模样,却耐住了唇畔的笑意。
裴鸢听罢,便乖巧地跟在了男人的身后,跟着他去了青阳殿的书房。
青阳殿内,面积最大的自是二人安睡的寝殿,第二大的便是司俨的书房,还置有明间、稍间、次间各两个。
司俨的书房装潢古朴,却又不失王侯住所的华丽和森严,其内依旧放置着许多谲狞的青铜器皿,殿内正央的华贵藻井下,是燃着柑枳香的博山熏炉。
待司俨走到书案之旁后,便用眼示意裴鸢,让她坐在他的身侧。
女孩的心中稍有惴惴,却还是走到了那古朴宽敞的檀木书案之后,亦乖巧地坐在了司俨的身旁。
司俨这时抬声对侍童命道:“磨墨。”
“诺。”
裴鸢却用纤白的小手拾起了墨条,亦轻轻拎起了微垂的宽大裾袖,软声对司俨道:“夫君,我帮你磨墨罢。”
司俨听罢,便扬手示意侍童又退至一侧,随即淡声回道:“也好。”
裴鸢的心里渐渐冉起了淡淡的欣喜,因为她许久以前,就曾在脑子里幻想过如现下这般的景象——
司俨端坐在书案前,神情专注地理着政务,她则为他素手磨墨,红袖添香。
女孩的唇角即要翘起,却又顾着矜持,克制地又将其垂了几分。
不经时,裴鸢便为司俨磨好了一小摊的墨汁,却见司俨这时已将案上的绢纸摊开,待提笔沾了沾墨汁后,便飞快地在其上绘着人像。
女孩屏着呼吸坐在他的身侧,见他提笔之手生得指骨分明,又修长好看。
司俨画技甚高,且成画的速度也是飞快。
裴鸢只觉,不过片刻的功夫,司俨竟是就绘好了三个陌生人的人像,且细节之处犹很到位,且他提笔绘的画风偏写实,这画中的三个男人真实到就像是要从画里走出来似的。
待司俨画完后,复对裴鸢道:“记住这三个人的相貌。”
裴鸢颔首,司俨又道:“这第一个人,名唤翁仪,是颍国的国相,也是我母亲翁氏的远方表亲。他,你可以信任。”
女孩很认真地记着,回道:“嗯,我记下了。”
裴鸢虽如是说道,却仍有些弄不大明白,司俨为何要让她随他一同去谦光殿听政。
她的姑母裴皇后固然颇有能力,但是对于皇帝来说,后宫不得干政便是底线,所以纵是皇帝有疾,举国的政事也都由裴丞相和太子代之,裴皇后从来都不会插手。
司俨让她学别的,她都能理解,毕竟她不是一个很聪明的人,而司俨又太过聪明,或许他是嫌她有些蠢笨。
可他让她听政这事,裴鸢却怎么都想不明白。
女孩犹豫半晌,还是小声地问向了身侧的男人:“夫君…你为何要让我随着你去谦光殿听政啊?而且…我也不是很聪明,万一给你添麻烦怎么办?”
司俨并未看向裴鸢,却也能觉出,她这时应该又垂下了小脑袋。
他依稀记得,三年前,他在相府教裴鸢算学时,裴鸢也说过类似的话。
实则司俨却觉,裴鸢的天资尚算聪颖。
平心而论,她虽跟真正聪慧的天才没法比,但也要比寻常女孩的资质好上很多。
这样的裴鸢,于他而言便是足矣。
司俨因而,嗓音温淡地回道:“你不是不聪明,只是有些性怯而已。寻常的贵女不一定会比你懂得更多,这全大梁的女子,也没几个人能去石渠阁同皇子皇女一并治学。”
女孩的心中稍受鼓舞,原来司俨并不嫌她蠢笨,还说她要比寻常的女子强上一些。
——“再说有我教你,你什么都能学会。”
实则这话若要旁人来说,未免会显得过于自信。
但是这话由司俨来说,却一点都不让人觉得奇怪。
裴鸢也渐渐有了些自信,毕竟司俨在三年前,都能教会她算学,便颇有元气地回道:“嗯,我知道了夫君。”
见裴鸢没再过多纠结他这般做的缘由,司俨便用指轻点案侧,示意她去看第二幅画:“这第二个人名唤……”
——“王上,仆提了午膳,要现在用吗?”
