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就在这时，王教官走过她们边上，先前跟秦菲搭过话的女生举手说：“教官，我们班也有人会跳。”
秦菲犹记得初次去裴家的时候，曾经被他家书房的展示柜给震惊。
到了两人大概成年的年纪，合照突然间没了，只剩下裴笙一个人的军装照。
这一点在秦菲所理解中，然而这后面还有一个真相，是她当时未被提及，反而是之后裴尧向她无意中透露的。
秦菲凑过去瞧, 四只眼睛核对了一遍, 原本的安排的确是在次日下午。
她说：“不愿意，就不会跟你面对面站在一起。”
赛前，三连长对手底下的一片小兵们说：“气势一定要拿出来，像洪水猛兽一样吼住对方，声音盖过他们。”
而他也反问她：“我比你大不少，又做不到时刻陪着你的承诺，你还愿意跟我在未来过日子吗？”
小家伙虽然没有亲身感受过，但转达的意思清晰，秦菲也能从字里行间感受出淡淡哀伤。
秦菲惋惜摇头，就这样一个人上去的，也跳不出一朵花来。
他回：“第一，我的家庭环境摆在这里，我的一生也都早已交代给国家。第二，是为了坐实加强第一种信念，我的兄弟在这儿没了命，我要替他完成余下的梦想，带回所有荣光，让他共享至上荣耀。”
何彩彩想起什么, 拿出手机翻照片说：“我拍下来了。”
王教官得到命令安排, 回来跟班上的同学征求带有士气的口号声。
秦菲对这个姿势毫无压力，周艳琳以前带她学过舞蹈，对身体柔软似无骨的她来说，再难的肢体动作都能驾驭。
不过私底下，倒真不是个大方的人。
秦菲心里正对某种突然冒出的想法产生怀疑, 又怕是自作多情，摆了摆手：“我就好奇问一下。”
教官们对此也很是伤脑筋，不知道大伙儿谁擅长什么，只能高喊踊跃参与。
换句话说，这是个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的男人。
稀罕，秦菲原本还十分期盼着这个荣誉，听到如此保证，二话不说就起身上前了。
那种孤落感，就跟以前上学落下重要课程一样，乱了节奏。
那边回复。
秦菲莫名。
这可让所有同学炸锅了，基本上无人自荐，都是相互推搡着上去出丑的。
可一分钟过去了，仍是没有任何人自发出列表演。
那会儿，她已经是快要成为裴家新成员的人，裴尧还是没记清身份，说道：“姐姐，我小叔从来不难过，但是每次三叔忌日，他都会推掉工作，专门去祭拜。”
秦菲一脸懵，没想到这么顺口一提，就被打成目标。
在她出列到了场地中央等待的时刻，顺其自然地就进入了某人的视野。
裴笙眉间一皱，心说她是缺心眼了，待会儿跳到血崩了，怎么办？
记得裴尧是这样说的：“他是个英雄，我小叔说他们俩一块儿当兵，在执行一项秘密任务时，我三叔挺身而出，一个人就把坏人给控制住了。但是坏人手里有枪，打到了三叔的胸前，当时就……”
秦菲气若游丝地上完厕所出来，手机刚好进来一条短信。
裴笙还有一个同胞兄弟，裴箫。
秦菲趁着当事人不在，悄悄问过裴尧：“你裴箫叔叔现在在哪儿？”
回到现实中，她回想当天中午吃完饭，还曾收到他的信息，说待会回宿舍的时候，去宿管那儿报名字，有她的一份东西。
“真的？”秦菲不确信。
裴笙是个不折不扣的红人三代，他从小就在军人大院长大，耳濡目染之下，不管做什么都有强烈的使命感，这也不难导致他之后走上参军的行列。
此时，每个班的口号都已经定了下来。
何彩彩认真想了想：“我好像记得在明天下午。”
他什么也没说，将这个彼此心意相通的女孩紧紧搂在怀里，默默发誓一辈子对她好。
他回：
这就够了。
裴笙跟裴箫属于同胞兄弟，长得八分相似，从童年到青年，几乎每一次照相都肩并肩站在一起，可见手足情深。
何彩彩诶一声, 说：“你怎么突然想到这个？”
秦菲感动于他人前话少，背后却做得比她想象的更多。光凭这一点，她愈发觉得大多时候的自己在无理取闹。
无聊得她连手机游戏都不想玩了。
直到在无人上台的时候，二连的一个女同学自发独演了一支探戈舞曲，还让人在场地边放喇叭配音，这让她心痒痒地也想上去跳一支民族舞。
裴笙说：“有两个理由。”
说完，手指向秦菲。
秦菲脑子腾地炸开来, 还真信了他的话, 刚抖着手要质问一番，他发来下一句——
“……”秦菲咽了口水，谦虚说，“教官，我只会一点点。”
