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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日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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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城想了想,不愿说晁寅的是非,避重就轻地说道:“想不到山里入夜竟和白日截然不同,女儿走这一趟,长了不少见识。”

    这个眉目果然很快到来——御前的人奉命将兰嫔身边的宫人调来问话,谁知过了两日,就有宫女投入寺中的淋池自尽。等人把她捞起来,已经气息全无。

    到了东明寺,稍事梳理,子虞前往佛殿拜见皇帝。之前已经得到卫士提醒,玉城先一步到来,走到殿前,果然看见玉城坐在御驾前陪着说话。

    如此往来热闹了多日,一旦清静下来,宫殿就显得空旷而冷清。子虞开始热衷于将宫殿花苑都改造成自己的喜欢的模样,移植花草,布置宫苑。她一个暗示下去,一觉醒来,宫人们都已经按照她的喜好布置妥当。当步寿宫焕然一新,完全变成了自己的宫殿,子虞并没有想象中的高兴,摆设物件都是新的,可宫殿依旧缠绕着一丝暮气,随着冬日的临近,越发沉重起来。

    子虞清晨起来听宫女颂了一遍佛经。忽然听到殿外嘈杂。

    皇帝沉思了一下,最后采纳了东明寺之行。

    “宫中和外界的通信并不容易,”秀蝉道,“相爷的方法奴婢也不知道。不过相爷从不夸口,所言之事就一定能够做到。等事情落有眉目,娘娘自会知晓。”

    子虞被他的口气逗笑,偎进他的怀里,将头靠在他的肩上,“陛下已经宴请了百官?”她摘掉他的好心情从何而来,冬至官员休沐谒亲,今日照例宫中有宴,节后第一日通常是报喜不报忧,只挑让皇帝悦耳的话说。

    她笑着问道:“相爷有什么办法定罪兰嫔?”

    晁寅慢悠悠道:“何必和一个深宫妇人过意不去,就是再受宠爱又能如何,你是陛下的掌珠,她不过是后宫众多女人中的一个。”玉城嗔视他:“你知道些什么!母亲在宫中十数年屹立不倒,并非完全靠父皇恩宠,是因为凡事都预测先机——玉嫔那个样貌,本来就不是能在宫中安分度日的。晋王求皇后指婚,父皇又不顾众议将她接进宫。卑微之时尚且有这份能耐,日后若让她得势,还不知会闹出什么样的风波。”

    他责难的意图如此明显,子虞的好心情顿时被打散了,暗自对秀蝉示意,遣退了所有宫人。她轻轻坐在大石上,悠然道:“私相授受的宫女,活着也会被宫正司死罪论处。”

    子虞走上前,弯身扶起她,抬手将她发髻上的钗环扶正,轻声细语道:“若是我被谶语所陷,今日见弃御驾前的是我,你会饶过我吗?不会对吧。既然已经知道了答案,到我面前流泪又有什么用呢?”

    怀因摇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小僧听过一个有趣的故事,可供陛下品尝,”怀因不疾不徐地说道,“昔日有个艾生,平生不敬鬼神,这一日露过地藏王菩萨的庙宇,正逢连日暴雨,冲地地面泥泞难以行走。过路人都在庙中跪拜菩萨,艾生见雨大,竟拆了供桌烧火取暖。众人大惊,待雨停,他又取菩萨座身踮在脚下,过路去了。众人皆问‘难道你不怕鬼神?’,艾生大笑‘何惧之有’。小鬼闻他言语,报于地藏王菩萨,望与严惩。菩萨叹息道‘既不惧,吓他何用’就仍他去了。”

    兰媛的近身侍女自尽,又被怀疑与星官私相授受。这样的大事,御前派去问话的人难以决断,只好如实禀报。内宫中人与外臣私相授受自古都是君王的忌讳,皇帝不做声色将这件事执付宫正司。

    瞿乐师道:“三殿下。”

    众妃嫔皆不解。皇帝神色平静,沉吟不语。住持道:“陛下已经知道了……即使只有一个问题,每个人解决的方法都不同。归根结底,妻妾,金钱,前途等等,世间万物,形式百态,都只是人的问题而已。若是能因人处事,看透人心,诸般问题都不再是问题了。”