书房外的侍童自是听不见其内二人的低语,却不知他在通禀这事时,竟是打断了司俨同裴鸢的讲话。
司俨并未因此做怒,待撂下了手中执笔后,便欲携着裴鸢先去用午食。
他觉让裴鸢吃饱了,她下午学起东西来,也不会太过疲累。
侍童这时已将裴鸢的的午食摆在了案上,女孩因而,也隔老远便嗅到了炙肉的香味。
食局坊的庖厨给她做了红煨肥羊、楠炙牛肉、菘菜鸡圆汤和一整只的卤鸭。
司俨端坐于谦光殿主位,睇着女孩微诧,却掩不住垂涎的剪水眸,淡声道:“吃罢。”
裴鸢虽然仍是有些害羞,却依言伸出了纤白的小手,掰下了那只卤鸭的一个鸭腿。
她刚要将其放进嘴里,却见司俨仍在颇有兴致地看着她,且他并没有拾起筷著用菜。
裴鸢又开始觉得局促,她有些怕司俨会觉得她贪嘴好吃,就跟那些哼哧呼噜的小彘似的。
司俨自是觉察出了女孩的赧然。
他见,裴鸢握着鸭腿的小手也悬在了半空。
司俨因而无奈摇首,随即便错开了视线,淡声道:“你吃罢,我不看你了。”
裴鸢这才小口小口地吃起肉来,不得不说,颍国食局坊的这些庖厨还真挺会烹肉的。她每一样都尝了些,发现这几道菜食都很可口。
司俨味同嚼蜡地用着他平日常用的那些菜肴,却不时地看向吃肉吃得正香的裴鸢,不禁想起了三年前,他为了接近裴鸢而初至相府时的场景。
那时的裴鸢生得比现在还要娇小,但她吃起肉来,也不亚于她那同胞的兄长裴猇。
她还真是弱小无害,但却能吃。
次日一早,裴鸢未到辰时便清醒了过来,她没用司俨唤起,也没再贪睡。
女孩今日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待随着身着华贵髦冕的司俨到了谦光殿后,便见已有宫人提前将她的席位备好。
那席位自是位于正殿主位,也在司俨身旁的不远处,只是她的身前却为了避嫌,而置有一东珠制的垂帘。
许是怕她会受凉,司俨还命人将她跪坐的茵席加厚了一层。
裴鸢耐着心中的紧张,神态还算淡定地坐在了那垂帘之后。
谦光殿比相府内的百官朝会殿还要更宽敞些,待她和司俨坐定后不久,殿内已是炉烟浥浥,亦有封国臣子陆续进殿。
他们皆着款式类似的纱縠单衣,只是随着官阶的不同,单衣的颜色亦有区分。
文臣头戴进贤冠或是方士冠,武将则戴以貂尾为饰的武弁之冠,或是形如鸷鸟的鹖冠。
且有些武将的外貌明显与中原人士有异,裴鸢便觉,他们应该是从西疆来的羌人。
纵是隔着东珠垂帘,裴鸢也能瞧出那些臣子见到她时的惊诧神情。
待众臣皆入谦光殿后,立侍在司俨身旁不远处的宦人手持着拂尘,嗓音尖细道:“王上身体抱恙,无法同诸位卿家讲话,所以今日王后亦在谦光殿听政。”
这话一落,有些文臣的面上便挂不住了。
若说真的身患有疾,那大可以休息一日,身为封国君王也没必要这般勤政。
可司俨却也不能让一个女人在此垂帘听政。
前朝虽有女子听政的先例,那也是因为君主年岁尚幼,可司俨只是偶患小疾,他继位不久且仍在青壮之年,怎可现在就让新王后插手政事?
司俨神情淡漠地坐于殿中主位,七旒青玉珠串后的眉眼深邃矜然,遥遥观之,俊容却然透着一些病色,却是一直保持缄默,不发一言。
国相翁仪提前得知了消息,面上并未显露任何惊异。
位于文官之首的封国御史却有些站不住了,他刚想对着司俨说些铮言时,却见东珠垂帘后的新王后轻启朱唇,随即,一道嗓音清澈曼妙的女音也从其后传了出来——
“杨御史,本宫看,你好像对本宫在此听政一事有异议?”
那位杨姓御史微微一怔,他丝毫都未料到,新王后竟是能识得他的身份!