看到这儿她便意识到，裴箫或许已经不在了，这也解释了她当时心中的一个谜团，为什么他说在家排行老四，而她却只在他家里见过他的大哥二姐，而他也从未当面提过自己的三哥。
然而运气也好，整营竟然暂停了训练, 要比拉歌赛。
有些人的悲痛难受不会写在脸上，但会在心里记着一辈子。
王教官也给班上同学简单指导了拉歌环节的娱乐说辞。
另一女生说：“会跳一点，但是上去的话，太尴尬了，我不要。”
秦菲问：“哪两个？”
拉歌赛开始，连与连之间吼声震天响，几乎都听不清具体说了什么，教官们奋力举着双臂一排倒向，同学们更是跟随一遍又一遍地重复。
秦菲稍有动心，心里打着小算盘说：“那教官，我要是上去跳了，有小标兵拿吗？”
正想着待命看戏的时候，不知道远处哪支队伍起了头，也说要跳小苹果，瞬时间三三两两的人就上去了。
果然，秦菲心底散发着意料之中的悲叹：“你三叔怎么走的？”
秦菲：……
当时她腼腆得很，抵不过他强烈攻势允诺了先订婚，自然对他之后的任何请求无异议。
“这样也好。”何彩彩说，“反正坐在地上, 你也不会累，上午挺无聊的吧。”
下午出操, 秦菲认为自己的情况稍微恢复了些，主动请求归队。
一女生摇头：“刚出来的时候跳过，现在忘记了。”
那女生明显是练过的，脚步底子都在节奏上，且在旋律的配合下，张弛有度快慢有序，让所有人都一饱眼福。
秦菲随口问前后的女同学：“会跳小苹果吗？”
场地上总共有五个连队，每个连队之间又由几个班级合并。
秦菲心力交瘁地看着。
“你见过你小叔难过吗？”秦菲问。
由于整营聚在了操场上，拉歌赛便是连队之间的较量。
秦菲笑笑：“是挺无聊的。”
秦菲：“……”
王教官笑得十分大方：“你不要我也给你。”
他回得语焉不详, 但秦菲也不过问具体说了什么, 经过这么多心惊胆战的回合, 明白他表面上是个沉得住气的人。
他对她是真的好。
这么长时间的回忆感叹，却见当事人已从远处跟随几位连长走了过来。
她打开一看，应有尽有的零食酸奶，以及她当下需要用到的各种类型的卫生用品、缓解性的红糖姜茶冲泡袋，甚至是走投无路的止痛药，顺便也捎回了一些日常防感冒药品，几乎搜罗了所有能用到的。
那一刻，他整个人神采奕奕，连双眼都散发的明灿灿的光。
裴尧挠着他的小脑瓜说：“我三叔已经走了，我小叔没有告诉你吗？”
她相信，他这样有血有肉的人，不可能轻易忘记任何情谊。
乐声停止的时候，女生的步子也恰好停下，场地上所有人鼓起雷鸣般掌声。
她靠在墙边上, 双指摸屏回过去。
等秦菲避开舍友独自去拿，到手是满满的一袋，沉甸甸的，似乎刚从外面超市采购回来。
老革命家后代一边给她介绍，一边讲荣誉背后的故事，秦菲虽没有细致听全，但也大致了解了他们的家族史。
没人跟她解释过，裴箫是怎么不在的，只是想到这么一个结果，她知道作为兄弟的裴笙定是最不好受的。
但比赛的意义，并非为了选出绝对的优秀，在欣赏过如此眼前一亮的舞蹈之后，同学们更加期待后来者的自发上台，调动娱乐的活跃氛围。
那格子框架上面，整齐排列着数枚色彩斑斓的军功章，如珍宝一样被悉数收藏着，一代代传承下来，让后人来感受纪念每一次的胜利时光。
小兵们行如风坐如钟，纷纷盘腿坐在地上，双掌平放在腿上，背部笔直挺立，身躯岿然不动。
王教官微笑看她：“会跳啊，那就上去啊。”
瞬间，二连的优势分上涨了。
秦菲听说的那一刻，裴尧这小家伙刚好不知从哪拿来家族照相薄，厚厚的一叠，让她当下看了个透彻明白。
她相信，那是他最真实的心声。
“一点点也行。”王教官热情怂恿，“上去试一试，人多跳起来好看，你不会就看着别人跳。”
虽然她也想偷懒，但跟他相处久了，常能被他身上那股强烈浓重的拼劲与责任所感染，享受并肩作战的荣誉感。
她知道会是他为了避嫌，提前放在那儿的。
时间结束，几个连队仍旧分不出绝对胜负，不知哪个连长提出的建议，说让各连出个娱性节目，大伙儿观赏评比。
在后来跟他达成订婚意向的某天，她问过他一个问题：你为什么选择当军人呢？
秦菲心血来潮问何彩彩：“你看到的安排表上，今天下午有拉歌吗？”
秦菲原本就是打算旁观看戏的，虽然她认为自己能将舞蹈拿出手，但还真没想过要在这么多人面前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