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何处不相逢
然后她忍不住笑了。
医生告诉三姐弟,得亏来得及时,黎志抢回一条命,要是晚来个一时半会,人恐怕就过去了。
她下意识地说出一串数字,那是一个电话号码。
黎志的情况稳定下来后,黎语翰有了打听杂事的心情。他悄悄拉了拉黎语蒖的手,问她:“大姐,你什么时候会开车的?你车技好牛啊!”
叶倾颜坚持自己的决定:“不,英塘有今天都是靠你,本来它就该是你的。”
叶倾颜郑重告诉我她:“语蒖是和我没有血缘关系,可她跟你有!以后你记得听你姐姐的话,好好向她学习,努力帮帮她。未来的日子,我和你们的爸爸陪你们走不了太久,你们姐弟三人才是彼此人生旅途上的同伴,你们要互相扶持互相友爱才行!”
黎语蒖怔了怔。
黎语萱慌慌张张地哭泣着,顾不上答话。
黎语蒖听到这里又发起了怔。
黎志的表情非比寻常,凝重中泄露着几丝被刻意压制过的感激神色,仿佛有什么久悬未决的事情终于可以放心放下了。
黎语萱醒过了神,慌忙点头:“有!”
金老师被她笑得发毛,制止她的笑声,问她发笑的原因。
黎语蒖笑着点头。
她走进大门的时候,徐慕然正从楼梯上下来。他身后跟着黎志。
好像是在经常走神呢。不过这跟孟梓渊倒没什么关系。
徐慕然反手握住黎志的手,轻轻按了按:“您放心吧,不管将来到底是怎样的结果,我的心意态度和立场,都不会变!”
黎语蒖微微挑动一下眉梢,没有说话。
他们师徒二人边喝酒边聊天,聊着聊着,黎语蒖一个不怎么经意的引导,话题就转到了徐慕然身上去。
这次黎志从医院回到家里后,叶倾颜把三个孩子都叫到了书房,一家五口召开了一次家庭会议。
不日后,叶倾颜陪着黎志一起飞去国外。
在客厅交汇时,她想了想,大大方方打了声招呼:“好久不见,徐少。”
黎语蒖及时把黎志带到医院抢救。
金老师又一拍大腿:“可不是!我跟他身上操的心,比给我儿子操的心还多!这孩子,从小到大为了跟他亲爹对着干,没少走自暴自弃的路!”
把黎志安置在车后座后,黎语蒖问黎语萱:“有驾照吗?”
金老师:“呵呵,可不是么!你还记得你考试那次见到他时他的那副鬼样子吗?”
黎志叹口气,表情凝重地殷殷叮咛她:“语蒖,感情的事爸爸不干涉你,但爸爸始终希望最后陪在你身边的那个人,一定是你自己最喜欢的那个人,也是对你最好、最适合你的那个人!”
黎语翰推着黎语萱:“老二,大姐问你话呢,别遇着事就光顾着哭!镇定点!”
对待与他的这段关系,她始终是顺水推舟随波逐流的态度。他来找她,她觉得无所谓,他没有讯息,她也觉得没关系。
黎语蒖觉得自己有点看不懂这个男人了。或者准确一点说,她应该是从来没有看懂过他。
从送墨镜那顿饭之后,黎语蒖有一阵子没再看到徐慕然。
又过两天的傍晚,黎语蒖下班回家时,居然在自己家里撞见了徐慕然。
是从哪天开始的呢?她仔细回忆了一下,似乎就是从那晚他们一起在广场的大屏幕上看到忆味的广告之后。
金老师“咦”了一声:“这不是我家原来的电话号码吗?因为座机没人打,这号码前两年被我给销号了。语蒖啊,难得你有心,这么久了还记得老师家的电话!”
黎语萱对这个决定有所异议:“妈,为什么不转给我?转给弟弟也行啊,为什么要转给她呢?她和你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
黎语蒖笑起来。
第三次,在墓园里,他鼻青脸肿,而她,从灰变白,外加戴上了遮住自己的大框眼镜。
黎语蒖从他的话里听不出具体的感情|色彩,直到金老师果断麻利地从床底下掏出两瓶藏着的酒,她确定了金老师的情绪是喜出望外。
黎语蒖最先恢复情绪:“您尽管陪着我爸安心静养,我会帮您看好家,您不必转股份给我!”