裴鸢用余光看向了身侧不远的司俨,却见他微微颔首,是谓对她的一种赞许。
这句话,自是司俨昨夜教给她的。
他昨夜同她说,要她不必害怕,只消端坐于垂帘之后,语气镇静地说出这些话便好。
且司俨已经料到了,这些大臣会同她说些什么。
杨御史很快恢复了镇定,他觉司俨应是患了风寒一类的疾病,因而哑了嗓子,所以不能说话。
于是,杨御史便对着那垂帘的方向,铿声道:“古往今来向来没有王上青壮安在,而王后却于议政之殿干涉国务的道理!王上和王后殿下这样做,属实违背礼制!”
杨御史言罢,位于他身后的一些文官也持着手中牙牌,连连应是。
裴鸢这时,心已然跳得极快。
但是司俨也料到了如下的情况。
男人昨夜,同她如是说——
“身为王侯将相,看似要应付诸多臣子,实则真正大权在握的上位者,往往不会将自己的精力全都放在所有的臣子身上。鸢鸢,你要记住,你只需在这些朝臣中找到真正有话语之权的人,待找到他后,你只消对付他一个人,便足矣对付他身后的其余同党。”
“所以我只画了这三个人的画像,这个道理也很好懂,是谓擒贼先擒王。”
裴鸢回忆着司俨教她的话,心也渐渐地安沉坚定下来。
那杨御史,就是她要对付的那个贼王。
女孩复学着裴皇后平日对下人讲话的语气,将司俨昨夜教她的话术沉着声音,一一道出:“先王子嗣甚少,王上身侧亦无任何手足兄弟,今日王上身患疾病,却仍不想耽误封国政务,这才让本宫来此听政。试问杨御史,若本宫不在此帮扶王上,难道要你杨御史坐于这垂帘之后听政吗?”
话落,翁仪敛着眉目间的笑意,无奈地摇了摇首。
杨御史的面色自是微微一变,且他被裴鸢的话语怼得哑口无言,回不出半句话来。
而他身后的其余文臣,自是也垂下了头首,也没再贸然上前谏言。
裴鸢这时的嗓音和缓了些许,复道:“好了,王上需要早些休息,诸位卿家若有要事,便于现在一一呈上罢。”
实则,女孩的心跳仍如擂鼓般狂跳,可有司俨坐在她的身侧,她便觉得充满了信心和斗志。
且司俨昨夜,已经将这些大臣要呈上的邦国政务都对她说出了对策,而她昨夜也将这些话都记在了心里,她很刻苦地将这些话背到了子时,生怕次日会在谦光殿出错。
司俨面色平静地听着女孩对着那些朝臣的回复,心中竟也生出了欣慰之感。
裴鸢若想在这些朝臣的面前立威,那么在初入谦光殿的首日便要展现威严和能力,让这些朝臣心服口服。
实则司俨昨夜也对裴鸢次日的表现颇为担忧,且已想好了若她在诸臣面前露怯的对策。
可裴鸢却没让他失望。
她表现得很好,且超出了他对她的预期。
在场的诸臣也对裴鸢的言谈颇为惊讶,因为裴鸢的年岁属实过小,且听她在上京的名声,倒像是个温驯娇弱的怯美人。
没成想,这新王后也同她姑母裴皇后一样,是个颇有手腕的聪慧女子。
待至巳时三刻,朝臣皆已一一退出了谦光大殿。
裴鸢在垂帘后,看着这大殿终于变得空旷,却觉自己身上的力气都被抽/走。
女孩因而,无力地瘫/软在了那厚实的茵席之上。
宫人已将东珠垂帘撤下,司俨这时也走到了她的身旁。
他微微垂眸,看向了面色酡红的盛装美人儿,低声道:“做的很好。”
女孩只觉,做的很好这四个字,正在一字一句地敲击着她的心尖。
实则她不是个好强且喜欢权欲的人,但是司俨现下所有的举动,都是在将她培养成这样的人。
她对此并不算排斥。
而且,这是司俨想让她做的。
既是司俨的期许,那么她一定要做好,也一定不能让司俨失望。
司俨这时冲仍在平复着心绪的女孩伸出了修长的右手,示意她将其握住。
裴鸢匀了匀不稳的呼吸后,便艰难地将小手伸向了男人。
司俨因而攥住了她已然泛汗湿泞的小手,将她从茵席上拽了起来。
待裴鸢站定后,身量高大的男人又靠近了她几分,他仍攥着她的一只手,且用另一手掐住了她的右颊。
“饿了吗?”
