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无他的新年
黎语翰问秦白桦：“我爸妈和我二姐他们人呢？”
她眼睛倏地瞪得老大，她瞪着黎语蒖的脸，表情从不可置信过度到疑惑不解再过度到掺着不甘心的小嫉妒：“黎语蒖，你在国外整容了吧？”
她赶紧洗漱了一下，出门来看，然后看到宁佳岩安安静静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黎语蒖把他带去了后院花园。在那里她问宁佳岩笑什么。
黎语蒖没忍住喷了出来。
黎语蒖看着他，认真说：“宁佳岩，我真的对你动不了男女之情，你别因为我做渣男，我替那个女生谢谢你。”
第二天秦白桦坐火车回梨花乡，黎语蒖和黎语萱一起，坐着小张开的车把他送到火车站。
她感慨无比。那一刹的感慨里，她特别想找个男人成一个家。
黎语蒖在万众瞩目下，回了房间。进屋之后她想了一下，发现自己好像忘记和唐雾雾打招呼了，也忘了看唐雾雾看到她时是什么表情。她不由笑起来。原来唐雾雾在自己这里已经彻底沦为了背景。
从前觉得梨花乡是家，可是母亲的去世让她不得不十几岁就离开了那里。之后到了所谓的新家——但她知道那是别人的家，不是她的。然后出国——国外就更不是家了，那只是她人生旅途暂时的一个落脚点而已。
她忽然惊恐的发现，她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根在哪。
黎语蒖冲他笑：“你也变了，以前在这个家里，是你使唤黎语萱干这干那，现在可反过来了！”
秦白桦于是也笑了，说：“听语萱说你要回家过年，所以我想先来见见你再回梨花乡！”
黎语蒖听到话筒嘈杂的背景音里，传来女人娇媚的声音：“joey，谁啊？什么事啊？”
而她走在这条路上时，不知道起点在哪里，因为她不知道哪里是她的家。
铃声响了好久，电话才被接通。
如果是一年半以前，她会和黎语萱继续斗嘴的——把对方噎得面红耳赤之后，从中获取愉悦的快|感。
黎语蒖点点头。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感觉到身旁黎志一身的警戒状态。他不时地看看她，看看黎语萱，再看看秦白桦。
黎语蒖撇嘴淡淡一笑。
“好，我再问你，你必须诚实回答我，你在国外，是不是整容了？”
她有时候在书房里晒着太阳睡着又醒来时，会有一种错觉，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原来，她还是一个高中生，黑而倔强，戒备地竖起每一根汗毛对待这个世界。她觉得自己好像从来也没长大。
临上车前，秦白桦表现得依依不舍。但他依依不舍的目标有点含糊，黎语蒖直到他的身影被呜呜叫的火车带走消失不见，也没弄清楚他到底是冲着自己摆手，还是冲着黎语萱。
黎语蒖冲他笑：“没想到你也在！真是意外之喜！”
黎语蒖认真地回忆着，这样安静的气氛，似乎从没有出现在她和秦白桦之间过。他们总是吵吵闹闹的，这可能是因为那时候他们还都没长大吧。
黎语蒖看着秦白桦。
黎志：“太好了！”
然后他撇开头笑了，笑容有点自嘲的味道。
黎语蒖说：“我还以为你也笑我是不是整容了。”
她对着话筒大声说：“大师兄，赶紧忙你的去吧，祝你们，玩得开心啊。”
黎语蒖拍着他的头顶，满心愉悦。他真的是长高好多，都到她胸口了，他将来一定会长成一个随便笑笑就能祸害小姑娘动心的大帅哥。
黎语翰来告诉她，她有客人。
别人走在这条路上时，知道道路的起点，是家。
车子在小张的聒噪中一路驶回了家。
好像还有点是她看不懂的什么。
她忽然觉得孤独感漫天席地的向她涌来。
但现在，她不屑做这样的事情了。
宁佳岩说：“笑我自己作死。”
出门前黎语蒖问黎语翰，为什么不拉着他二姐去，她那么漂亮带出去多有面子。黎语蒖其实是想让黎语翰转移目标，自己好获取一点私人空间和秦白桦聊一聊，毕竟他第二天就要回梨花乡去了。
但黎语翰一脸嫌弃地说：“我可不带她，娇滴滴的，离她八丈远点个爆竹都要尖叫得我耳朵都快穿孔了！”黎语翰眨着眼，换上一脸由衷的崇拜，竖起大拇指对黎语蒖说，“但是大姐你就不一样了！你又好看，又威武雄壮！我们不敢放的二踢脚你都敢放！偶像！”
看到她时，叶倾颜讶异地挑高了眉。
秦白桦也跟着她一起笑起来。
黎语翰撇嘴：“把我一个人丢下，也真放心！”
之后她给周易打电话说要回家，周易用一如既往不羁和戏谑的声音告诉她：好好享受你的假期。
宁佳岩苦笑：“不要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审判我，你能控制得了自己的感情吗？我不能。”