“太好了,他走了你来了!他不让我喝酒,走了正好;你能陪我喝两杯,你来了我太高兴了!”
临行前,黎志把黎语蒖单独叫到房间里,和她促膝倾谈。
黎语翰麻利地上车按她的吩咐去做。扶好黎志后,他不忘对黎语萱提醒着:“老二,快上车啊,发什么呆!”
黎语蒖不动声色地挑挑眉:“他还自暴自弃?”
她笑啊笑,简直快要笑出眼泪来。
披肩发,乞丐服,满脸胡子,像个加勒比海盗。
第四次,他顶着一脸胡茬子,坐在她家后院里,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兜子啤酒,拉着她扯天扯地喝酒聊天,喝完之后拍拍屁股走掉了。
黎志和叶倾颜走后不久,是金老师的生日。
“不说别的,就说那年,我妹妹去世,慕然那孩子因为混黑社会就没赶上!后来他鼻青脸肿地回来时,他妈妈都已经埋在墓园里了,他愣是连他妈妈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也算他有心,在墓园里守了三天三夜,最后带着一身伤晕倒在墓园里,差点没死了,多亏有个好心人也在墓园里祭拜亲人,捎带手就把他给弄医院去了,要不然我那败家外甥还真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黎语蒖敬了金老师一杯酒。金老师咽下酒后话匣子打得更开了,该说的不该说的他通通都开始往外说。
黎志问黎语蒖和孟梓渊相处得怎么样了。黎语蒖不想让他为自己和孟梓渊之间看似简单实则复杂的情形担心,于是说:“挺好的。”
然后她躲回房间,反思自己最近一阵子的精神状态。
原来她和徐慕然曾经见过那么多次面,而每一次,他都不一样,她也不一样。他们对彼此来说,每一次都好像是另外一个人。
好在黎语蒖在家。她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楼,背上黎志冲到车库。黎语翰在她身后扶着黎志的背。
她看不到他,这其实不算奇怪;奇怪的是徐慕然竟也没有来骚扰她,不只没有面对面的骚扰,连信息骚扰也没有了。
徐慕然转身对黎志道别。黎志突然握住他的手,郑重道谢:“谢谢你,慕然,谢谢你的隐忍和你所做的一切!”
黎语蒖反问他:“我看起来很没精神吗?”
黎语蒖听着金老师这番话,心头隐隐一动。
黎语蒖厉声喝问她:“我问你有驾照吗?!”
黎语萱如梦方醒爬上副驾。
黎语蒖想了想,想起这一位其实还是和她确立过关系的男朋友呢。
第一次在公交车上时,他戴着墨镜,她还是个黑丫头。
一个结论明了地砸在她眼前:当年她在墓园里救的那个鼻青脸肿的男人,是徐慕然。
徐慕然走后的当晚,黎志忽然晕倒。
她笑得越来越厉害,简直停不下来。
黎语翰想了想,纠正了一下自己的说法:“确切来说,应该是经常走神,我以前可从来没看见你这样过!大姐,你怎么啦?是不是……和孟大哥闹矛盾啦?”
他冲她笑:“其实也不过才七天!”他说着这话时,周身每一处都在释放愉悦的观感。
偌大的家里一下子只剩下了三姐弟。
与此同时,黎语蒖想起还有一个人也一直没有骚扰她——见面的骚扰和短信的骚扰也都没有;据说他也是出国去了。
她于是又想起前阵子孟梓渊还恨不能天天和她腻在一起,可是突然有一天开始,他的态度就变了,那种主动的热情的诱惑的姿态全被他收了回去,他再次变得像个客套的陌生人。
一路上很幸运,并没有交警拦路盘查。
看样子他们好像已经谈了好久,谈完要谈的事情后,一个人正要走,一个人起身送。
黎语萱还是有点不甘心;黎语蒖告诉叶倾颜放心,她会带好弟妹看好这个家。
黎语蒖白天努力工作,晚上用心陪伴家人,工作与生活在平静中仿佛越来越叫人称心如意。
黎语蒖思绪纷乱,好多片段一下子千头万线地往她眼前涌。
她从门口往屋里走,徐慕然从楼梯口向门口行进。
听到有人提起孟梓渊,黎语蒖怔了怔。她笑着告诉黎语翰自己没有怎么样,她也没有跟他的孟大哥闹什么矛盾。
叶倾颜宣布了一件事,她决定把自己名下持有的47英塘股份全部转给黎语蒖,她将不再参与任何商场上的事情。
他们松开手,同时看向黎语蒖。
金老师叹气:“哪个社会主义好儿女会是那么一副打扮?这还不算,你见过哪个积极向上的好孩子没事儿去混黑社会的?”