裴鸢任由男人掐着她的脸蛋儿,乖顺地点了点头。
司俨随后松开了她的小脸儿,女孩柔嫩的面颊上也因而落了个红印。
他适才掐她时,便觉她的脸上根本就没什么肉。
虽然她每次在用食之前,都会摆出一副饕餮精的架子,但实则,她的食量并不大,反是同猫一样,吃不了多少东西。
司俨决意今午看着裴鸢多用些饭食,他要将他的小王后再养得更康健丰腴些。
日后,也好让她怀上他的子嗣。
五日后。
纵然司俨当时是寻了患病的由头,才让裴鸢顺理成章地去谦光殿听政,可自他对外谎称病已痊愈后,却仍让裴鸢随着他一同听政,朝臣后来也习惯了裴鸢的存在,并未对此再有异议。
这日裴鸢同司俨下朝后,便归至了青阳殿。
司俨引着模样温驯的小王后去了青阳殿内的一个次间,裴鸢跟在他的身旁,自是猜不出他的想法。
这青阳殿面积甚大,裴鸢多数也只在寝殿和司俨的书房活动。
待二人进入次间后,裴鸢见到了里面的布景,不禁瞪大了双眼。
司俨他竟然,将这个次间也布置成了书房的模样。
且此书房的内饰和摆件,都是按照女儿家的喜好布置的。
譬如那正央的书案立腿上,镂刻了清新素雅的卷草和蜀葵的纹样。
且那书案后的折扇屏风,也并未绘有黯淡的漆纹。
那屏风反是由绢纱所制,且共有四面,每面各绣着栩栩如生的四时之花——梅、兰、竹、菊。
博古架上的摆件,也都是她没见过的玉器宝物,它们不如司俨书房内的青铜装饰那般,总是稍显冷厉谲怪,反是都很别致典雅。
裴鸢知道这间书房,是司俨特地为她准备的,她心中欣喜万分,亦惊诧地用两只小手捂住了嘴。
她回身看向司俨时,却见男人竟是朝他伸出了手。
随即,司俨摊开了掌心。
裴鸢却见,他的掌心中,竟是立着一个珠鸢形状的铜镇。
那珠鸢的模样娇俏又可爱,正张着两只小翅膀,呈着即要飞翔的姿态。
这铜镇原是用于置在茵席的四角,防止人跪坐在其上时,茵席会移位。
且铜镇的形状多为虎首和狻猊,很少有人会打这种珠鸢形状的铜镇。
因着珠鸢这种体态娇小的鸟,带着一个鸢字。
裴鸢便知道,这铜镇应该是司俨亲自设计,并命匠人打造的。
欣喜和幸福铺天盖地地向她袭来,眼见着司俨已走到了她的身前,裴鸢却仍用小手捂着嘴,她都不知该怎么回复他了。
司俨见女孩并未言语,也没有要接过那珠鸢铜镇的打算,不禁蹙眉问道:“不喜欢?”
女孩慌忙摇首,亦从他的手中接过了那个可爱的珠鸢铜镇。
裴鸢的剪水眸似如星辰般明亮,语气带着兴奋地同司俨说:“我喜欢!我好喜欢的!”
司俨也渐渐地被她的笑意感染,他稍显冷郁的眼在看向女孩的面庞时,也柔和了些许。
鸢,可为对敌凶猛的鸢隼。
也可为,他的掌中娇鸢。
——“喜欢便好,那我便命人将这青阳殿的所有铜镇,都换成这珠鸢铜镇。”
是夜姑臧降起了霖霖的春雨,司俨这几日在睡前,都会亲吻她的额头。
裴鸢这日属实兴奋,也便忘了女儿家的矜持,待司俨亲完她的额头后,她竟也情难自禁地予了他回应。
当女孩将唇轻轻地碰触到男人冷硬的下颌后,便又因着心中的羞赧,飞快地别开了小脸儿。
司俨微微怔了片刻,随后便眸色颇深地将害羞的小姑娘锢在了怀里。
这之后的时当,裴鸢边听着殿外的风雨飘摇之音,眼角也娇气地沁了泪珠。
云收雨住之后,男人细心地为她拭去了肚子上的霖雨之痕。
裴鸢今夜没怎么抗拒这事,司俨待她也很克制温柔,虽然依旧稍显强势,却不如新婚之日那般,有些粗暴。
她虽不知司俨到底喜不喜欢她,但是心里却仍有些欣慰。
最起码他不再将她当成孩子,而是当成了自己的女人。
次日一早,裴鸢却突然来了月事。
多年前她曾险些溺死在未央宫的沧池中,虽然自那之后,班氏也时常让她喝些调理身体的汤水,但裴鸢还是会在每月中的这几日犯毛病。
今晨她就觉得腹痛难忍,可既是已经到了辰时,她便该起身同司俨一同去谦光殿听政。
司俨更换好衣物后,见裴鸢小脸煞白,还用手捂住小腹,不禁眸色一变。
明明他昨夜已经很克制了,难道还是伤到她了吗?