    东明寺僧人极少参与宫廷中的争斗,最懂得明哲保身的道理。选中他们来辩解天象,自然比子虞自己说千句万句有用的多。且子虞在寺中住了大半年,与寺中有香火情,与殷陵商议后,觉得此法最可行,又嘱殷陵回府后立刻派人去东明寺中疏通关系。

    此处中伫立着历代皇族贵胄的碑题,他已经看过无数遍,可每一次来都有新的发现,这一次也不例外。当他信步走过一块黝黑没有落名的石碑前,被上面的题字所吸引——“同美相妒,同贵相害,同利相忌”

    阳光下波光粼粼,如流银碎月,点点霜叶点缀其上,在氤氲水汽中蜿蜒沉浮。皇帝见了,也不由赞道:“妙趣。”

    晁寅的性子一向是沉稳有余,玉城却是自幼娇纵,两人自成婚以来各让一步,倒也相安无事。今日听晁寅再三拒绝她的请求,玉城顿时觉得受到伤害,冷声道:“想不到驸马如此胆小。”

    兰媛被她温柔的表情骇住了,怔忪片刻,一把推开她,又踉跄着往外逃去。

    明妃知道她这么说必定是想举荐,接口道:“于细微处见真章,就是这份细心也觉得不凡。”玉城眨了眨眼,又笑道:“据女儿所知,他还精通佛法,真知灼见远胜常人。”

    第二日朝堂上,星官暗指玉嫔身份暗合天象,进言天子着素服,避正殿,内外严警,随侍宫人应着赤帻。这时有官员出列建议皇帝亲自往东明寺祝祷神明,以宽天下。

    宫廷中雪中送炭是万里无一,落井下石却是常见之极。往常和兰媛走的近的妃嫔都冷眼旁观,揣测其中的内情。兰媛四处求情都碰了钉子,又遭人冷嘲热讽,气地头眼昏花,卧床不起。

    子虞见风停了,命人打开窗户,天气暗沉沉的,庭院映着雪光。她取来琵琶轻轻弹了一曲《雪夜》,曲声寂寥而悠淡,宫女也不像平日那样喜言赞赏。有宫女突兀地轻咳了一声,子虞抬起头,恍然发现皇帝站在案几旁,不知观察了多久。

    “哪有这么容易,”殷美人抛了一个你知我知的眼神过来,“她最大的罪过,难道不是得罪娘娘吗?”

    晁寅对此意兴阑珊,听完也不过露出一丝似笑非笑:“公主将陛下置于何地,难道后宫还需要出嫁的公主来打理?”玉城跺脚道:“驸马只需告诉我,去不去东明寺走一趟?”晁寅一摆手:“这是后宫之事,外臣如何插手,我劝公主也不要妄动,小心做了马前卒。”

    子虞一怔,随即微微一笑:“谁知道呢?”

    这年冬至刚过就下起了雪,沫子似的雪粉,打在屋脊窗瓦上飒飒作响,接连几日,声音渐渐轻了,雪花却变大了,一片片如棉絮,落地无声,片刻就积了累累一层。金楼玉阙都覆在银装中,格外静谧。

    子虞蹙眉,怕她还口无遮拦说出什么话来,赶紧换了话题。

    子虞好笑道:“难道不是吗?”

    皇帝在寺中斋戒祝祷,不近妃嫔是先例。

    瞿乐师道:“文妃……文媛娘娘在时,殿下习笛,下官随乐伶同来,曾听殿下吹奏过,技艺超脱,笛声动人。”

    子虞面露微笑,赏赐了一些小玩意给小宦官,等他走后。她放下手中的经书,淡淡说了句:“他果然问了。”杨都监也果然那么回答了。

    能在皇帝面前一起讲经无疑就是一种地位的象征。玉城听到这个许诺,顿时喜笑颜开,仿佛对救她的僧人极有信心。

    他含着笑,目光注视着她,“等你兄长回来,该封他一个什么爵位,还是应该为他指一门婚事?”

    “现在人人都说日蚀谶语是我杜撰出来,妾百口莫辩。”兰媛低低啜泣。

    “嘘……”子虞制止她,“别把后面的话说出来了,难道你得罪了我,还要得罪她,两面都不讨好,以后宫中如何度日?”

