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时间回溯
易舟逆向而行,眼睛注意着台上何大山的动向,余光瞟向前排。其他院领导也在仓促地逃窜,李响扶着王英院长,跟在人群中向出口处挤去。
无人注意的第一排,那个光头还是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他昂起头,欣赏着何大山的最后的演出。
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副院长,如果是的话,他为什么不逃,他难道不怕死吗?
易舟顺着座椅翻到前排,他的目光跟何大山对上了。
何大山面庞扭曲地问:“你走错路了!这不是逃生的路,这是往生的路。”
易舟没理他,仍旧往前翻着,他终于到了第一排,这时候引线已经快要燃尽了。
他走至最前排,随着角度的变化和视线的转换,终于一睹了光头的真容——
那是一张皱巴巴的脸,头、脸、脖子的皮肤像是有人用鸡皮缝制的头套一般,显得异常沧桑。
他的眉头光洁无毛,深陷的眼窝托起了高耸入云的鼻梁,下面是一张极小的嘴。这张脸上充满了不和谐,已然超越了常规美丑的界定。
他对于易舟的到来显得毫不意外,拍了拍身边的座椅,说:“坐吧。来看看真正属于精神病院的疯狂表演。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场面。”
“你不走吗?”
“这一次,咱们走不了的。”他的声音是与长相一样的怪异。你很难从大众的音色中,听到类似嗓音。那是属于夏夜丛林的,虫鸣般的声音。
易舟回头看了看,仍有半数以上的人还没出去。性命攸关的时候,他自然不能把心思全放在副院长身上。
他抬起手,做了个阻止的动作,试图安抚何大山的情绪:“你别冲动。趁现在还没酿成大祸,一切都还来得及。把引线掐灭,你还有未来……相信我……”
“哈哈哈哈!”何大山癫狂地大笑起来,他往后退了两步,“未来?我他妈早在那场洪灾过后就没了未来!何大山早就死了!你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吗?我每天晚上都能梦见被洪水冲走的哥哥姐姐,他们向我索命,他们问我为什么我能活着而他们却死了。”
“我还看到我跛子爹和智障妈爬向我……我真想让你们也知道这是一种怎么样的折磨啊!”
他张开双手,摔了麦克风,昂着头颅迎向上方打过来的那束孤独的光。
何大山觉得这正是他想要的,一个体面而豪华的死亡。他再也不用在淤泥里苟活了。
易舟越看他越气,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翻身上了台子,跟何大山扭打到了一起。
“废物!”易舟大吼一声,试图用身体将引线扑灭,何大山却像一条泥鳅一样死死护住引线。
“回报家人的方式有很多种,你偏偏选了最可笑的一种。你明明可以读完大学,好好打拼,光宗耀祖的,你非要让何家绝户。何大山,真有你的啊!”易舟额上青筋乍现,在他快要触碰到引线的时候,何大山腿上用力,猛然一蹬,将易舟踹开。
“滚!你懂什么!”何大山叫道。
引线已然燃尽,在最后的关头,跟何大山纠缠在一起的易舟瞥见淡定地坐在第一排的光头男人。他正微笑着看着自己,眼尾的褶子朝着太阳穴绽开。他胸前的别着的名牌上,写着副院长三个字,旁边的名字是——袁庆云。
“轰隆——”
震耳欲聋的巨响撕碎了嘈杂慌张的人声,礼堂内的空气如同在瞬间被抽空,紧接着又被爆炸产生的气流猛地回填,超高温的热浪在礼堂内无情肆虐。
爆炸的冲击波以惊人的速度扩散开来,火光伴随浓烟喷涌而出。
作为爆炸的中心点,何大山瞬间被炸得稀烂,离他最近的易舟和袁庆云亦是不能幸免地被火龙所吞噬。舞台崩裂成了万千碎片,四溅纷飞。
排列整齐的座椅受到冲击,被掀翻在地,连绵的座椅软布燃烧着,露出内部的金属骨架。
礼堂的墙壁和天花板出现裂痕,部分结构开始坍塌,玻璃悉数被震碎,每一块碎片都足以致命。跑得快得人被飞崩的碎片击中,鲜血淋漓哭嚎不止;跑的慢的人则被火光冲击过后的硝烟和焦土所淹没……
刺眼,好刺眼。
易舟的身体抽动了一下,他还保持着刚才与何大山搏斗的状态,一个惯性的抬臂,击落了马铁锤的手机。
马铁锤啊呀了一声,弯腰把手机捡起来:“干什么啊易哥……刚买的手机呢。别给我摔坏了。”
怎么回事……
易舟茫然极了,他看向周围,除了身边抱怨的马铁锤之外,其他人都好端端地坐在原处,欣赏着台上的演出。
礼堂内的一切设施完好无损。
他明明经历了一场毁灭性的大爆炸,这些还鲜活的生命应当跟他一样死去了。
易舟夺过马铁锤的手机,手忙脚乱地点着屏幕,只见上面显示的时间是十点四十五分。
他回来了!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回到了惨剧发生前夕。
“易哥你……”马铁锤觉察出有什么不对劲。
易舟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向第一排的那个身影看过去。王英院长、李响和其他医生都保持着原有的座次,而本应是那个光头所在的位置却空了。
那个叫袁庆云的男人不见了。
后面的人发出了抱怨:“喂,别站在那啊,挡着了!”
阿国往前探了探脑袋,问:“老大,怎么了?”
易舟没有说话,他注视着舞台,他在等待,在验证……
漂亮的主持人踩着高跟鞋走上台:“接下来,我们邀请了一位很特别的嘉宾。他不是咱们津心医院的病人,也不是病人家属。但是他跟津心医院的一位病人很有渊源,让我们有请何大山。”
然后那个上半身鼓鼓囊囊的年轻人再度登上了台,大屏里开始播放他和刘正义的照片。
事情的发展跟之前一模一样!
易舟三步并两步,急切而粗鲁地从别人腿前面的狭窄缝隙挤出去上了过道。
他向着舞台狂奔起来。