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一节晚自修下课，暑夏的傍晚天色朦胧渐黑，整幢教学楼的灯火显得通亮起来，室内空调在角落持续运转着，冷气舒服地让人不想出去。
夏川忍住烦躁耐心去开窗的时候，想着什么时候可以快点换到第二组，不然这样下去，她的手臂会残废掉。
夏川一张脸腾地红了起来。
“哎哎哎……你发现你说归说，怎么眼神老是看夏川？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紧接着，窗外的人将目光放远，伸手指了指第四组的方向，悠悠评价道：“那个女生好像长得不错！”
“所以我说的没错吧？”
夏川撇了撇嘴角，收回视线，进了自己教室。
坐回位置后，夏川的心态就发生了极大的转变，她合上五年高考的理综书，转而打开数学练习题，开始给自己增加压力，或许这也是班主任的用意。
这样的时间难能可贵，因为整一层楼就只有他们班先进入这种氛围。
他的同桌也是个男生，两人的头正凑在一起说着什么悄悄话，从夏川的角度看去，只能瞥见他右边脸颊至额头处垂落的碎发，像是凝聚了汗水，被他适时甩了甩，细长的刘海轻轻飘动。
“去你的……”
她猜想，他是否刚打完一场球。
陈尘看着她在寻找的动作，问：“你是不是找指甲钳，苏越洲让我通知你一声，他还没用完，到时候还给你。”
有人抓到了重点：“你从上节课就看到了，说明你很关注嘛！”
班上有一半以上的人忍不住发出卡在喉咙的低笑声，夏川只是抬了抬嘴角，偷偷瞥了眼老魏，发现他的视线追随窗外人消失的方向看了好久，然后摇头对着全班评价：“我不知道这样的人来学校是做什么的，学校是提供你们学习的场地，不是给你们谈恋爱找对象的，你们要记得一点，学习是你们自己的事，老师只是辅助你们……”
苏越洲这回目光大方地看着她的头顶心，瞥了一眼她桌上的本子道：“我看她一道题目从上节课算到这节课，还没有解答出来，有那么难吗？”
视线偏移，他的椅子半翘着，挂在后面的书包微微晃动，书桌上堆满了新书，全被整理归类至右上角，一看就是有大动作的人。
结果晚自修第二节下课，一口白牙又阴魂不散地出现在了窗边。
傍晚从宿舍搞完卫生出来，夏川跟舍友去食堂吃晚饭，然后直接回教室晚自习，到得早了些，里面仅有五六个人在看书预习。
夏川叹了口气，起身移开窗户，一阵潮闷的热气吹进来，夹带着一股他身上的汗臭味。
夏川愣愣地站着，还没反应过来，前面的同学时不时回头看着她，那些眼神充满了探究与疑惑。
老魏很满意地看着每一位同学进来什么闲话也不说，只坐到位置上就开始翻书预习新知识。
换句话说，数学比她好的人很多，谁都比她更有资格胜任课代表。
此刻窗外已经全黑，由于光线略暗的缘故，夏川只望了一眼，就看见一排熟悉的白牙。
走廊上只有她一个人，静得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
夏川点头默认：“我数学不太行。”
“什么事？”她淡淡地问，然而下一刻她便觉得多余。
夏川无奈地弯腰，小心翻起课桌盖，手往里面快速摸出一把，递给窗外的人。
陈尘安慰她：“还有一年，别着急。”
然而，班主任的话是圣旨，她唯有点头听从的份。
“你想泡我们班花啊？”
她忍住没看答案，就一边算着一边拍自个脑门，教室内外一片闹哄哄的声音，都被她阻隔在外。
直到左边有人推她手臂，她莫名地看了陈尘一眼，又听见自己的名字被谁喊了一声，她忙抬头看向讲台边的班主任，后知后觉地站了起来：“在！”
就在这时，窗外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划过，清晰地飘进教室内每一个人的耳中。
“今天我就刮了一眼，我们班上没有一个好看的，他妈的美女都去文科班了是吧，就留些恐龙给我们……”
夏川无语地瞥了他一眼，发现后者已然是一副兴致勃勃打算看戏的状态。
“……”
夏川知道那暗示着什么，每个课代表都是由任课老师亲自挑选的，几乎都是在该门课程上分数排名前列的学生。而她上学期底的数学单门成绩拉了后腿，只排在班级中前一点，如果没有这门偏科，也许总分与排名还能往前进一大截。
更要命的是，这扇窗户正对着夏川，就算她不想听见，也阻挡不了零星片语落入耳中。
“赌一包辣条，你追不上。”
夏川在草稿本上深深划了一道印子，她现在脑中像是灌满了浆糊，思路已被人带偏，完全静不下心来学习。
前后桌似乎都是他认识的人，这一点真奇妙，还有从别的小组围过来的人，突然间不知哪来的兴趣，都跟他隔着一扇窗户聊了起来。
“同学们很自律，这样很好！”老魏看着一个个埋首于书中的脑袋，不吝啬地夸赞道。
