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噢噢,神,来收拾一下这堆烂摊子。
“立夏,我觉得吧,我觉得我们还是——”
两人在一起,除了那次意外,再也没有什么亲密的举动,甚至牵下手道句晚安说句放学我等你,都没有。即使立夏已经表现得那么那么主动,热情却一次次的被浇熄,周嘉言对她有意无意的躲闪,她不是感觉不到,却选择了视而不见,有好几次立夏想发火,想骂他木鱼脑袋想踹他几脚,却都忍了下来,她只是想对他好,即使周嘉言并不见得喜欢这种好。
“也还好吧,没什么压力,对了,我还是选理,报q大,何熏也支持我。”
是在冰店那一天,阮苏陌负气跑了出去,顾安笙一个人闷不吭声地不知也在何时退了场,只余下周嘉言和立夏两个旁观者还在那里争得面红耳赤,甚至一路从冰店转战“吵”到立夏回家必经的小巷。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直到立夏闷闷地转头往家门口走,周嘉言才叫住她,吞吞吐吐。
阮苏陌没有说话,她觉得自己似乎没有立场说任何的话,透明玻璃被夏日的黄昏染上余光,周围依然是喧嚣的人潮,树上的蝉不停地叫,好像在代替一个回答。
周嘉言剩下的话还未出口,身子却被突然回身的女生扑个正着。
“立夏你他妈疯了吧你!神经病!”
“既然没有把握能给她想要的,就不该再耽误她的人生,不是吗?”
但是漫长的红榜看过来,直到最后一个名字,都没有周嘉言三个字。立夏不敢置信,觉得一定是自己一眨眼错过了他的名字。又从尾到头,在盛夏的炎日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完了整张红榜。旁边站着的班长陈思敏嘲弄似的轻笑道:“立夏,别找了。周嘉言他根本就没有填报志愿。”这一句话,像一道惊雷霹在立夏的心上。
“屁!你就会嘴贫,一到关键时候就掉链子,你除了嘴贫还有没有其他特色?你瞎啦?你看不出苏陌对顾安笙非常极其特别的‘关照’?你难道看不见她看他的神情不一样?你难道看不出两人的眼神经常很有默契的交流?”
阮苏陌几乎是惊呼出口,这个消息太让她不能消化,是,她一直知道立夏敢爱敢恨勇气可嘉,可没想到居然敢到这地步,还好此刻教室人不太多,还有半个月就高考,大家都在全力备战,没人分神去研究阮苏陌说了些什么。周嘉言和顾安笙从小卖部买水回来,却正好听见阮苏陌那句话,他站在门口,突然不敢再往里面走,什么叫举步维艰,周嘉言第一次清晰感受到,顾安笙瞄过来的探寻眼神,也令他无所适从。
红榜前面的人渐渐散去,顾安笙约了何熏先走了,只剩下周嘉言和阮苏陌站在原地。那些立夏问不出来的,阮苏陌要一个一个帮她问个明白。而究竟问了些什么,阮苏陌现在也已经忘了,只记得那天周嘉言的声音,难得低沉。
“什么,你强吻周嘉言?”
男生手下不留情地直戳女生要害,却惹得立夏恼羞成怒,转身对着眼前的人就是扎扎实实的一巴掌。呼完立夏也吓了一大跳,没想到自己会有这样激烈的反应,她有些心虚地垂下头,却不肯道歉。
得知立夏和周嘉言在一起的时候,是课堂休息时间,阮苏陌正心无旁骛地攻克一道令她咬牙切齿了几天的物理竞赛题。立夏神秘兮兮地将自己座位上的椅子搬下来挨着阮苏陌并排坐,她看了眼头也未抬的阮苏陌,挣扎又挣扎,终于把那句话说出口。
“我什么都看出来了我还在这里干嘛?我直接摆地毯算命赚钱去了,这位小姐,我看你命中带煞,必遭劫难,让本大师替你瞧瞧!再说,这不很正常吗,我们俩也经常眼神交流啊,就刚刚,你不是还使劲冲我挤眼睛吗?难不成你也喜欢我?”
顾安笙期待从阮苏陌眼里看到一点点惊喜,没成想对方只是很理所当然地回他一句,“当然了,你要是报了b大,脑袋被门夹了才差不多。”
她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呢,喜欢一个人有什么错?能做到如此,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枉顾那美好的自尊。
知了知了。
高考伴随着浓浓的硝烟,携千军之势呼啸而来,考完最后一科出考场,阮苏陌在门口和顾安笙狭路相逢,两人自那次“意外”后再没说过话,尴尬之情不言而喻,阮苏陌稍稍侧了身子让顾安笙先走,没想到对方走了几步又倒回来。
此刻立夏最纯净的心,已长不出水仙来。
“啊?还行,就物理最后一道碰着了竞赛原题,一直没完全弄懂,可能要扣一些分,你呢?”
