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我都没有看见你。”大雄对乔晋的晚归并不在意,说他一定是还在路上,可能去的地方远了一点,或者是还没有画完自己的画——现在还没有到时间呢。
笛子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乔老师!”
他站起来,继续向前走去。
她扑进他的怀里,他搂住满身泥的笛子,然后说:“乖!过去!我看着你,看你和他们会合了,我就走。”
两个人坐在路边的石头上,吃那坚硬的馒头,馒头硬得掉渣,粘在嘴边,她就用手轻轻地帮他擦。原来喜欢一个人,连他粘在嘴角的馒头渣,都是显得可爱的。
她转身走了,远了。她回头,看见他依然站在那里,看着她,心里顿生许多的温暖。再次转身,迎着呼啸的山风,向下面走去,她知道那目光,正柔柔地注视着自己,一种几乎不真实的快乐,在笛子周围泛滥。
不过笛子的担心也是有道理的,再说,这样还可以和笛子一起出来走走,何乐而不为呢?
许多学生都说,应该再等等,不可能发生什么事的,还没有到集中的时间呢,离集中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
笛子看着他,觉得担心。
拉扯着,听见不远处的地方,丛林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笛子屏住了呼吸,仔细地听,然后,她扑了过去,她在藤蔓之间穿梭,向着那声音发出的方向。
笛子坚持着要进去,没有一句话,只是要进去。大雄看着她,突然有些惊虑的表情,不会的,不会的,他安慰自己,是笛子太善良了,况且乔晋是秧秧的男朋友,她能不着急吗?
笛子站在丛林的外围,喘息着,想要进去。大雄阻止着她,说乔晋不可能在这里面,进去容易迷路的,这是一片丛林,没准是一片原始森林,乔晋是不可能进去的?
笛子无心回答,说:“就在附近。”
天色越来越暗,他已经累了,十分的疲倦,他坐在一个树桩上,沉重地喘息,想关于笛子的一切。第一天看见的笛子,站在高高的大桥上,手撑在栏杆上,仰头看红霞漫天的天空,海藻一样的长发在风中飘扬,裙裾也随了风,在风中悠闲地摆动,象牙白的的脚,粉红的脚尖,站在大桥粗糙的地上。他想起在学校里看见的笛子,眼睛里深深的忧郁。他想起在笛子家里看到的笛子,她分明有不能自控的绝望,那时候,他就知道,他辜负她了。他还想起今天,就在今天,他们站在湖边,看红色的大鸟呼啦啦地飞过,那时她屏住了呼吸……
他点头,说:“去吧!”
走过一片丛林,却看见远远的地方,坐着两个学生,在那里写生。这里已经离村子不远了。
他看见她走近了他们,那两个男生惊异地回头,惊异地打量一身泥浆的笛子,嘴里叽里呱啦地在说着什么,然后站起来,前后打量笛子。笛子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坐了下来,要画前方的风景。
在快走近同学的时候,笛子再一次回头,看见那边远远的他,伫立在那里,她挥挥手,向前方走去。
“没事的,放心,一个大男人,还怕走山路。”他用手怜爱地抚摩笛子的头发和脸颊,眼神不舍地看她。现在,就是这样小小的一点别离,都让人觉得是一种心疼的牵挂。
笛子红了眼要进去,她记得乔晋就是向着这个方向来的,要是乔晋还在这里面,那不是很危险?
他看到她的眼泪,他的心被那眼泪融化并且撞疼了,他疾走几步,想要去抱住她,他分别了几个小时的爱人,他要安慰她,告诉她他有多快乐,告诉她他有多爱她……
下山的路,竟比上山的路艰难了许多,陡峭,湿滑,每一步,都显得十分艰难。乔晋几乎每走一步,就用自己的脚踩紧了地面,笛子就抵着他的脚,走下一步。可即使是这样,笛子还是摔了几个跟头,跌得一身的泥。跌到后面,笛子都忍不住地笑。乔晋拉也拉不住,在旁边既觉得心疼又觉得好笑。
起身时,笛子回头看了一眼,乔晋也随着她的眼神看上去,他们都知道,以后,他们是不会再有机会来这里了。
“注意,一个小时以后,一定得回来!”大雄十分强调这一点。出来写生,人员的安全是最重要的。
两个人停下脚步,他们是怎样也不能让人看见的。这时,他们明白,他们不仅有来处,而且,还有将来。他们得谨慎了。
以后的路,竟顺畅了许多,一路轻松地下坡,十分的惬意。
大雄在她身后突然出现,乔晋本能地愣了愣,他知道了,在现实面前,他终不能做到十分的洒脱,不能不顾一切。
笛子焦虑地看着周围的一切,向着他们早晨去的方向,急急地赶着。
她隐隐地看到了他,是的,就是他,他的衣服,他的身影。
大雄也觉得应该分头去找找,他安排了路线和几组出去的人,还有会合的时间,然后安排了人在家里等着,如果乔晋回来了,就去分头通知。
可是,天已经要黑了。笛子用手指神经质地抓扯着自己的衣角,压抑着自己的焦虑,再一次说:“现在已经很晚了,今天化雪,路滑,我都摔了好多跤,应该出去找找的。”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发抖,她担心,什么事情都是有可能发生的。笛子不能再忍耐,她对大雄说:“我们得去找找,天已经要黑了。”说完转身就走,她不能再伪装,她已经伪装到了极限,已经不能再控制自己了。
“那你呢?”笛子问。
经过那一段最艰难的路好走了,只是肚子饿得难受,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拿出馒头,那馒头已经像石头一样坚硬。
他的眼睛潮湿起来,他不能再辜负她,如果上苍能让他活着走出这片丛林,他将毫不犹豫地爱她,不退缩,不逃避。
笛子和大雄一组,一出去,大雄就问她:“你今天去了哪里啊?我到处找你都找不到。”
她看见了他,他也看见了她,她怆然地流泪,一颗心重重地落回原处。
他们该回去了,已经中午了。他们用了四个小时的时间,到了这里,他们还要用四个小时的时间赶回去,得在大家回去之前赶回去。
那天学生们吵着要给乔晋压惊,不过就是想找个借口一起喝酒而已,他脱不了身。笛子在那里坐了一会儿,觉得无趣,看着他们猛灌酒的架势,知道乔晋今天大概是脱不了身了,也就走了,一晚上却都闷闷的,并不快乐。
看笛子着急,大雄觉得自然,因为乔晋是秧秧的男朋友。大雄安慰着笛子:“不会有事的,笛子,乔老师不会有事的,现在时间还早呢。”
乔晋叫笛子下去,和他们会合,就在那里画画,然后和他们一起回去,免得他担心她。
丛林里,乔晋决定顺着眼前的这条路出来,他已经尝试过几条路线,走来走去,都没有结果,那些被伐木的农人踩出来的小径,像迷宫一样迷惑着他的方位感,他迷路了。他感到懊恼,他对一个班的学生还负有责任,结果自己却迷路了。
笛子把自己的手指从他的掌心里抽出来,说:“你自己当心一点!”
“我从那边绕下去。”
“是,迷路了,转了半天。”
“乔老师,你真的在里面?”大雄惊讶地说。
他看着她坐定了,转身离开,向另一个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