裴鸢艰难地由着绛云将她搀了起来,司俨这时已经命侍童唤来了国师亓官邈。
裴鸢刚想同司俨解释,她今日腹痛是因为月事不顺
可待看见亓官邈后,面色却是微微一变。
原来亓官邈从上京的郊外失踪后,竟是去了颍国,还成了颍国的国师!
司俨这时同女孩解释道:“在这里,他唤邹信。”
裴鸢乖巧地点了点头。
亓官邈实则清楚司俨让裴鸢听政的缘由,他知司俨怕自己解不了情蛊,这才让她这个娇娇贵女学这么多的东西,以免他去世后,她会在颍国难以自保。
他为裴鸢诊脉时,觉她体质虚寒,便为她开了方调理的月事的方子。
亓官邈也不知为何,这番在颍国得见裴鸢时,竟是觉得她于他而言,有种莫名的亲切感。
裴鸢虽是个娇滴滴的女孩,却总给他一种多年故友的感觉。
因而,亓官邈又往那药方中添了几味可明目和增强记忆力的药材,以免小王后在学习的过程中,会过于辛苦。
毕竟司俨他的脑子,和别人的不大一样。
可能他对小王后的要求,也是甚高。
亓官邈退下后,司俨得知裴鸢是因为月事才腹痛后,终于心绪稍舒,便低声道:“你今日既是难受,便不用再随我去谦光殿,躺下好好休息罢。”
裴鸢却神情坚定地摇了摇头,对司俨道:“没事的夫君,我今晨还是可以去的。”
司俨伸手,将女孩鬓边散落的碎发拢到了耳后,复关切地问道:“真的没事?”
裴鸢重重地点了点小脑袋,她觉自己得坚强起来,不能因着这些小事就贪懒,否则她今日不去,颍国的那些官员又该有其他的猜想了。
今晨裴鸢在去谦光殿前,为了掩盖自己憔悴的面色,还难能涂了些胭脂。
司俨仍有些不放心裴鸢的状况,但自她出了青阳殿后,却一直表现得当。
在谦光殿的那一个时辰,她也仪态端庄地坐于垂帘之后,并未有任何失常之举。
司俨丝毫没想到,裴鸢这个娇气的小姑娘,竟还挺坚强的。
可纵是裴鸢的心里变得坚强了许多,可身子却仍是娇气得很。
待二人从谦光殿走出后,司俨刚要同她说些什么,却见裴鸢因着腹痛,娇小的身子亦有往后倾倒的态势。
幸而他及时发现,亦用结实的双臂接住了女孩,没让她摔到地上。
司俨将裴鸢横抱在身后,见她虚弱地颦着眉目,心中却莫名冉起了淡淡的伤怀。
他的心,也在隐隐作痛。
实则她这般缩在他的怀里,也不是第一次了。
三年前在未央宫,一次是在宫道上,另一次是在沧池旁,她都如现在这般,呼吸孱弱地晕在了他的怀里。
还要前阵子在相府中,也是如此。
可司俨却觉,这种似曾相识感,与之前的三次都不同。
那是一种宿命般的哀怮,这种情愫犹如阴云般笼罩在了他的心头,亦让他有种逃无可逃的压抑。
司俨从来都未有过这样的情绪。
他因而垂眸,面色也深沉阴郁了许多。
裴鸢这时却在他的怀中喃喃开口,她的意识已然不甚清楚,言语却仍在安慰着他,只弱声道:“夫君…没事的…我没有事的。”
司俨听罢,将怀中的女孩又拥紧了几分,动作带着他自己并未觉察到的珍重和浓浓的保护欲。
“辛苦了,鸢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