“周嘉言你是猪!见过蠢的没见过蠢得你这么离谱的!”
转弯,下楼,穿过篮球场,足球场,低年级的艺体生在训练,噼噼啪啪的篮球声在立夏耳边作响,好像还是苏陌邀她一起吃冰的场景,周嘉言在篮球场上肆意地呐喊微笑,她奔跑起来。有什么东西“咔嚓”一声碎掉,立夏清清楚楚地听见。
录取通知书下来,阮苏陌和顾安笙不出意外地被q大录取。之前立夏和周嘉言也已经商量好,要四人一起考去b市,立夏的成绩和周嘉言相差不远,刚刚超过重本线19分,填了b市一所重点本科比较冷门的专业,有点险,依然是上了。
于是双方没有再开口,似乎灵魂都走在悬崖边缘,不知该上或下,还是继续这样冰火两重天。
和周嘉言正式确定关系后,立夏在班上也开始毫不掩饰对男生的特别。周嘉言偶尔会避嫌,稍稍离立夏远点,可她像没事人样依然我行我素,明眼人只消一眼就能看出所以然,可没料那份真诚的感情,此刻竟沦为别人的笑柄。于是立夏瞬间就火了,她把手上的表格重重地拍在桌子上,瞪着陈思敏冷笑了一声说,“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闷骚?陈思敏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你对周嘉言的企图不是一天两天了,别人看不出来你姑奶奶我还看不出来吗?!是啊,我没本事,你有本事,你本事大着呢,你半桶水还响叮当,贴脸贴皮赔上自己人家都不要!”
“更何况,我们家不会允许我和一个小职员的女儿在一起。现实这东西,苏陌你还不懂。”
夏天真的到了。
阮苏陌看情势不对,立刻上前将立夏拉退了几步,陈思敏的心事被立夏一语戳穿,气得浑身发抖正欲发作,却听见顾安笙尴尬的“咳”一声,立夏转过头就望见周嘉言的脸,两人对视的一瞬间,周嘉言的眼神却慢慢躲了开来,连问都不用问,答案也省了。立夏将视线收回,平静地走出了教室。
一语中的。
10秒,20秒,或者更久。两个人都忘了有呼吸这回事,直到立夏再也憋不住,才终于把手一放给自己和周嘉言自由。这是立夏第一次看见周嘉言这样的表情,震惊?害怕?还是厌恶?她已没有那个思维去剖析,两人就靠着路边斑驳的围墙微微地喘气,墙上爬满了油绿色的藤蔓,正在向四处延伸。
立夏问陈思敏是不是她弄错了,陈思敏却一脸讽刺地斜眼看立夏。
“你平常不是和他走的挺近吗?那天我去办公室拿志愿表,听见他和石老师谈话,怎么,难道你不知道他要去英国了?我还以为你真有点本事,能把这个‘金龟婿’套住呢。”
“我他妈就是神经病了也是被你弄成神经病的!一天到晚以为自己是全世界女人的□啊,到处招蜂引蝶乱抛桃花眼你也不嫌碜得慌,说你他妈反应迟钝你还抵死不认,你聪明,你聪明怎么看不出他们两个之间有问题?你聪明,你聪明怎么就来看不出我喜欢你?!”
周嘉言被这突如其来的人祸震得半响回不过神来,你想啊,周大少爷什么人哪,从小到大家里人含着怕化,外面的人捧着怕摔,何曾被人扇过耳光受过这委屈?所以男生的血立马就往头顶上冲了。
“考得怎么样。”
“我蠢我乐意!再说,我怎么知道奶糖喜欢安笙啊?她在我面前压根儿就没提过这件事儿,我要知道就是打死我也肥水不流外人田,我坚决帮她守着革命阵地我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我——”
立夏一听,气也不打一处来,哗啦啦地也不知自己在说些什么。
“我喜欢她,可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她有梦,我也有梦。”
那是一个不深情不浪漫不天时地利人和的吻,在大人的眼中,甚至不能被称作吻。
说完,阮苏陌对着顾安笙轻吐了下舌头,笑。顾安笙愣了愣,两人就此冰释前嫌,阮苏陌这样的表情,是顾安笙第一次见,他甚至用了一个自己都觉得很矫情的词语来形容,笑靥如花。他喜欢她这样的笑容,仿佛这才是真实的阮苏陌,他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