黎语蒖怔怔地看着金老师,一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黎语蒖心底顿时有些好奇起来。
她刚把安全带系好,黎语蒖一脚油门把车开了出去。
黎语萱哭哭啼啼踉踉跄跄奔跑着跟在他们身后。
黎语蒖擦拭着眼角,端着酒杯对金老师说:“老师,我们再干一杯吧,敬一敬人生何处不相逢!”
她去的时候金老师拍着大腿告诉她:“你说巧不巧,慕然刚走!”
黎语蒖:“拿着驾照坐到副驾,快点!如果半路有人盘查,立刻跟我换位置!”她又吩咐黎语翰,“坐到后面,扶好爸爸!”
三个孩子对于这样的决定非常震惊。
黎语蒖思索着这番话,慢慢点下了头。
她倒了杯酒一饮而尽。酒精顺着喉咙一路燃烧滚进胃里。她在酒精的灼|热中冷静下来,千头万线的思绪也渐渐合拢为清晰地一根。
叶倾颜赶到医院后,后怕个半死。她对黎语蒖千恩万谢,红透了眼眶。黎语蒖从来没见过叶倾颜掉眼泪,她一直觉得这个女人不管遇到什么事,哪怕天塌了,也顶多皱皱眉,但绝不会哭。没想到现在她为了黎志,哭得这样让人揪心动容。
黎语蒖备了一分大礼去给金老师祝寿。
她并不知道这号码是金老师家的电话号码。她只记得当年她在墓园里救了一个人,她问那个人要他家人的联系方式。那个人就告诉了她这个号码。
只是黎语翰那个小人精发现了一点问题,他问黎语蒖:“大姐,你最近好像没什么精神哦?”
就这样淡着不联系,渐渐也就断了。她觉得这样也挺好的,倒是避免了必须有一个人说“分手”的尴尬。
黎语蒖觉得黎志这辈子值了,一生里有两个女人为他生儿育女爱他爱得无怨无悔。
叶倾颜不在家,她去了叶家大宅找老爷子说事情,顺便带走了司机。黎语萱吓得直哭,黎语翰虽然心智成熟,但体格上毕竟还是个正在长身体的青少年。
金老师依然在不停地讲话:“……那次好了之后啊,慕然忽然留起了胡子,我问他是不是又在和他爹对着干,这回他居然说不是,他说他这次留着胡子,是为了给他妈妈守孝,他要留够三年再刮。他主意一打定,也不管形象得体不得体,就顶着一下巴胡茬子到处晃。哦对了,当时你妹妹好像办了个生日宴加升学宴,慕然就顶着他那脸胡茬子嘚嘚瑟瑟地去了你家呢,回来之后他还跟我说,宴会真没什么意思,不过你家后院挺有意思的,说是有个迷路的小鬼儿陪他喝酒聊天挺有趣的。你说这孩子,胡言乱语起来都不着边!”
黎语蒖不落痕迹地打听了一下。据说徐慕然是出国了。
“老师,您那位外甥,是不是没少让您操心?”
徐慕然好久不见人,突然出现居然不是骚扰她,而是去找了她爸爸,这真是挺有趣的一件事。不知道他们两个人之间谈了些什么。
黎语蒖拍拍他的头,感慨无限:“我学车的初衷,就是为了爸爸。现在看来总算没有白学。”
她告诉三个孩子:“你们爸爸身体情况不太好,我决定放下一切事情,陪着他到国外去安心静养。”
第二次在学校考场上,他是个加勒比海盗,她从黑丫头变成了灰丫头。
她看到徐慕然的眉眼瞬间舒展开,本就眉目英俊的他顿时像被人工打了光一样,五官一下子格外动人悦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