    兰媛到了此处早已经料到子虞不会给她好脸色,微微一顿,泪珠就大颗大颗地往下落:“娘娘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谶语是我所传,可并非是我第一个想出的——若是单凭我的力量,又如何能传地这样广。”

    等杨慈从御前的差事中脱身,月亮已经到了天心,明亮的月光映在身上,没有一点温度,反而清冷如霜,他拢拢衣襟,召来一个亲近的小宦官,吩咐道:“陛下明日要在殿前斋戒诵经,你去玉嫔娘娘那里跑一趟,告诉她。”小宦官不解:“都监,天色已经这么晚了,玉嫔娘娘说不定早已睡了。这事也不要紧,我明天再去吧。”

    住持低目略一想,从容道:“解星象,老衲不及星官,如何敢妄言天意。今日陛下提起,老衲只说自己知道的。”他唱了一声佛号,缓缓说:“有一个信徒曾找老衲哭诉,说他信佛许多年,却无一事顺心,总有妻妾问题,钱财问题,前途问题等等……他问老衲有什么方法可以以逸待劳全部解决。”

    她转过脸,脸庞在池水粼粼映照下白腻如雪,更添清冷:“宫廷的事,若是沾手了就再难摆脱,你既是方外人,何必自添烦恼……听闻玉城多次召你研习佛法,唉,你自己好自为之吧。”说完,她头也不回径自离去。

    怀因注视着她,眼眸如黑曜石一般清冷透彻:“我记得曾经也是这里,有一个宫女惋惜哀叹自身的命运……可她现在已经忘记了这段岁月。”

    子虞道:“宫女自尽,也许是不堪劳作辛苦,一时想不开。眼下看来,最多置一个御下不严的罪名。”

    子虞看他的服饰是骁骑卫士,隶属于晋王麾下,扫了一眼之后就做不闻,等到车驾重新起步,从车帘的缝隙中可以瞧见侍卫仍跪地不起。

    子虞曾向吴元菲学过一些琵琶的技巧,只作娱情之用。今日被歆儿的言语勾起了旧情,便捧了琵琶,调弦拨动,弹了一曲轻快的小调。宫女听了都说好,子虞自知不足,想起吴元菲,又觉得有些惆怅。女官不知她所想,提议道:“娘娘若想精习琵琶,何不让乐师来教?”

    “没有忘记,”子虞被他触动,神色添上一丝落寞,“不想再像以前那样徒留遗憾,也不想再被摆布,她做的,不过是身为宫女时无法做到的事。”

    皇帝唇畔含笑,对一旁皱眉的玉城说道:“这次举荐的人,果然有几分灼见。”玉城却面露失望,往怀因处看了几眼,淡淡说:“父皇的眼光总不会有错。”

    前后不过七、八天,昔日在宫中落落而谈的兰美人变得畏畏缩缩沉默寡言的样子,众妃嫔照面时也不由唏嘘不已。

    玉城微微仰头,笑道:“自然在父皇之前先去一趟。”晁寅平静地看着她道:“那又有什么用?”玉城道:“听说殷府已经派人去了,自然不能让他们占先。”

    “如果世事都以这八个字相处,就没有这么多纷扰了,”子虞低声说,“可世间没有如果……有些时候,总是要向现实妥协,大师想必也知道‘迫不得已’‘无可奈何’。”

    等兰嫔好不容易从佛堂解脱出来,又是一道谕旨下,将她贬为兰媛。这还不是最严重的噩耗,这日有个看守宫门的宫人忽然向宫正司告发,那个溺死的宫女曾经出宫访过星官的府邸。兰媛还没有缓过一口气,就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死去的人不会开口辩驳,活着的人有口难辩。

    子虞的脸色刹时沉了下去,生硬地开口:“那又如何?难道因为体恤她的性命,我就不顾自身安危了?”