她一贯冷静无波的脸上有了不一样的神情。
她也不能。
他每次和她吐槽前，都不会想到她会是怎样的心情，她愿意听这些话吗。
“你觉得我整了，那就是整了吧。你开心就好。”
等到了家里，让黎语蒖倍感意外的是，不只黎语萱黎语翰唐雾雾他们都在家，连秦白桦都在。
因为她无法自控地、用半宿的时间都在回想着，去年是怎样和周易一起过圣诞的。
“没想好什么时候走，呆够的吧。”她故意这么说。
黎语蒖决定等会怂恿她爸给小张再涨点工资。败家孩子太会说话了。
黎志把黎语蒖接到家里。一路上他激动得只会说“太好了，你回来过新年真是太好了，哎哟我女儿怎么变得这么漂亮”。
黎语蒖静静地看着秦白桦。他从来都不会发现，他和黎语萱其实是一样的人。他们会忍不住喜欢对自己不屑一顾的人，会意识不到在伤害喜欢自己的人。
然后就没有其他了。
阔别祖国一年多，刚一落地，她有恍如隔世的感觉，一种明明回了故乡却不知道故乡究竟在哪里的感觉。
宁佳岩说，本来他也要准备出国的，结果家里生意出现了问题，父母关系也随之陷入僵局。因此他出不了国了不说，还要受家里事情的影响闷闷不乐。这个时候他遇到了一个从远处看很让他觉得有熟悉感的女生，那个女生对他温驯体贴。因为贪恋这一份慰藉，他和她变成了男女朋友。
山不来就我，我去就山。
黎志：“语蒖，你能回来过新年真是太好了！”
黎语蒖能从黎语萱的声音里听出来，她不是随口问的，她是真把这个问题当成事实了的。
那时她以为自己很强大，其实是外强中干。现在她终于长大了，在充满喜怒哀乐的时间流逝里，一点点明白人活着，要爱自己，爱别人。内心无所畏惧，就不用把后背挺得那么刻意僵直。
然而一直没有。
新年前一晚，黎语蒖有点魂不守舍。
“您再看看您现在，我的天呐，仙女下凡啊！不说话往那一坐，浑身上下满满的仙气儿！要是黎总不来，单让我一个人接您，我今晚肯定接不着您，因为我肯定认不出您啊！哎，您说您是经过什么洗礼了，怎么会变得这么……那词儿怎么说来着？哦对，出尘脱俗！”
黎语蒖最受不了别人夸她夸得这么走心，当下她二话不说跟着黎语翰和他的那些小伙伴放了半宿的二踢脚。
可是那个男人该是谁呢。
不过不要紧，除了还有一点点不服气，她现在好像没有那么难过了。
打完一圈招呼，叶倾颜让黎语蒖赶紧回房间休息吧，有什么旧都等明天休息好了再叙。
分别的时候，宁佳岩告诉黎语蒖：“我挺后悔今天来见你的，如果我不来见你，说不定我今后就和她结婚了。”
她安慰自己，安心，有亲人的地方，就是根。
她身后站着黎语萱。如果叶倾颜的惊讶是带着克制和掩饰的，那黎语萱脸上的惊讶就可以用翻江倒海来形容了。
秦白桦笑：“她那点小心眼儿啊！她是不想让我和你说话，所以总给我找事儿干把我支开！”
争吵代表着你还看得起对手。漠然一笑理都不理那就真的是从骨子里都在蔑视对手了。
宁佳岩走后，黎语蒖也问自己，她能控制得了自己的感情吗？
黎语蒖淡淡一笑吝发一语的样子刺|激得黎语萱不爽极了，她扭身就要上楼去。但她中途止住了脚步，在她看到秦白桦看着黎语蒖的表情时。
黎志：“哎哟，我女儿怎么变得这么漂亮，爸爸都快认不出来了！”
圣诞前夕，黎语蒖回家了。
黎语蒖其实预料得到周易不会对她多说什么，但对比去年的圣诞，她总觉得有点失落。
她躲在房间里，深呼吸，然后拨通电话。
回到家里的第三天，黎语蒖是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的。
小张翻译潜台词：“语蒖小姐，您可不知道，黎总想您都想成什么样了，您看他激动的，都快不会说话了！”
黎语蒖想了想：“她吃我醋？那，恭喜你了！”
黎语蒖大声说：“没什么啊，跟你说一声新年快乐！”
宁佳岩看着她的脸，说：“我要是知道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就是苦闷至死，也不会随便找个女朋友的！”
她不由笑了。
黎语蒖大声地叫：“新年快乐！”
客厅里变得静悄悄的，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声轻轻地起此彼伏。
他不来音讯，那她就去给他拜个年吧。他是师兄，她是师妹，她给他主动拜个年，长幼有序，没毛病。
小张牌翻译机：“语蒖小姐，您还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想当年我载着黎总去乡下看您、接您回来，那会儿您黑的呀，说句不好听的，天黑了就得不停给您讲笑话，要不然都找不着您在哪！”