周围一群人纷纷回头搜寻目标，顿时起哄声乱作一团。
苏越洲很快反驳：“她在数学方面翘脚，我就看下笑话。哎，我问问你，你不会今天一晚上都算不出吧？”
“苏越洲，听你说你们班上没有一个好看的女生？”一男生嬉皮笑脸问道。
夏川猜想，那上面应该是全班上学期期末的总分排名，她白天瞄过一眼，自己排在第五的位置。
“别了，全年级长得好看的女的，我高一就全部搜罗遍了，几乎都已经去文科班了。”
“用完放回我桌上。”她提醒他之后，直接抽了纸巾奔出教室去厕所。
夏川听见前排的女生插了句嘴：“那是我们语文课代表。”
“嗯。”夏川翻开书本，淡淡地应着。
“走走走，别觊觎我们班的稀有女生。”
“兄弟，你厉害了，我看好你。”
耳边传来尖锐的敲玻璃的声音，夏川好久才反应过来，因为窗户底部贴了三十厘米高膜的缘故，坐着平视时不太能够注意到，反而要抬头才能观测到外面的景象。
夏川：我的数学也有你的“功劳”。
恰好老魏也在，正站在讲台边研究着手中的班级花名册。
“我就说了句好看，你们至于激动成这样吗？也就是长得比一般人清纯点。”某人补了一句，“我心中的女神是高圆圆。”
对方用手点了点窗户锁的位置，朝她示意了一下。
夏川和陈尘成为了同桌，苏越洲是当天晚自习的时候才知道的。
一段小插曲，让老魏又啰嗦了十几分钟，同学们都有些烦，却又不敢说出来。
“你到底有什么事情？”她懒得站起来，就这样坐着看他。
苏越洲整副无所事事的样子，显然不像是有什么非说不可的话题，眼睛往她的教室内滴溜转了一圈，最后停在她旁边的位置上，怪声怪气地哦了句：“陈尘坐你旁边啊？”
夏川将头垂地更低了些。
老魏在点名册上写着什么，对她道：“以后你就是数学课代表了。”
她回到座位第一件事就是检查桌子，压根没发现任何指甲钳的影子，手往桌子里面摸了摸，也没有触摸到熟悉的物品。
夏川：我选择默默地走开。
很快，安静如鸡的人越来越多。
这个从来都只借无还的人，夏川以为先前特意的提醒他听进去了，没想到还是老样子，本性难移。
夏川：英语学渣也好意思说我的数学？
“但是你们班没有，不代表我们班没有啊，比如说……”后面的男生顿了下，“嗯？”
她就等着那一天是何年马月，估计她不去亲自要回来怎么也等不到这一天，对于这种没有信用的人，她不想多说一句。
然后，她指指他身后的方向，意思是陈尘在外面，你别有事没事找我。
就连同桌陈尘也有心注意到，私下悄悄对她说：“我看过成绩单，除了数学以外，其他几门课的总分我们都差不多。”
苏越洲：那我们很配啊……
夏川一手蒙上耳朵，顾自翻书，却清晰听见窗外的人像是无端笑了一声，摇头说：“她不算。”
苏越洲：我的英语可有你的“功劳”。
很快，一连串的——
陈尘笑着说：“你这样说我们数学课代表不太好吧？”
夏川在草稿本上罗列着满满的通项公式运算，第一小题对她来说还算容易，套路总是不会变的，到了第二小题也可作为压轴题，却让她费神费脑又费时，最终也解不出个所以然，反而被绕得晕头转向。
说话狂妄又随意的人边说边朝六班的方向走去。
夏川试着做练习题，两耳不入。
夏川回头看了下身边的空位，对他简单地嗯了一声。
苏越洲显然对她的反应也不是很满意，就着窗边弯下腰身靠着，啧了一声，很困惑的样子：“怎么感觉你很烦躁啊？”
苏越洲立刻瞪大双眼：“啥？她是你们课代表？”
并且，她此刻忍住的另一件事是，没有伸手将窗户关上，虽然她已经烦透到极点，那个声音还是在她耳边来回飘荡。
教室内的日光灯透过窗户能照到走廊围栏上，夏川到了五班的教室外面，忍不住边走边拿眼瞧进去，她直接往教室后排的方向扫去，很快就锁定了第二组倒数第二排的男生。
加上新开学的缘故，同学们都有些陌生，所以教室内的人无不显得极其安静，只能听见走路和翻书声，因为谁都摸不着这位新班主任的脾气，就连之后进来的人也都从原本的放声笑闹到踏进教室前门时的安静如鸡。
苏越洲早就知道，这件事情就是陈尘告诉他的，他头也没回，朝她伸了伸手掌，理所当然地说：“指甲钳借我一下。”
某人颇为无奈地长叹一口气：“确实没有，要不上我们班验证一下。”
夏川就在厕所墨迹了会，待到下一节课的预备铃响后半分钟才敢踏步出去，到了走廊上先经过八班，再是七班、六班……
夏川在所有人兴奋的争论声中显得极其安静，像是早已练就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本领，不为人言所动，专心致志地做着习题，实则她脑中早就在回想着语文课代表的长相，却又不是很清晰，她忍住没有抬头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