    皇帝简装出行东明寺。皇后因为身体不适,没有随行。欣妃近日郁郁寡欢,不愿去受寺院的烟熏火燎,也借故留在宫中。最后随驾的只有几位能在皇帝面前露脸的妃嫔。

    子虞不由喟叹:当晋王想要对一个人表达他的诚意。总是显得真挚无比。

    “日蚀谶语是从什么地方流传开的?”他忽然问了一句。

    各取所需,一拍即合。子虞在心里对这段合作相依的关系下了定义。

    兰媛跌跌撞撞地往里面冲进来,宫女们都不敢拦她。

    子虞摆手让乱了步骤的宫女的退下,有条不紊地整理衣裙,说道:“兰媛行这样的大礼,我可受不起,快快起来吧。”

    怀灏凝神看了一会儿,轻声笑了笑。近侍宦官不解他的笑意,也无法猜测到他的联想。他转过脸来,从窗口投进来的月光为静谧的佛殿拢上一层神圣的光辉。他抬头又往天空望去,稀落的云层下可以看见半个月亮的影子。

    小宦官不敢再倔嘴,赶紧去了玉嫔所在的寝殿,最让他惊奇的是,玉嫔果然没有睡,精神正好,坐在灯烛下看佛经,他赶紧把杨都监托付的事说个清楚。

    子虞知道南国二皇子曾经来过书信,却不知道他以三个城池作为代价。当年欣妃嫁来也带着三城作为嫁妆,拢共是六城。北国先帝苦战十年也没有做到的事,如今都已实现。子虞轻声叹息,“陛下一人,胜过千军万马。”

    女官和宫女们见了,竞相为她解闷。歆儿取来了琵琶,说道:“曾经在寺中听娘娘弹过,何不让她们也开开眼界。”

    回宫之后,有了兰美人的前车之鉴,宫中关于日蚀的非议已经停息。步寿宫的女官、内官也比以前更恭敬服帖,曾经冷眼旁观的妃嫔也有了走动的迹象。一切都变地顺畅。

    子虞浅浅笑道:“倒是少见人提起。”

    池水中一尾红鲤忽然翻腾,溅起的水珠落在子虞的裙摆上,她站起身,愤愤跺了两脚,神色掩不住深藏的躁意。

    住持笑了笑:“老衲问他,山下只有一条路,上来的人各用什么方法。他说,有走的,有骑马的,有坐轿的。老衲说,问题已经解决了。”

    她放下琵琶,皇帝走到她的身旁,责备地扫了那个宫女一眼,“坏了娘娘的雅致。”他坐到子虞的侧旁,温和地微笑:“可惜了这样美妙的乐声。”

    众妃嫔猜到这个故事的用意,都不吭声,皇帝转头见子虞望着宣室外,问道:“这个故事如何?”子虞笑道:“故事胸襟非常,说故事的人也必定有过人之处。”

    她扑地一下就跪倒在子虞面前,脸色苍白如纸:“娘娘宽宏大量,救救我吧。”

    “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他笑容爽朗,眉峰微微挑起,显得神采飞扬,“南国新帝继位,你的兄长立下大功,春天就可以回来了。”

    他提及了步兽宫的前主人,女官们纷纷皱眉。子虞轻轻拨弄弦丝,想起的却是另一个吹笛好手,这让她的笑容变得飘忽渺然,瞿乐师便不再多言。

    在空闲无聊的时候,以琵琶取乐成了子虞的习惯。

    “以无可奈何为借口,你毫无愧疚地挥刀相向?”怀因语音低沉,词锋却更见犀利,“你的手里没有刀,却比刀剑更加锋利,让一个与你曾经相同命运的女子轻易失去性命。”

    子虞瞧见她的模样也不由惊诧:鬓乱钗横,面满泪痕。

    杨慈看了他一眼,目光中的警意让小宦官不觉低下头去:“娘娘没有睡,快去吧。”

    陪着子虞的只有秀蝉一人,她明白了子虞这句突如其来的含义,回答道:“接下来的事,娘娘毋需担忧,相爷已有安排。”

    宫女不知和谁说话,声音渐大。子虞抬头张望了一眼——是怀因被宫女拦在碎石甬道的一头。“大师。”子虞展颜一笑,责备地看了宫女一眼。

    子虞蓦然打断他:“脱困就可以自安?大师的想法真是天真。”不愿再多说,她捋捋裙裾,背过身打算离去。却听见怀因惋惜地叹息:“娘娘……”

    皇帝笑道:“是巡山的僧人发现了你?”玉城脸上一红,说道:“夜里上山时车轴松了,女儿一筹莫展,让宫女举灯,幸好有寺中的高僧发现了。”

    “应得的功勋不予嘉奖,众将只怕更加不服”皇帝的神色一丝未变,悠悠道,“以往有人怀疑你兄长的忠心,以后他们将无话可说。”

    “既是娱情,却不见你开心,”他端详她的面容,把她的手握在手中,说道,“乐声太过清冷,难怪后苑的雪都不化。”

    教习中他少有夸奖,子虞不由高兴,问道:“还有一人是谁?”