小张翻译潜台词：“语蒖小姐，您是真不知道，黎总去年新年过得有多牵肠挂肚！去年您不回来，春晚又不给力，好好一个三十儿黎总他愣是一下都没笑出来，要不是您打电话拜年，我都以为黎总得哭着脸一年呐！”
“谢谢，你也新年快乐！”
时间逼近十二点。黎语蒖脑海中回响着一句话。那句话越来越响。
黎语蒖握着手机笑了。
秦白桦说：“去你外公家了。”
司机小张还是那么会来事儿，就像老板的贴心小棉袄牌翻译机一样，总能把黎志激|情澎湃却不善表达的心情在准确中有所拔高地翻译出来。
黎语蒖觉得小张这种人才只做司机真是有点浪费，应该把他放到居委会去调节家庭成员关系。
最后是黎语翰这个激灵蛋解了围。
黎语蒖对她笑一笑：“谢谢您。”
第二天是圣诞夜。黎语蒖被黎语翰强拉着去和同学们一起放烟火爆竹。
等他们回家时，家里居然只剩下秦白桦一个人。
他冲过来抱住黎语蒖的腰开心地摇晃：“大姐，轮到和我打招呼了吧！你现在可真好看呀！你快看看我，是不是长了老高了！”
黎语蒖出现在家门口的时候，她觉得客厅里的人的表情，真的是各个可圈可点。
回家前，她给黎志打电话告诉他这个消息时，黎志开心得老泪纵横。
黎语蒖觉得黎志这个爸爸做得真是劳心劳力，手心手背都是肉，他既不想让面前这个臭小子伤了他的手心，当然也能由着他伤了手背。然而他又不知道该怎么挥手甩开他。黎语蒖想她的爸爸此刻恐怕很煎熬吧。
“语蒖，”他叫着黎语蒖；黎语蒖发现他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叫她大蒖了，“你变得和以前一点都不一样了！你能回来，我能看见你，我真的特别高兴！”
好像有点激动。好像有点吃惊。好像有点不知所措。
但她一直没找到自己魂不守舍的原因。直到她收到闫静祝她新年快乐的信息，她知道了她魂不守舍的原因所在——她的潜意识在等去年陪她一起过年那个人，给她一点音讯。
秦白桦看着黎语蒖，一眨不眨，脸上的表情复杂到无法用语言去形容。
直到出了书房，看到日益美艳漂亮的黎语萱，看到笑容依然那么甜美而虚伪的唐雾雾，看到长高了的黎语翰，看到有了眼角纹的叶倾颜，看到好像有点佝了背的黎志，她才确信自己是活在当下的。时间没有那么仁慈，没在她身上做过停留，它一直在带着她行走在通往未来的未知道路上。
她听到接电话的人问：“怎么了，丫头？”
看到她的身影，宁佳岩很明显怔忪了一下。
她跟着人群有点茫然地走出机舱，走向机场出口。一路上她有点浑浑噩噩，直到出了机场，她被亲自来接她的黎志一把抱住，才回过了神。
那边终于传来低沉的笑声，声音磁性得震动人心。
秦白桦：“你妈说了，有你大姐带着你，没什么不放心的，让你到家洗洗赶紧睡觉！”
她能感觉到所有人都在对着她的后背行注目礼。这场景让她想起刚到这个家时的那天，她也是这样，在所有人的眼神聚焦下，一步一步走回房间。
黎语蒖听到电话那边吵吵嚷嚷歌舞升平。
黎语翰“哦”了一声，留下一句话：“那客厅就留给你们俩啦！”然后像个跳马猴子一样连跑带颠跑上楼去了。
黎语蒖听他说这样的话，一点满足虚荣心的愉悦感都没有。她静静地听宁佳岩告诉她，她出国之后他经历了什么。
国外这一年多，她知道自己在成长，她的层次已经让她超越了黎语萱所停留的小女孩耍混吵架的程度。
接下来的日子，黎语蒖依然像以前那样，除了吃饭和陪黎志聊天，她大部分时间都窝在书房里看书。
她说：“语蒖，变漂亮了，欢迎回家！”
黎语蒖笑了。她刚回来两天就让人觉得碍眼了。这感觉有点爽。
合着她黑得只能靠一口白牙定位了是吗……黎语蒖特别想找个袜子之类的东西把小张的嘴巴堵上。不过好在小张后面说了点走心的人话。
夜深人静的时候，她给自己找到了答案。
她听到周易对那个娇媚的声音说：“一个投资对象，给我送新年的祝福！”
那边太吵了，他好像听不清她说了什么，于是问：“你说什么？”
她觉得自从母亲去世，她从未再有真正属于她自己的家。
而让她牵挂的地方，那应该就是家。
他好像有点激动，看着自己的样子，好像有很多话要说，又不知道究竟该说什么似的。
黎语蒖拖着箱子往房间走。
在失落中，她乘着飞机抵达了s城。
秦白桦苦笑一声：“有什么好恭喜的，你妹妹早晚把我的心思消耗殆尽。她可以尽情喜欢宁佳岩，却不准我多看哪个女生两眼，不然就哭个没完。开始我还怕她哭，可总这样，又管着我，又不给我一个说法，换谁早晚都会心累的。”
回家的路上，黎语萱冷冷地问黎语蒖：“你什么时候走？”
其实她想过完新年就走。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大洋另一端有着什么在召唤她回去。她知道召唤她的一定不单单是家咖啡店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