    子虞由衷地高兴,先替兄长叩谢,随后道:“哥哥是随军镇守南疆,可算不上什么大功绩。”

    子虞默许,召了乐师宫伶前来。

    皇帝眉梢一挑,笑地更加兴味,玉城和子虞的主意从来想不到一处去,这次竟然共同盛赞一人,他悠然道:“果然有过人之处。”

    皇帝责备她:“你已经嫁为人妇还如此莽撞,不带仪仗夜里出行,为何不让驸马陪伴?”

    这日天气晴好,主持选了一处临水的宣室为圣上讲经。淋池中的低光荷尽皆凋谢了,一旁的红枫却沁着一片嫣红,如脉脉不散的晚霞,一径掉落,就顺着水流,缓缓漂向宣室。

    晁寅看了她一眼,不想费神辩驳:“像公主这样能随心意行事的人天下又有几个……只愿公主凡事为身边人考虑几分。”玉城却已不耐烦听他的道理,让侍女继续打点行装。晁寅见状,转身回了书房。

    过了一月余,子虞弹罢一曲。很少说闲话的瞿乐师点头道:“娘娘聪颖灵慧,如此天资下官在宫中只见过两个,以后再没有可教授娘娘的了。”

    怀因望向水池,鲤鱼金红相夹,在水中若隐若现,他淡然说道:“私相授受,难道不是在她死后才按上的罪名?”

    子虞又惊又喜,知道他一旦开口,哥哥的官爵权势都将随之而来,可转念想了想,她轻声说:“只怕其他将领有非议。”

    殷美人喜滋滋地对子虞说:“以往见她不可一世,想不到也有今日。听说她派人请明妃出面为她说项求情,明妃却不理不睬。看她俩意气相投,还以为有多好呢。”

    不仅是皇帝,众妃嫔也听地入趣,明妃道:“这人倒是有趣,哪有一种方法解决百种事物的?”

    他的赞赏自然胜过他人百句的奉承,子虞嫣然一笑:“娱情的小技而已。”

    来的是一个长髭慈目的老者和两个年幼的女童。老者姓瞿,教习琵琶。子虞见他垂垂老矣,颇有些担心。瞿乐师也不多说,取了琵琶弹奏一曲,子虞暗自惭愧以貌取人,自此对他的教授用心学习。

    子虞一边暗自惊叹,这就是杀鸡儆猴的威力,一边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人缘交际上。徐氏多次带了外命妇来拜见,大多是附庸殷相的朝官家眷。她们都是喜笑盈盈,阿谀奉承,子虞也不得不陪着嘘寒问暖,好使宾客相欢。

    子虞笑了笑,那日就和殷陵约定好,要给这次出手陷害的人给予反击。

    宫中事件,若到了宫正司便只有一个结果:议罪。兰媛到了这时才惊觉大势已去,每日关在佛堂中吃斋念佛,图一时清净。

    众僧入座,玉城转过头来对皇帝说:“父皇,就是他。”子虞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竟是怀因。皇帝也没有料到竟是如此年青的僧人,面貌又俊朗不凡,略点了点头。

    众僧讲经罢,皇帝问住持:“外面传说日蚀是国家坏亡丧祸的先兆,大师有何见解?”

    这天正是御驾回宫的日子,内官们整理打点行装,子虞趁这个空闲在寺中走动,赏玩花木。寺中遍植名花异草,在秋风萧瑟中依然有不少葳蕤茂盛。她一路赏玩,不知不觉已走到了鲤鱼池边。这里沉载着她太多的回忆,一时不由停下脚步,沉思起来。

    子虞研习琵琶的事很快阖宫尽知,皇帝命人在宫中藏书典籍中搜了两本曲谱送她。宫人纷纷效仿,还有宫眷托人在坊间搜罗,一时间曲谱价值翻番,京畿为之纸贵。

    子虞等了一会儿,只听见外面动静,却不见好,让秀蝉打起车帘。车旁守候的侍卫像是等到了良机,走向前跪在了子虞的车下,轻声说:“这条山路碎石很多,娘娘千万小心,听说昨日玉城公主的车驾遇阻也是在这里。”

    兰媛的脸色又煞白了几分,叩首道:“早知娘娘大度,还请娘娘饶过我吧,日后当为娘娘马前卒,不敢违逆。”

    一日纵敌,数世之患——这个道理并不难懂。

    皇帝不能漠视她们的意见,笑道:“你从小连半篇佛经都颂不完整,如何还知佛法。”玉城还想辩驳,皇帝又道:“既然救你于险境,过会就让他进佛殿一起研经。”

    皇帝笑意不改,以一种比四周碑石更清冷的语气说道:“那就查清楚。”杨慈应是。

    她负责化解谶语的含义,将矛头指向春锦宫的兰嫔。而殷相要的更多,星官这个职位往往能在朝事中起微妙作用,借着打击兰嫔,将星官的职位挪出来给自己人,才是他真正想要的。

    “住持说的可不是天象。”兰嫔插口道。

    怀因一身朴素的缦衣,一如既往的俊朗出尘,走到子虞面前恭敬地施礼,神态却疏离冰冷,看到子虞闲适安逸的样子,他皱眉冷声道:“那日宫女投水自尽,尸首正是在这里寻到的。”

    皇家寺院发生命案,住持羞愧不已,禁食三日在佛前诵经。皇帝也动了怒火,兰嫔见弃于御驾前,谕旨令其在佛堂前静思己过,接连几日,连佛堂都不能走出一步。

    “唉……”子虞对着宽阔的宫殿叹息。

    禁军浩浩荡荡地护卫着皇帝随行的车驾前行。到了山下,马车忽然剧烈颠簸了一下,倾斜了一边。侍卫赶紧来到子虞的马车前,躬身道:“是车辕松了,请娘娘稍候。”前行的车驾没有停止,子虞很快就留到最后。

    住持微微一笑:“娘娘,老衲说的就是天象啊。”

    明妃差人将消息传到公主府。驸马晁寅回到家中,就看见玉城颐气指使婢女忙碌的样子。他不明就里,转眼一想,也不想明白,悄悄往外退。侍女眼尖发现了他,玉城当下站起迎了过来:“驸马来地正好……看,是母亲的信。”晁寅接过一看,皱起眉,环顾四周的侍女,低声说:“公主是打算先去东明寺?”

    皇帝淡淡笑了笑,“当初南国新帝传来书信求我出兵,我命罗卫尉领一军去襄助攻城,如今新帝即位,依约应割三城,不是大功是什么?”

    晚膳过后,他带着近侍宦官来到佛殿。夜风微凉,吹拂着一缕檀香的气息,在寂静的佛殿中漂浮。

    子虞展颜一笑,仿佛是谢谢他对兄长的信任。他眼神一动,温柔地握住她的一绺发丝,放去唇边一吻,“终于笑了。”

    怀因看着她,暗暗叹息,却不依不饶:“娘娘到寺中来已经摆脱了困境,何需……”

    皇帝笑了笑,环视众僧,发现怀因面色平静出尘,便问他:“你有什么见解。”

    司正查了两日就查出了罪证,在宫女的住处搜出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谶语,又在星官处找到金锞两对,垂挂七宝璎珞,皆是宫中才有物品。星官被捕时仿佛已经有所预料,坦言自己与宫女有私授受,却不肯牵扯他人,趁众人不备时咬舌自尽。司正定其罪为妖言惑众,罚抄了家产。兰媛因受牵连,又被贬为美人,身边的人大多被逐出宫。

    周公公是留在皇帝身边最久的老人,他低头不答,显然不知。怀灏又将目光移向他人,余下的人,以都监杨慈品级最高,他躬身道:“微臣也不知,只是路过春锦宫时听到宫人议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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